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侠累一举成功,为了不连累姐姐,自行毁容,自剖肠肚而死的刺客聂政?”许未明瞪大了眼睛。
诚然,提起聂政,确实是很值得钦佩的古代刺客之一。当初看司马迁的《史记?刺客列传》,许未明记忆最深的就是聂政了。
他年轻时除害杀人惹下仇家,携母亲和姐姐聂荣逃到齐地(现山东),以屠为业。后识得韩大夫严仲子,二人结为生死之交。因严仲子与韩相侠累为敌,故求聂政为己报仇。当初聂政生母健在,便拒绝了严仲子,“老母尚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后来聂政母亲去世,守孝三年后,忆及严仲子知遇之恩,独自一人仗剑入韩都,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侠累于阶上,继而格杀侠累侍卫数十人。因怕连累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姊姊荣,遂持剑自破其面,剖腹而死。他的姐姐聂荣在韩市寻到弟尸,伏尸痛哭,后撞死在聂政尸前。
比起妇孺皆知的刺客荆轲,聂政似乎更低调一下,但无疑他刺杀成功了,而且姐弟俩都死的非常惨烈。
许未明透过自己的身体望着聂政的灵魂,想起千年前惨烈的一幕,不由得感叹道,“你们古人重情重义,轻言生死,我们是望尘莫及了!”
聂政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可惜你想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许未明一怔,别人都说自己不是坏人,头一次还有人说自己不是好人,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口。
只听聂政说道:“后人皆说我刺杀侠累时用的‘白虹贯日’,但我用的明明是‘雷霆万钧’;后人都说我杀侠累是为了报严仲子的知遇之恩,哼,什么狗屁知遇之恩!”
“什么意思?”许未明呆了呆。他以为正如史书上所写,聂政刺杀严仲子只为了报恩而已,难道还有更复杂的原因?
聂政笑了一下,声音透出三分邪气,“严仲子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重金与我结交,还不是为了招揽死士?我当时迫于生计,将计就计地收下了,其实我压根就没想过要给他报仇!哼,他只是想利用我而已,什么所谓的友情,全***放狗屁!”
许未明惊愕万分,他以为聂政与严仲子便如那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但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在他的印象中,聂政该是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武林豪杰,但眼前的聂政,竟然是个透着邪气的漠视友情的怪人。
许未明挠挠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历史和真相的出入还真大……你倒也不像史书那般忠义仁孝的形象啊?”
“那帮历史学家懂什么!”聂政冷哼一声,“都是蠢才!”
许未明忽然感到压力很大,原以为招了一个绝世刺客,想不到招了个桀骜不驯的鬼东西出来,他顿时就后悔了。
“不谈我的事,说说你吧。”
聂政岔开话题,“我第二个说你是‘蠢才’你还记得罢?”
许未明正在头大混乱中,听他提起“蠢才”二字,思维又被拉了回去。他挺了挺胸,道:“不错,那一次又是为什么?”
聂政冷笑一声,“我笑你心慈手软,妇人之仁。那使剑的中年男子功力最强,你若不废了他的手,我怕他事后跟你玩阴的。”许未明摇摇头,“他并未这么做啊。”聂政道:“那是因为他怕我。我头也不回,左手格挡他的剑,右腿踢中他同伴的要害,他根本无从闪避,是以不得不怕。”
一提这一招,许未明便想起了那无辜的“断子绝孙”的哥们,他怒道:“他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出招阴狠?”
