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钟声回荡在阴暗的树林间,林间的小镇叫做丧钟镇。
丧钟,为谁而鸣?生者还是亡者?
东方微微露白的时候,泰德和赛勒两个蹒跚的身影这才到达丧钟镇。碎颅墓场实际上并不需要走这么久,只是因为赛勒实在是很废材,甚至比跛子老亡灵泰德还不如。
“诶,我说,小家伙你就不能走快点么?哪里有一点年轻人的朝气。”这一路上,泰德已经不是第一次朝赛勒念叨了。
赛勒懒得去反驳。他只知道,作为一个亡灵,当然不能按照人的标准去衡量,至少得按妖怪的,通常都是越老越妖。
实际上赛勒行走得相当艰难,其适应过程之缓慢,让见惯了新生儿的老泰德都觉得诧异。
按照泰德的理论,亡灵的**已经死去,只是作为灵魂的纯粹载体而存在,亡灵只需要驱动灵魂的力量,而这完全出自本能,和生前没什么两样,想走于是就走了,只不过是转变了力量来源而已。
但是赛勒的感觉并不一样,他并不确信自己的**完全死亡了,因为当他产生一个意念时,明明产生两股完全不同的力量,极难把握,不是迈大了步子,还未踩实便已收力,就是用错了力道,左腿拌右腿,所以他只好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动作说不出的僵硬。
当然,赛勒很明智地没有说出来,毕竟这是反常现象,过于特异的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于是在泰德的眼里,赛勒完全成了一个极其虚脱非常值得怜悯的对象,一路上一直都搀扶着他。
泰德和赛勒并肩行走在丧钟镇的街道上,一老一小像极了老跛子爷爷和小儿麻痹孙子组成的乞丐破落户,尤其搭配上两人的破烂衣物,假如赛勒下身那条顾蛋不顾腚的虫蛀洞洞裤也算衣物的话。
清晨的丧钟镇飘着层层薄雾,初升的朝阳那并不强烈的光芒透过摇摇欲坠的乌云还有密密麻麻的树叶后早已不那么温暖,甚至让赛勒感到些许不舒服,谈不上有多大伤害,只是出于本能的不喜。
大概丧钟镇的居民们和赛勒的感觉差不多,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多少人闲逛,为数不多敞开的店门里可以看见伙计正在打瞌睡,连那些三三两两的巡逻兵都安逸地躲在建筑的阴影里。
丧钟镇的位置已经处于大后方的大后方,而且两面高山,一面悬崖,还真没多少人对巡逻兵有多大指望,可以称的上是鱼腩中的鱼腩。
“老碎嘴,从那里捡来的废柴,看上去就像中了变形术,嗯,机械伐木机变形术,可真够僵的。”一个留着莫西干脑袋还歪掉半拉下巴的巡逻兵对“爷孙俩”调笑着,还用胳膊肘顶顶身边的家伙,“哥们,你说有这招么,一会去玛莉亚那个小娘们那讨教讨教,据说她是法师。”
边上那个家伙斜扛着一把锈迹斑斑的短刀,眼神桀骜:“我说老碎嘴,你也只敢对这些新嫩唧唧歪歪,在我们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怎么?又想拐一个新人去墓场帮你这把老骨头?大可以去舔劳伦大人的靴子,祈求镇长老爷的怜悯嘛。”
泰德看来名声不大敞亮,不少人都不给他好脸色。可是人微言轻的小小守墓人又能怎样呢。他微微一低头,算是行过礼,对那些调笑充耳不闻。
赛勒分明瞧见了泰德低头是紧抿的嘴角,无限阴狠。并不理会泰德紧紧抓住他的腕子的提醒,赛勒很自然地将两个无聊巡逻兵当做了蝼蚁,全当做没听到。
当他们进入行政大厅的时候,接见他们的自然不会是镇长老爷,只不过是一个劳伦氏族的小卒子,户籍管理员拜恩斯?劳伦。
对于被遗忘者这样一个无法自然繁衍的族群,氏族的出现相对于生者来得更纯粹,那就是军功与荣誉,直白点就是强者为尊。
