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婵儿要出嫁
时间似乎已将婵儿要远嫁这样一件既定事实冲出我的记忆,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烙印,如今重新被提起,婵儿已过笈髻之年,依照当初的孙刘协定,她应离开父母嫁往了,我忽觉难以接受,惊异、哀婉、无奈,甚至有些冲动,只觉浑身冰凉,此刻不知怎么表达自己复杂而浮躁的心绪。
自己径自来到浴室,跳进热腾腾的木桶中,滑落到水下,不知所以地似乎要以这水面逃避开残酷的现实,以求胎儿在母体中那般的温暖;又或用这温热的水汽荡涤自己脆弱的心灵。直到水温发凉,刺激得每一个毛孔都传播着冷飕飕的气息,浑身一哆嗦,我乱哄哄的心思才算稍稍平静一些。
跳出来胡乱裹了衣裳,就一头扎到榻上不动了。开始赵云还跟我说几句话,后来见我不言语,便知了我的心思,也不再多说,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吃过饭,把孩子们安顿好,我急匆匆去了刘备府上。下人不少,依旧来往穿梭,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却显得死气沉沉,与墙外红红火火过大年的气氛格格不入。往日的热闹已湮没在婵儿小姐就要远嫁这桩政治婚姻凄切的氛围中,如冬天的萧索一般,没有半点生气。
屋里,婵儿正依偎着母亲,娘俩正不知说着些什么。见我进来,婵儿急忙起身见礼,我拉了她的手,忍不住上下打量这个女孩。如今的婵儿已出落得十分标致,不过身材有些单薄,还没完全发育出来的样子。当年在长坂坡上与我相依偎的那种恐惧、忧伤的神色今天依稀出现在她的双眸中,使本来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暗。
“婵儿几时动身,定下没有?”我夹着小心道。
糜夫人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沉重而黯然:“玄德说二月二让女儿起程。”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拉着婵儿的手,一遍一遍地摩挲;糜夫人低头不语,似有无限的心事;婵儿亦是无言,少女安静的表情下却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心绪起伏。
“妹妹你见多识广,告诉姐姐婵儿此去是凶是吉?”终是糜夫人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心中陡然一沉,吉与凶,对任何一桩政治婚姻来说从来都是一个变数,婵儿的安危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孙刘联盟的牢靠程度,如若有朝一日两家刀兵相见,谁能保证东吴会不恨她,甚至……我不敢再想下去。
其实像糜夫人这样聪颖的人儿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偏她又是个识大体的,自然知道刘备的难处,不会在他面前哭闹央求。而此时她只是不想面对现实,来寻求一种精神上的安慰罢了。
我强作笑颜:“姐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主与江东联盟也非一朝一夕之事,虽说有些小小摩擦却不曾影响两家关系,送婵儿去过也算是亲上加亲,更何况主公之势日盛,他们孙家也断不会委屈了咱孩子。再说,姐姐看看尚香,自她嫁过来,主公可曾屈待了她?还不是与姐姐一般看待!因而,姐姐尽可宽心,难不成当亲爹还将自己的骨肉往火坑里推?”
婵儿将要作为一件政治交换品送给所谓的盟友,她牺牲的可能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她得到可能是一辈子的寂寞、孤寥,甚至是杀戮。面对这种非正常的婚嫁,想想未来的各种悲惨结果,怎能不让人忧虑痛心?我知道这番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不过面对这样的婚姻、这样的母女,除了自欺欺人的安慰我还能做什么?
又一次切腹痛心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和社会赋予的无助与无奈,怏怏回到府上,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甚至过年刘备大宴文武时,看到灯红酒绿与人们喜气洋洋的笑脸,我都觉得不胜心烦。刘皇叔发挥着自己亲切如斯的特长,夸着这个赞着那个,高谈阔论着,仿佛在他眼里只有他的手下和天下。难道男人的心都是铁打的?虽然知道刘备也是十分疼爱婵儿的,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他,自顾自地喝着闷酒,偶尔应付一下酒桌上的往来。
“主公双喜临门,应多吃几杯才是!”这显然是我左手旁法正的声音,在这欢愉的氛围中,有不少人跟着起哄。
“一来,马将军得了西平关不说,又收服了轲比能,使我军在西羌与鲜卑声威大振,日后可作外援;二来,主公之女月余就要出阁,岂不又是一喜?我等在此先向主公讨杯喜酒吃。”
喜酒?喜事?不知刘备听了这话会做何感想,反正我使有些忍不住了,猛地端起酒樽一饮而尽,遂又重重墩在案几上。樽碰桌子的声音显然湮没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并没有人注意我此时的脸色。只有诸葛亮,瞟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目光,我依旧不理笼罩在四周的繁嚣。
“小姐出阁此事非小,主公可想好前往东吴的使节?”还是法正在说话。
我不由得抬头看向刘备,他宽和的面容上带着谦和的微笑和点点犹豫:“备还不曾想好?以孝直看何人可为使节?”
法正的目光循着在座的人看了一圈,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刘备。
这时,诸葛亮起身道:“主公,以亮看来,永年才华出众,长于词令,做事不卑不亢,可使其为使。”
刘备闻言略做思考,这个空当,法正也答了话:“军师所荐之人甚为合适,不过,永年近年身有疾患,每况愈下,此去江东山遥水远,怕难以担负此任,误了主公所托。”
他说着,又拿眼睛瞄了瞄我,忽一笑,转身向刘备道:“法正保举赫参军为使。”
法正的话让我颇为一愣。
“正闻言小姐幼时长戏于参军膝前,与参军感情笃厚。赫夫人对小姐甚为疼爱,若此去参军为使与小姐同去,一则小姐远离父母,不会太过忧伤;二则,参军为女子,照应起来方便。更兼赫夫人口齿伶俐,遇事沉着,颇有建树,况在江东之内……”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嘴角泛起笑容。不过,那笑容在我看来分明不怀好意,我不由使劲瞪了他一眼。
“哦,况赫夫人多次去往江东,又在交州与吴兵见过仗,在江东之内颇有几分威望,若同往,必不使江东诸人看轻了小姐。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刘备点了点头,他亲切的目光扫到我脸上:“梦烟可愿为备送女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