聂政沉默了半晌,从鼻子哼了一声,“他蛋疼。”
短短三个字,却让许未明哭笑不得。敢情那铁棍男嘲笑自己是个保姆,又嘲笑聂政是个花猫脸,所以聂政悄然无声地动了怒。显然,聂政脾气很不好,谁若是惹了他,他必定加倍奉还。想到此处,许未明叹了一口气,他以为白晓的侍灵红线脾气已经是最差的了,没想到这聂政比她还不可理喻!也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起上次红线甩了自己两巴掌的事,若是红线下次再敢轻视自己,自己就搬出聂政来制服他。想到这里许未明自鸣得意地笑了。
“第三次说你是‘蠢才’,想必你自己已经知道原因了吧?”聂政冷笑一声。许未明尚未回答,只听远处传来“呼啦啦”的衣袂飘动声。
自从他眼睛好了,仿佛耳朵也跟着便明晰了。那衣袂振动声虽然不甚大声,但是他却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有人走上了小山丘,并且不是慢悠悠的走,而是用的连跑带飞。
“嘿,来的真快。”聂政冷笑一声。
许未明的目光落在二十米开外的竹林处,但见几个墨镜劲装男子脚不点地飞掠而来。领头一个身穿黑皮衣,剪了个小平头,胸前还挂着一个明晃晃的银色十字架,手里拿着一把缺了口的大砍刀,一副标准黑社会老大的样子。
他们还没走近,许未明就感到一股咧人的杀气,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聂政仿佛看穿了主人的心思,又嗤笑一声,“怕什么,这群杂碎根本不值一提。”
那领头的皮衣男大步上前,许未明看到他身后隐隐飘着一个半透明的侍灵。目光扫过众人,但见来人几乎有七八个,他们一字摆开,慢慢围了过来,想把许未明围在圈里。来人面色不善,似乎一场恶战又要开始了。
“糟了,晾衣杆。”许未明望向远处的小山丘,心想此刻去捡武器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八人将自己围在圈内,许未明不由得有些心慌。对手人多势众,他又失了武器,偏偏侍灵聂政还不大听话,许未明有些头疼起来。
领头的皮衣男并没有动手,他微微一笑,左手搭在右肩,竟然对着许未明来了个半鞠躬。剩下的七人学着老大的样子,也左手搭右肩,齐刷刷地向许未明半鞠躬。被围在圈内的许未明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若是他们直接开打也就罢了,偏偏还来文的!
只听聂政传音道:“通灵界的规矩,动手前鞠躬示意,他们这是向你宣战。”
许未明怔了一下,便也左手搭右肩,还了礼。
做足了礼数,那领头的皮衣男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小英雄,我那三个小弟不守规矩,与你切磋武艺竟然忘了躬礼,你出手教训他们,也是应该的。”
许未明摇摇手,“不、不是这样,我……”
那皮衣男大刀一转,“但是小英雄出手太重,伤了和气,我这做大哥的不得不镇镇场子!”他清了清喉咙,“咱们都是一条道上的,你驱你的魔,我捉我的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听着――”他转向另外七个兄弟,大声道:“不论这一战结果如何,但凡要是我败了,你们日后不得找这小英雄的麻烦!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宣战,就不要怕输!”
“是!”另外七个人齐刷刷地道。
许未明心里好笑,他们以八对一,本就是以少欺多,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这话是说给自己听,意思就是:今天老子和你干一场,要是老子输了,老子认栽;要是老子赢了,你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果然,只听聂政暗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鄙夷,想必他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话音刚落,那八个人的武器齐刷刷地向自己招呼过来,有的攻上盘有的攻下盘,自己没有武器,总不能以血肉之躯抵挡罢?正踌躇间,隐隐感受到聂政的意思,他似乎想说,用轻功往上窜。
许未明一怔,却不知道这轻功怎么用。蓦地脑子里灵光一闪,聂政的招式又进入了大脑,他凭着感觉双腿用力一蹬,生怕自己飞不起来,这一脚蹬得重了,扑腾一下纵得老高,就像飞鸟腾空一般,瞬间就飞升到好六、七米的高度。许未明低头往下看,这一看给吓了一大跳,只见自己的身子早就超过竹林的高度,眼底一片苍翠,那七个人通灵者高举武器,对阵自己脚板,等着自己落下便戳上来。
“侧飞!”聂政提醒道。许未明“哦”地一声,半空中一折腰,身子横飞出去十几米,接着万分狼狈地往下坠。心想又要玩一次“蹦极”,许未明惊慌失措,双手在空中扑腾,那姿势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砰”地一下,他落在地上。从那么高的地方跌落下来,倒也不疼,就像平时跳了两级阶梯的高度一样。而他落地的地方,正好是插着晾衣杆的那个小土丘,他连忙拔出晾衣杆,往身前一横,总算是安稳下来。
聂政似乎对他的表现不大满意,许未明能感觉到他频频摇头。
“飞那么远做什么?”聂政抱怨道,“稍微偏移一些即可,我的意思是来个斜抄,对着他们扫一脚,他们就全倒了。”
许未明“哦”了一声,“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聂政叹了一口气,“契合度太低!气死老子!我的力量你根本发挥不到千分之一。”聂政顿足叹息,许未明却咂舌,“千分之一就那么厉害了?”