女王殿下不可能直接管理数量庞大的族人,于是有了领主,于是有了依附领主生存的底层民众以及爪牙鹰犬。
比如丧钟镇就是劳伦督军的领地,比如丧钟镇的劳伦镇长和户籍管理员拜恩斯?劳伦就是依附督军大人巨大势力生存的爪牙。
当然他们并没有任何血缘,镇长和户籍管理员只是把改姓作为谄媚领主的手段。这并不可耻,丧钟镇上的大多数人连谄媚的机会都没有。
老泰德是个例外。所有的出生墓场都是女王的直辖领地,守墓人也约摸算得上是女王的小半个亲信。
有智慧生物的地方便有江湖,利益纠葛是必然存在的。被遗忘者种族的地方与中央在新兵员的争夺上自然矛盾重重。
所以,作为一个油盐不进从不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死硬老骨头,碎嘴泰德明里暗里的不受待见。
比如现在。
泰德向户籍管理员通报:“这是加百列?赛勒,一个虚弱的并且疑似患有失忆症的新人,在秽土转生仪式的一个小时候被我发现。我希望能将他分配到我的墓场,我需要助手。请注意,这已经是我第一百零八次提出这个要求了。”
拜恩斯完全把泰德当做了空气一般的存在,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微笑着对赛勒说:“加百列?赛勒是吗?好的,我记下了你的名字。我将为你办理一份户籍资料。不过在这之前,赛勒先生,我想你需要找到一份工作。亡灵壁垒的战斗打得相当惨烈,还有来自卑鄙的联盟的冷箭。伟大的劳伦督军的部队需要新兵,哦,当然更伟大的女王殿下同样需要你。你生前是干什么的?战士、法师、术士,随便什么的都行。去找职业导师吧,成为一个战斗人员,光辉与荣耀就将与你同在。你知道,作为一个重生者,虽然也需要从头再来,但是你有更多的经验,更多的勇气,你将更快强大起来。”
拜恩斯一边说着一边记录好文档,然后拿出希尔瓦娜斯徽章,说:“拿着这个,徽章可以让你避免被我们那些愚蠢的部落盟友,兽人、巨魔、牛头人当做没脑子的天灾杀害。”
一分钟后,赛勒终于接过了徽章,神情木然,动作缓慢,没有办法,实在是身体很难控制。他极有礼貌地朝管理员说:“谢谢,先生。抱歉,恕我不知道您的称呼。但是,我想说,我确实忘记了许多事,包括我曾经的职业。”
拜恩斯看着面前这个神情肃穆动作舒缓的帅气绅士,极其欣赏:“没关系,赛勒先生,你可以称呼我为拜恩斯。我被你身上的贵族气质深深折服,我打赌你生前肯定是一名高贵的圣骑士。虽然你已经记不得了,但这没有关系,我们被遗忘者勇士的战斗能力是作为本能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当然,我们不能成为圣骑士,但是这并不妨碍你成为一名伟大的战士或者牧师。赛勒先生,我相当看好你。我相信不远的将来,你将会成为我们劳伦氏族的一员。”
“再见,拜恩斯。”赛勒艰难地伸出右手行握手礼,同样的舒缓而有贵族气质。礼仪对于赛勒来说似乎根深蒂固。
拜恩斯同样伸出右手,用力一握:“相信我,加百列,你会强壮起来的。你可千万不要受了老碎嘴的蛊惑去墓场工作。那里只有蛆虫和无用的尸体,还不如去索丹利农场种南瓜。”
就在拜恩斯因为自己又为劳伦氏族笼络了一个青年才俊沾沾自喜的时候,泰德和赛勒已经联袂离开,似乎完全没有被他长篇大论的废话干扰,“爷孙俩”依旧互相搀扶着。
拜恩斯没有注意到赛勒转身时的不屑表情以及在烂裤子上不断擦拭的右手。
赛勒认为,一个污蔑出生墓场的被遗忘者,就像污蔑自己母亲的生者,令人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