多少年以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在那天于涛没有随勘探队进入那片苍茫的山区,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但事实上,一切该发生的依然在继续发生着,并不会因为某些因素的改变而改变。
我们出发进山的那天天色依然阴沉,我想这绝对不是个适合远行的好时节,事实上张老头也曾建议过老邢等天气好转后再进山,但是被老邢一顶高帽子戴过来,说要把有限的生命运用到无限的为革命服务中去,张老头无言以对,只好领队出发。
很多人一提到崇山峻岭,想到的一定是东北的老林子或者贵州的刀斧峭石,但是四川却是从来不缺少大山的。
什邡这地方处于龙门山地槽边缘拗陷带中南段,是一个复式褶皱带,由于远古地壳的强烈运动,给什邡留下了如二迭系石灰岩山体从数十公里以外漂来的飞来峰和深逾千米的大峡谷等地质奇观,铸成了高峻山岳和奇特的地形地貌。
临行前几天,老邢曾和张老头仔细商谈过勘探路线,但是由于此地地形地貌很特殊,张老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邢带的比例图,张老头更是看不懂,只说他也没有走太远,只能边走边看情况。
由于出发前耽误了些时间,我们开拔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山里面很幽静,我们跟着张老头沿着依稀可辨的小路前进,有清脆的鸟鸣在四周响起,偶尔还有尖嘴长尾巴的鸟我们惊吓到飞起,那些鸟颜色很多,羽毛很艳丽,看的我目不暇接。
山里的猎人是不打鸟的,倒不是因为环保,而是因为鸟太瘦,没肉,不划算。我们跟着张老头,一人手里拿着根树枝削成的棍子,在路两边的草丛中敲敲打打,这是为了防蛇,因为山民说蛇有响动就会溜走。
这个季节并不是进山的最佳季节,虽然头顶上阴云密布,但是今天没有风,所以感觉更加闷热,山里特有的潮气扑到脸上来,路两边的茅草还没到枯黄脆弱的时候,青葱翠绿但是叶片锋利如刀,我不小心被蹭了几下,小腿上就多了几道血痕。老邢他们以前都是在西北做勘探的,没来过西南这边,这种环境他们也很不适应,所以也没什么精神说话,每个人都懒懒的埋头赶路。
这天我们的午餐吃的很晚,快到下午3点老邢才示意队伍停下来休息,我们草草的吃了点东西,张老头对老邢说前面的小路有个分岔,岔口过去是个深沟,老邢来了兴趣,说先过去看看,于是我们拐上了右边的小路。
光线快暗下来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深沟的边上,这是个两座山峰夹出来的深沟,从我们站的地方目测峰底大概50米,水流并不急,而且也不是很大。只不过两边的山峰都很陡峭,我们的落脚点稍微突出去一点,下面的坡度很陡,几乎是垂直的。
我站在边上看了一眼下面,觉得有些头晕,便退回来,看猴子他们搭帐篷,一边安排挑夫们去弄树枝杂草生火,等我把树枝做的架子卡在火堆旁,拿出白铁罐准备烧水的时候,才发现我居然忘记安排人的找水。
我认命的叹口气,走到仍然和张老头站在突出石头上的老邢身边,他仍然拿着个望远镜在逐渐暗下去的光线中四处望。
我确实不是个太有野外经验的人,我当时的想法就是想看看有没可能弄根绳子挂个桶下去打点水,我找老邢借望远镜,他随手递给我,我便也拿着往下面四处望。
下面的斜坡很陡,但是植被很好,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左一片右一丛看起来很漂亮,我四处寻找可以把水桶挂下去的路线,却突然盯住一个地方,连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那是望远镜中一点鲜艳的红色,我的手有点抖。我的父母逃来四川前家里是开中药铺子的,我虽然不是从小闻着药香长大的,但是家里药材书籍是不缺的,只是逃来四川路上丢了不少,剩下的几本都被父母宝贝一般藏着,但是家徒四壁,藏东西的地方自然少,爱看闲书不求甚解而又没书可看的我,早就拿出来看了不知道多少次,说不上倒背如流,也算**不离十。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一株结果的人参,扁球形的浆果簇拥在植株顶端,锯齿状的叶子亭亭舒展。四川这个地方其实是不适宜人参生长的,这种植物喜欢寒冷湿润气候,适宜的土壤要求排水良好、疏松、肥沃,腐殖质层深厚的棕色森林土或山地灰化棕色森林土是人参最喜欢的环境,这也就是为什么东北很适合人参生长,而别的地方却不多见的原因。
据说东北找参是有行话的,二年生叫“二荚子”,四年生叫“灯台子”,而人参通常3年开花,5到6年才结果,花期为5至6月,结果期是7月到9月,这也是最好的找参季节,因为人参果实在是鲜艳的太明显。
“那里有人参。”我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变调,东北那边采野山参是有严格的仪式和规矩的,认为人参通灵,听的懂人话会跑掉。我不知道那些规矩,当然也就没有那些顾忌。
“啥?”老邢有点没听清。
“人参,那里。”我拿着望远镜指给老邢看。
张老头看我一眼:“这山里头啥子时候听说过有人参哦,你娃娃尽吹些悬龙门阵。”
我瞟他一眼:“老爷子你认的到啥叫人参不?”
张老头不答我,伸长了脖子往下看,但是人参离这里实在是很远,加上现在光线已经不是太好,所以不太看的清楚。
听说有人参,于涛这帮天性喜欢热闹的人早窜了过来,石头上站不下这么多人,我退到后面指点他们拿望远镜细看。
这支勘探队中确实是没人认识人参的,连我如果不是因为那东西的果实太特别才能一眼辨别出来,在没果实的季节,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挖出来,挖出来,好东西啊。”于涛一个劲儿的撺掇老邢:“进宝山不能空手而归。”
老邢有些犹豫,主要是那东西长的位置实在是有些险,万一不是人参,耽误时间冒这个险实在很没意义。
“绝对是人参。”我跟老邢保证。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现在就算想下去挖参都不可能了,早在4000年前我们的祖先就知道人参。到了秦汉时期,我国最早的一部药学专著《神农本草经》问世。在这部对后世影响深远的书中,作者列人参为药中上品,对人参的功效作了经典的概括,2000多年以后的今天,依然被引用如故:“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久服轻身延年”。作者对于人参如此的高度评价,不能不说对后世点燃了一把吃参的火炬,从此,人参在人们的心目中成了健身延年的“灵草”,历经几千年,这把火还从未息过。
“明天早晨再仔细看看”老邢一锤定音:“真是人参的话,就挖出来。”
我很有些兴奋,进山的第一天,山神爷就如此厚爱我们,实在是让人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