“――呀!”只听一声怒吼,那八个人身形如箭,已窜到许未明身前,招招如同闪电,齐刷刷攻下许未明周身。
许未明不疾不徐,晾衣杆挥出,蜻蜓点水般卸去了四面八方的攻势。
无论他们怎么合力进攻,许未明都能轻描淡写地荡开攻势,甚至还能反击一把。穿行于刀光剑影中,我自来去自如,许未明从未感到如此畅快过!
“嘿嘿,这下如何?我们契合度是否上升了?”许未明边打边问聂政。
“上升个屁啊,你就不该用这招……”没想到聂政又是一句棒喝。
虽然聂政认为契合度没有上升,但是许未明心想对付这几个毛头臭小子绰绰有余了,只见他拳打敌人上盘,脚踢敌人下盘,那晾衣杆根本就已经用不着了,到后来纯粹是跟他们打着玩,出招倒也不痛不痒,但每一记都击中敌人软肋!
那八个人显然有些疲惫了,然而许未明却越战越勇,他似乎找到了感觉,通灵之术也更是得心应手。
“差距啊……”他心想,“这八个人根本不是我对手,是速战速决了呢,还是继续玩玩?”一边沉思一边应招间,瞟了一眼那八人。那八人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头顶的侍灵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格外好笑。
许未明正自得意间,忽听头顶风声呼呼掠过,一个老人的嗓音在上空响起,“统统给我退下!八个围攻一个,也不害臊?我青眉道人的徒弟,什么时候如此不中用了?”
许未明抬头,但见一个穿着深蓝色道袍,带着黑帽子的一个矍铄老头站在一颗墨绿色的翠竹顶端。那竹子顶端小小,普通人根本站不上去,但那老头往上端一站,那竹子连抖也不抖一下。
那八个人看到青眉道人驾临,连忙站成一排,齐齐地退开,口中高呼着:“师父!”
那青眉道人名为青眉,两条眉毛却是全白的,他居高临下,冷冷地望着众人,忽地一下飞身跃下,轻飘飘落在许未明身前,“你跟白鹤道人什么关系?”
许未明暗自念叨着“青眉”,“白鹤”这两个词组,对仗工整,倒像是一对师兄弟,于是反问道:“前辈和白鹤道人又是什么关系?”
那青眉道人长袖一甩,“无知小辈,哪轮到你问话了?快从实答来,否则休怪老道不客气!”他右鼻翼有一颗长毛的痣,呼吸的时候还跟着翕动,无比滑稽。许
未明见他的痣有趣,不由得盯着看了半晌,哪料到那青眉道人最忌别人看自己的痣,不由得心头动怒,手臂探长,一巴掌便往许未明脸上掴去。虽然他出手极快,但
是许未明有聂政附体,又怎么让他打着?他微微后仰,轻松避开。
眼见这老道士横蛮不讲理,许未明嘿然一笑,“他们八个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他们的师父,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动手就直接动手,婆婆妈妈做什么?”
有了前面几个练功靶子,许未明已体会到通灵的战斗方式,故而此番他胆气横生,再也顾忌。话音刚落,只听聂政的声音响起,“这老道很是厉害,你我契合度太低,恐怕胜负难料。”
许未明一怔,自己好不容易豪气一把,没想到却说了句不靠谱的。
青眉道人冷笑一声,道:“你打伤打残我的徒儿,又包庇白鹤那老不死,我念在你年幼无知,本想放你一马,没想到你主动邀战!很好,初生牛犊不怕虎,老夫便索性让你三招……”他双手背于身后,低喝道:“子影,现!”
