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军攻势最猛的是城西和城南,西门外列阵的是前锋师,薜阿檀部勇不可挡,敌军步兵四万人在朱全忠亲自督促下,采用人海战术,一拔一拔地发动集团冲锋,但是除了丢下一层层的死尸外,未能推进一步!李允转向城南,第三师师长张训部却陷入苦战,敌人两万骑兵不计伤亡,反复冲击,奔腾的战马不时撞入大阵,每次都有黑甲军长枪手被撞得胸骨碎裂,腾空而起落到战线后面,接替王茂章担任第二军副军长的淮南旧将李神福自愿出城支援,引精骑一百居中镇守,连斩敌骁将数人,方才压住阵角。李允已经看到城上密列了两千腰开弩弩手,一百架大唐兵工厂最新式的铰链式滑锤石炮也一字排开,滑锤已经提升至炮架顶点,只等下落弹射巨石了,但还是威严地喝问陪同视察的第二军军长刘隐:“支援火力都布置停当了吗?”刘隐“啪”一个立正,大声回答:“万事俱备,末将想捉条大鱼,就等敌人大举进攻呢!”南门外敌军没有让刘军长等太久,在朱全忠催促下,骑将朱友裕(朱全忠的干儿子)派出五千骑兵大举冲阵,刘隐眼看自己就要在大王面前露一手了,暗暗感谢敌人真是配合,高举右手,喝道:“填弹,预备,放!”一百架石炮都经过预射,标定了射击诸元,这次一个齐射,把一百块巨大的石块呼啸弹出,那种威势真好似天崩地裂一样!正以密集阵形冲锋的朱军骑兵听见怪异的风声,猛抬头看见天上砸下巨石,前后左右都有战友,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只能绝望地发出一声狂吼,催马狂冲。运气好的只觉得一阵疾风刮面,呼吸不畅,耳膜生疼,再看看身体还是完整无缺,运气差的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连人带马生生砸入土中,只有少量黑血、脑浆和破碎的内脏飞溅出来,石块的边缘却露出人或马的完整的肢体,还在蹬动抽搐。
石炮连绵不断地发射,虽然直接杀死的人不多,却散布着惊恐和混乱,而且不断落下巨石完全切断了敌人后续骑兵,冲过石炮防线的骑兵同样也没了后路,只能舍命一搏了,但是只有“幸运儿”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因为刚冲过石炮,就进入了腰开弩的射程,刘隐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天上箭如飞蝗,遮天蔽日!汴宋骑兵仰面看着天上怪啸着落下雨点一样密集的箭支,无计可施,只能用骑盾胡乱遮护住要害,无数骠悍的骑士和战马轰然倒地,人马都在血泊中惨嗥挣扎。
李神福、张训一见只有不足三千的敌骑散乱地冲到阵前,于是紧抓战机,大喝道:“陌刀手,攻!”长枪手两边一分,三千身披双层黑甲的壮汉手持八尺长,刀锋却有三尺挂零的陌刀,踏着整齐的步子,奋往直前,进一步,挥一刀,挥刀进步,进步挥刀,象一架绞肉机一样机械地推进,对面遇到的不管是人是马,均是一刀两断!没有任何人能凭一己之力对抗这千锤百炼打造出来的杀人机器,他们在战场上“走”了一圈后,三千敌骑不但没有一个活人,连一匹活马都没有,“当陌刀者,人马俱碎”!
朱友裕完全惊呆了,他作战勇敢,在军阀混战中屡立战功,这才当上了朱全忠的干儿子,也算宣武军青年将领中数一数二的好汉,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只有鼎盛时代大唐军队才有的雄风!不光他,剩下的一万三四千骑兵也全傻了,这仗没法打啦!
