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倒霉,走墙角都会遭遇小鬼。
无双委屈地想,自己究竟哪里招惹了那个暴君?
储秀宫内黑压压地跪了一群入选的秀女,房间灯火又不甚明亮,自己又十分低调地跪在人群最末尾,不像别的秀女那样高调地祈望着皇上能选中自己,能让自己有机会一沾雨露。
可是皇上他怎么就选中了自己?
身着一身明黄色绣龙袍的宇文跋,跌跌撞撞地奔进来,冲进储秀宫,什么先兆也没有,就奔进呼啦啦跪着的秀女群里,像拎小鸡一样猛地拎起来一个,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清朗悠扬,可是表情却仿佛在和谁赌气。太监总管战战兢兢地回禀:“回皇上的话,这是秀女姹紫……”
“好,姹紫,就你了,今儿晚上你侍寝!”
撂下这句话,宇文跋拔腿就闪人,甚至连她的长相也没有看清楚。
侍寝!
侍寝!
侍寝……
脑袋里嗡嗡地响着,无双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其他秀女们立即围上来,投射过来各种眼光,羡慕的,嫉妒的,不屑的……无双张了张嘴,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左手没有知觉地抚摸着右臂内侧那一点猩红――那是五岁那年,义父命人拿蝮蛇血给她点上的。为守宫砂。
听雪楼第一条规则,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无双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一次,她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前日夜间潜入储秀宫时,她看着那个叫姹紫的秀女像麻布袋一样躺在自己的面前,她收回软剑,吹落剑尖那滴血,内心是波澜不惊的。
她将姹紫扔进了护城河底,然后她贴上了人皮面具,和姹紫一模一样的脸庞,神不知鬼不觉地代替了姹紫潜入储秀宫。她还在摸索着西楚庞大后宫的地图,以寻找机会刺杀宇文跋,没有想到,暗杀目标竟然自己奔上门来了。
自己将以最贴身的方式完成这次任务。
她漂亮的双目盛满悲哀,罢了,做了这行就别想再有段完美姻缘。豁出去了。
一秀女婀娜多姿地踱到她面前,拖长音调说:“恭喜你啊,姹紫姐姐,这么快就蒙皇上垂幸了。”
无双冷冷地看着这个明显带着嫉妒和恶意的女子,静等她的下文。
果然,女子开始挖苦:“不过你可不要高兴得太早,皇上心里只有一个女人,瞧他那模样,一定是和那个女人怄气了,才找别的秀女的。你啊,最多和皇上春风一度……”
无双轻哼了一声:“多谢提醒,只是看年岁你比我要大,竟然称呼我为姐姐,真是太抬举我了。是啊,我是命不好,也许就和皇上春风一度,可是比那些老死宫里一辈子也得不到皇上垂爱的女人们可要幸运很多。”
说完,在这个恶毒小女人惊诧的目光里,无双扬长而去。
跟我斗!姑奶奶五岁开始闯荡江湖,你那时候还在娘怀里撒娇呢!
回到自己的寝宫,太监宫女已经送来了换洗的物件,却没有衣裳。原来侍寝的女子只需要被包裹在雪白的羊毛毯里就好。
那软剑可怎么办?藏哪里好?
无双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蓦地,她瞧见妆台上的几个精致的小盒,眼神不由一亮……
晚间,沐浴完毕的无双,像粽子一样被裹在羊毛毯子里,抬到了皇上的寝宫。
随行的小太监对她说:“姹紫小主,你可真幸运,咱这皇上虽然年富力强却最不好女色,在那么多绝色天香里偏偏就选中了你。”
无双的眼珠子乱转,心想这明明就是天上降下一个扫把,偏偏落在我的头上。她握紧的手掌间已经满满是晶莹的汗珠――这比她杀人时可要紧张多了。
会不会被抬进去时,也恰好看见的是一个裸男?会不会长针眼?那可怎么办?
好在被抬进去时,宇文跋穿得好好的,坐在烛火下温书。见她被抬来了,只微微颔首。
她被铺在了他的龙榻上。
她瞪着他挺直的脊背,那里第三寸骨节之处是最好的下手地方,一剑致命。这个让义父恨了多年的目标哼都不会哼一声,就会倒在地上,呜呼哀哉。
烛火袅袅地燃着,眼看夜已过子时了,皇上怎么还没有一点要宠幸她的意思?