只见他头顶慢慢闪现出一个青色的影子,看样子似乎是某个古代侠客。
青眉道人左手搭右肩,对着许未明来了个半鞠躬,道:“请了。”虽然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身为一代宗师,礼数还是要讲的,于是许未明也回了个礼,心下却一片茫然。
显然,青眉道人说让自己三招,那就是意味着自己必须先出手,但是许未明从小尊老爱幼,面对着这个苍老的老头子,硬是下不去手。他犹豫了片刻,捏着手里的晾衣杆,踌躇不前。
“动手!这么攻……”聂政已经等不及了,连忙催促。
“啊?”感受到聂政的意思,许未明怔了怔,“不行,这招太阴毒!”
“**还管那么多啊?你忘了?刚才若不是你狠不下心,放走了他们三个,会招来他们八个么?会招来这老家伙么!”聂政急了,连连怒吼,“这一招伤不到他,但是他只有通过反击才能破解,这老家伙不是说让你三招么?你就让他食言!哼,在老子面前妄自托大,便是这个后果!”
见许未明还不动手,聂政一急,反客为主,控制了许未明的身子。许未明“啊”地一声,身子又不受控制,招式递出,指向青眉道人双目!
虽然说聂政可以反向控制许未明,但是由于契合度太低,他的某些招式还是发挥不出来,只有被心灵感应到的招式才能使出来。聂政当然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有点心急,遇上这么个婆婆妈妈的主。
聂政身前是名刺客,所以他的招式基本上都走阴险,果断,一击必中的路线。只是许未明太光明正大善良正直,聂政某些卑鄙的招式,他竟然感应不到!再加上他们契合度又低,所以聂政的威力发挥不到千分之一。不然,这青眉道人恐怕也会在轻描淡写间被打败。
“嗖”地一下,许未明身子如离弦之箭,窜到青眉道人身前,那青眉道人见他来势凶狠,这一招难以闪避,细思之下竟然只有反攻才能破解,不由得心头动怒!
他若反击,便算食言,自己一张老脸往哪儿搁?他脸皮涨红,不由得瞪视着许未明头顶上那个花猫脸一般的聂政,恨恨地想:“好小子,一招就逼得我食言,看来不
能饶你了!”
念毕,他大吼一声,长袖朝身侧甩动,“嗡”地一下,一股气浪袭来,向四面八方扩散出去。许未明只感觉自己腰腹间疼痛,像被铁板横横击中一般,几乎想吐血。但见那竹林波动了一圈,接着只听“喀喇喀喇”声不绝于耳,接着“啪”地一下,整个小山丘的竹子全部拦腰折断!
好个壮观的景象,这简直比用刀砍的还齐!许未明目瞪口呆地望着满山只剩半截的竹子,倒吸一口冷气!青眉道人的八个徒弟似乎早知道师父会用这一招,已经齐刷刷地趴在了地上。
许未明捂着肚子,感觉肠子都要断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倒是什么招?那青眉道人不语,两手交错,慢慢聚合成一颗青色的光球,那光球越滚越大,放射出夺目的青光!许未明一怔,这又是什么招?耳听聂政一句不好,“他动杀机了,你打不过他,你我要在上古召唤台重聚了。”
“什么意思?”许未明怔了怔。聂政答道:“没什么意思,你快死了。我潜伏两千多年初来人世,却遇到你这个衰神,罢了认命了。”
一听聂政也认栽,许未明顿时就慌了神。眼看那青眉道人手中的绿球越来越亮,难道自己此番要命丧此地了?
“哼。”青眉老者冷笑一声,手里的青色光球朝自己砸来,许未明慌忙想闪躲,但是双腿却凝固在土地上一样,根本动弹不得,这一刻他忽然体会到了先前那个手持长剑的中年人的感受。
不是他不闪,而是他根本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