朱友裕硬着头皮又发动了几次三心二意的攻势,除了又白搭上一千多人马,不可能有收获,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收兵回营,哭丧着脸见朱全忠请罪,入帐一看,心先放下大半,大伙一个个垂头丧气,看来战果都是半斤八两。计点损失,共损兵两万四千多人,其中有一万六千人战死,也就是说照这么打下去,这二十来万人马十天就得打光了!朱全忠一天都在战场上,亲眼看到了,将士们不是不努力,而是李允的部队太难啃了!打了一天,连城墙上的砖都没摸着一块,就死了一万六千人!据各部上报的显然有所夸大的李部伤亡数字,李允损失一万人,原来军情说扬州守敌只有一万来人,可今天四门外各有敌兵一万,城头上守军也是极多,总在四万上下(其中大半是百姓伪装),看来李允说“提兵十万在此”,并非虚言!朱全忠问计手下,各人大眼瞪小眼,都没辙,副使李振进言道:“我军所以劳师袭远,所仗有二,一是扬州空虚,二是淮南大熟,今李允亲自督都扬州,急难动摇,更加骇人听闻的是,李允竟然在我军从出兵到入彼境的三天之内,把地里的麦子全部抢割一空,我军野无所掠,军食全靠汴州方面供给,使敌人断我粮道,深可忧虑,不如早回。”朱全忠怒道:“此真书生之言!本王发兵三十多万,远涉江湖,就这么双手空空而回,军心士气,何以维系?!”众人诺诺,无敢回言。
朱全忠喝令休息一夜,明日再战,郁闷退帐。
夜里接到南北两个方面的军情,鄂岳方面经昭宗下旨和解,李允和杜洪讲和了,现在鄂州方面李允大军虽然还没有动静,相信不日就将北上。而徐州方面更是惊传败讯,庞师古部五万人为李允驻屯军十五万和两个骑兵军所歼灭(李允什么时候编练出六万骑兵?不可思议!――朱全忠只知道李允一个军三万人,并不晓得骑兵军编制要小一些),敌人大举南下,王彦章也吃了败仗,现两人正合兵一处,据守淝水,李允徐州大军正从北面压过来。朱全忠得报大惊失色,连夜招文武议事,众将多半要走,全忠心有不甘――主要是舍不下城里李允的女人,定要继续攻打,只是派遣朱友裕率骑兵一万去支援庞师古、王彦章,令他们据淝水阻击敌人,实在不行就退保庐州,但一定要拖住敌人至少十天,而全军主力力争十天内拿下扬州,只要拿下扬州,活捉李允,江南就唾手可得,付出再大的的代价也是值得的。他是主子,当然以他的意志为意志,于是汴宋大军又连续三天狂攻扬州,只不过接受教训,不再用人海战术,而是尽力发扬火力,虽然汴宋军是老牌军阀,兵甲犀利,但无论如何不如在城头上射得远啊,三天又战死六千,受伤一万八千多人,死得人虽然少了,但伤亡大户从步骑兵转为弓箭手和石炮手,那是那个年代的技术兵种,陪养不易,这种损失可说是致命的(这就好比二战时中途岛大海战,日本损失了大量熟练的老飞行员,其后飞机的产量一再增加,空军却一蹶不振),朱全忠恋战不去,在城下浪费了三天时间,使得战局急转直下。
三天后,传来王彦章部大败的消息,原来前一天夜里,李部徐州大军在淝水上下游一夜之间造出四座浮桥――黑甲军各师都有工兵营,具有强大的跨越江河的能力――偷袭王彦章大营,虽然王部早有准备,偷袭成了强攻,但是朱军士兵不擅夜战,终于为强大的对手击败。王彦章和朱友裕引骑兵与李部纠缠,掩护庞师古率步兵撤出战斗,向庐州方向败退。重骑军副军长李厚单挑王彦章,两人战作一团,而后毕利纵重甲铁骑冲击敌人骑阵,大破之,斩首五千,余众溃散,失去掩护的两万步兵逃走没有二十里就被轻骑军追上,庞师古、朱琼再次弃军而逃,部众尽数被歼。溃骑一万余人,在王彦章、朱友裕率领下逃进庐州,闭门死守。但李允大军并没有跟随南下,而是掉头东南,直奔滁州。在滁州北边告急之时,滁州南边也传来警讯:李允水师陆战队从长江登岸,袭取乌县,从南边逼近了滁州!――陆战师原来在鄂州冒充全军威压杜洪,等到昭宗下诏和解,立刻解围上船(这还得算作李允给了皇帝一个面子!),放流金陵,登陆北岸,进攻滁州。
朱全忠再执迷不悟也终于看清了李允险恶用心:这小儿是想把我这二十多万人全部吃掉啊!为了把全军撤出险境,朱全忠当机立断,做出了一连串的安排:白天以更加猛烈的攻势攻城,当天深夜,大营内只留少量骑兵击鼓鸣柝,全军后撤滁州,令庞师古、朱琼死守庐州,王彦章、朱友裕引骑兵一万支援滁州,接应大军,四将完成任务,前罪不咎,如再有失,定斩不饶!
翌日朱全忠没有攻城,李允以为他打累了,休整呢,也不去管他。拖吧,拖得越久越好,因为李允还有一支力量正在赶来――屯田的孙儒旧部十万人,也就是正儿八经的驻屯军,这支力量居住分散,衣甲兵器都要配发,动员起来比较费劲,所以迟迟未能抵达战场。
朱全忠的决定非常及时,两天后朱军蜂拥退至滁州时,陆战师已经攻抵滁州城下,但是北面大军刚刚攻抵池河,据滁州骑兵也还有一天的路程,陆战师一支孤军,见到二十万敌人潮水一样涌来,不敢冒进,慌忙后撤。朱全忠也无暇理会,驱赶大军日夜奔逃,老弱倒毙于途者即用来修路填坑,狂奔到庐州,方始喘息半日,然后留下大将刘知俊守庐州,全军退往境内的安州。
这次东征,汴宋军损失了精锐十二万多,李允损失三万余人,但是李允有的是人口财力可以补充,朱全忠土地人口不及李允三分之一,治下的人力物力都征发到了极限,上次徐州之败还勉强可以承受,这次大败却真的是遭受到无可弥补的损失,其实力受到致命的削弱,从此再也没能恢复元气,与在和李允的争斗中开始落于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