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横生枝节(三)
回到驿馆,望着他阴郁地要滴水的面容和身上沾了土渍的白袍,不觉有些心疼。
“把袍子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我小心说着。
他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气乎乎地坐着。
“跟你说话呢,衣服都脏成这样了,还舍不得脱呢?”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江东之人甚么混帐东西,胆敢如此欺人?”仿佛完全无视我的话语,他大吼着,狠狠将拳头砸在身边的案几上,桌上的东西被冲击得乱蹦乱跳。
如果这话从张飞嘴里说出来一点都不奇怪,可如今放在赵云身上,我不禁有点呆了,什么事情让他发这么大的火。又急急住了停的手势,“小点声好不好,这可是在人家地盘上!”
赵云狠狠瞪了我一眼,嘴角挂着些许不屑,冷笑道:“不过一群欺世盗名鼠辈,有甚可怕?今日也让他们晓得常山赵子龙的厉害!”
我满眼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祖宗!你今天神经错乱了是不是,这是抽了哪门子风啊?”
将手轻轻探上他的额头,却被他不耐烦地拨开了,我心中更疑惑不定。
“将军今日是与我生气,还是与旁人生气?若与我有气,骂也好打也好,悉听尊便;若与旁人有气,来来来”,我也觉得开始冒火,索性转身将挂在墙上的青?剑和青龙剑都取了下来,不带好气地塞到赵云怀里,“要打要杀我与将军同往!即便死也死在一处!”
说着拽起他就往外走。
“烟儿,你……要往何处?”人往往是很奇妙的,如同天平一样,你低的时候他就高,你高的时候他反而低下来。此刻的赵云被我的举动弄得发愣,火气顿时矮下半截,“无故又提这不祥之言作甚?”
“方才是将军所言江东俱是混帐东西如何欺人,既如此,何不借将军神勇土平江东,以消心头之怒?”我把声音放得很沉,又做出要出去的样子。
“傻烟儿,云也不过一时之气,信口胡言,何必当真呢?”他脸上的尴尬已将刚才的愤怒驱走了一半,语气也软了下来。
我一跺脚,转身回里面坐了下来,依然带着几分怨气:“我可以不当真,这话若被旁人听了去,去不知做何感想?”
赵云一时语塞。虽然怒气已不似刚才那么大,不过可以看出他的情绪还不十分稳定。
我也平了平自己的气息,起身找出一件干净衣服亲手给他换上。
待他情绪渐渐平和了,才慢慢数落道:“只说赵云平日最冷静,今日却被一小儿几句玩话所戏。我再不谙事,也晓得自己的身份,断做不出有损将军体面与威仪之举,更不消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了。”
“小儿?可是说诸葛恪么?”赵云像想起了什么。
“不错。正是诸葛军师的侄儿诸葛恪,他到在驿馆必定添油加醋没说什么好话,才惹得你生这么大的火气”,我看了一眼赵云,他点点头,又道,“你可知今日在街上拦截我要打要杀的便是这小儿与周循,可巧被周瑜撞见,他竟先溜走又想出如此损人的招数。”
“此儿不怨是军师之侄,竟如此聪颖!”赵云感叹。
“嗨,怨不得别人聪明,只能怨你脑子太短路,堂堂汉营上将军一副酸得倒牙的样子,真叫人脸红。”我调皮地做了个“羞”的手势,他终于露出一个微笑。
说着话我瞥见他脱下的白袍,便指着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云今日负气带着兵士去城外操练,却遇上甘宁与周泰各带了一队人马路过,本不欲理睬,奈何此二人非要比武切磋,云只得答应他们,不过只许兵士比试,不许将军们动手。既是比试,自然有胜有败。后因宁天多胜了吴营几人,甘宁便觉颜面上挂不住,出手伤了宁天。云与其理论,哪知竖子仗人多势众,恶语相加,竟又要出手伤人,云按捺不住怒火便与其动了手……”
“后来怎样?”我紧紧追问。
“被云打伤了。”
“啊”,我顿觉脑袋大,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你怎么可以伤人?”
“匹夫无理在先,被伤到也是咎由自取。”
“你呀……”我气得甩了甩袖子,“你难道认为自己真是个赳赳武夫?你是主公的大将呀,孙刘联盟来之不易,主公为此将婵儿都舍出去了。可你现在却伤了吴主的心腹爱将,岂不是平白给主公找麻烦?孙将军若是问起,让我这个使臣如何应答?你伤的不是甘宁,是两家盟约!”
“这个……云今日一时头脑发热,又见江东众人欺生,平白伤我弟兄,故而出手。事已至此,烟儿不必为难,事是赵云做下的,我一人承担,明日即去孙将军面前请罪!”
“说得轻巧,你以为自己是与任何人都无牵扯的孤家寡人呀?出到江东,你我都是代表汉营,这绝不是个人问题!只顾着吃醋,平日的沉着缜密都哪里去了?”我忍不住冲他嚷道。
赵云微微脸红,低了头,像个做错了事等待父母批评的孩子,那模样让人看了忍不住生出几分爱怜。
“明日你不要去请什么罪,既然此事已做下,若等着江东发责难,便被动了”,我细细揣度,又道,“既然是甘宁挑衅在先,便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应该理直气壮才对。我明日倒要去吴侯面前问问他是如何调教手下人,如何对待国宾的?”
“烟儿有了主意?”他眼前似乎一亮。
我耸耸肩,双手一摊:“没什么好主意,但是总不能处于被动地位老挨打吧。这事细细想想也是甘宁不对,哪有友情比武将军与小兵对阵的?”
看赵云有些释然,我不禁又玩笑道:“让我说呀,甘宁也活该,没要他的小命就算拣了个大便宜,他也不看看对面的是何许人也,那是威名赫赫的常山虎将,姓赵名云字子龙,话说当年……”
“哎呦……”话还没说完,我吓得叫了起来。
“你敢取笑我,看今日如何收拾你”,赵云已挽起袖管,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捉住搂在怀里,伸手去挠我腋下,奇痒难耐。
“好夫君,好哥哥,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呵呵……呵呵……”
屋里飘满了两人的笑声。
灵犀,已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不快过滤掉,希望的色彩无需人为添加,留下的只有理智与浓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