她有些着急。
涂抹在嘴唇上的毒药,再过片刻就要软化成流汁流入嘴唇里了,那死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因为软剑不能佩戴在身,她只得想了这个主意――待皇上一亲芳泽的时候毒药就侵入他的唇舌,流入咽喉里,这样他就活不到明日早上。
可是这个冤家却依然像一个坐定的禅师一样笃定地打禅,对身边的女色不闻不问。
忽然,门外长廊上传来脚步声,一个女孩清脆动听的声音远远飘来:“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
无双十分诧异,难道皇上有怪癖,一个晚上要两个女孩子侍寝吗?
旋即,一个穿着绿萝软裙面容清秀到极致的女孩哭丧着脸被人架着给推了进来。那俏生生的模样仿佛被风吹得起来,只是脸颊上布满怒意,小嘴撅得高高的。
一见到她,宇文跋顿时像换了一个人,飞快地推开书卷,疾走到无双身边,搂着她露出的光滑的玉臂,挑衅地对那女孩说:“我今日要洞房。”
无双十分诧异,皇上竟然对这个女孩自称“我”,连皇上的尊讳都不要了。这女孩是谁啊?
那女孩说:“太好笑了,你洞房干嘛拖我来围观?我又没有偷窥癖。”
说完“洞房”两个字,她白玉一般无暇的脸庞上飞满红晕。
宇文跋有些看呆了,许久方说:“柳翩翩,你是神医,我……”他回过神来,清清嗓门,正色说:“朕要洞房,不知道身体是否会有不适,所以朕命令你在身边随身伺候。”
原来这女孩叫柳翩翩,竟然是神医?无双有些懊恼,如果皇上真的中毒了,一定可以最快速度得到解救,那自己就白白牺牲了这条命。
柳翩翩讥笑他:“你会有什么身体不测,白日里我还瞧见你和大白熊打架呢!”
“喔,你原来还是留意我的。”宇文跋欣然说。
“是你和大白熊打架的模样太好笑了,就像两只笨白熊在打架。你是不是闲得无聊,堂堂一个西楚皇帝竟然干这样的事情。”
宇文跋有些懊恼,心想那还不是因为自己想逗你开心,哪里知道你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无双越听越胸闷,他们两个在那里打情骂俏,自己嘴唇上的毒药却在一点一点融化,她抿紧双唇,不让毒汁流入。心里祈祷――快吻我,快吻我!又寻思自己这样的想法真和青楼里的女子一样*了。
仿佛她的祈祷声应验了,宇文跋果然俯身下来,却还是侧脸对着被烛火映照着容颜的柳翩翩:“我要吻这个秀女了。”
柳翩翩翻了个大白眼:“吻就吻呗,想学慕容乾的*,又学不像……”
原本宇文跋的唇瓣就要落在无双的唇尖上了,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无双心里一声哀叹,那毒液已经流入了她微张的唇齿间。
宇文跋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话:“不要提慕容乾的名字,他不要你了,你就这么忘记不了他吗?你还要我对你怎么样?你到底要什么才可以做我的皇后?”
“我不稀罕……”蓦地,柳翩翩尖叫起来,手指哆嗦着,指着宇文跋的背后:“她,她,她……鬼啊……”
宇文跋没好气地说:“你又玩什么花样?”
回头一瞧,只见那秀女已经微颤颤地立起来,披头散发的,嘴唇变得乌黑,果然像一个鬼魅,却还嚷着:“快吻我,快吻我……”牙齿都变黑了。
宇文跋反应很快,立即抽出长剑,向无双刺过去,嘴里大喊:“有刺客,护驾,护驾!”
自登基以来,他经历无数刺杀风险,此刻瞧见她乌黑的唇就知道掺了烈性毒药。心思转悠间已经明白,若刚才一吻下去,自己顷刻间就要丧命。
无双知道今日暗杀已经失败,裹着羊毛毯,几个飞跃,慌不择路地从宇文跋身边窜了出去,飞到屋瓦顶上,向西边逃去。
宇文跋正准备去追,柳翩翩已经像老鼠一样窜了过来,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上下牙齿哆嗦着:“这个女人……是人……是鬼……”
感受她微微的体温,嗅着她发丝间的幽香,宇文跋心里泛着丝丝甜意,早将追刺客的心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对柳翩翩说:“噢,不管是人是鬼,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柳翩翩醒悟过来,用力推开他:“不要又趁机表白……快抓刺客!”
宇文跋这才恢复了冷静,他沉着脸,对此刻已经犹如潮水一样涌来的护卫们说:“刺客朝西边逃窜,杀无赦。”他是冰山一样的少年,却唯独面对柳翩翩的时候,脸上才会浮现如春风一般柔和的表情,冰与火,在他俊逸犹如雕刻般的脸颊上合二为一,却不让人觉得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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