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别离恨(二)
作者:铁木鱼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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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小哥!

道人虽说早就应该知道他的样貌、气质、身材,都是上上之选,但是甫一得见,还是在心中窃喜不已。虽说,早在十年之前见过此子,但是十年过后,他身上已经“翻天覆地”。再也不是那婴孩了,褪去了稚气,隐隐有些英气发出。

道人也算半推半就,这事实在是天意,天意岂可违?

小儿身高已过自己腰间,满脸英气不说,步伐矫健稳重,有一股天然之气。老道闻得、见得,自然喜欢,心里已将平凡视为嫡传弟子,当下欢喜得不行。

“凡儿,还不见过尊长。”

二房来得及时,几乎和平凡同时赶到,她拭去了眼角的泪痕,稍作整理,露出笑容。道长看来,真是不忍,这种强扭做作的笑,委实太过难堪,如此,不笑也罢。看来,平家娘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只是形势所逼,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的。老道心里了然,对于这样一位义气的奇女子,他还有什么可说。待大房之子,视如己出,已是不易,还要为他考虑这般、那般,生怕出了差池,这样的二娘哪去寻?

平凡没了生母,有此二娘,也不怨了,那是造化!

平凡见那道尊,样子不算老,约莫五旬上下,只是一髯白须,徐徐飘动,甚是奇怪。爹爹与他差了几岁,但是还是一抹黑须,他为何长出白胡子了?有些面生,但是小平凡直觉中似乎哪里见过,并不陌生。

平凡依二房之言,跪地叩拜,小声道:“尊长在上,小儿见礼。”

嗯,礼数周全,符合道门风范,却有道缘。老道满心欢喜,忙不迭接过平凡,拂尘掸出,柄尖抵住平凡,使他不能跪下了。

“好了,小小年纪,这些就免了吧。”

二娘欠欠身子,道:“代凡儿谢过道尊了。”

道士稽首还礼,同时将平凡妥妥当当地挡回到了二房的身边。二房也不怕外人在场,俯下身子去,抚着平凡的脸蛋,温柔细语:“凡儿,这就是二娘所说的道长,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二房本不想来的,因为这会加重平凡对她的依恋,对拜师不利。可是二房千忍万忍,还是没能忍住,这也是人之常情,一个在自己身边十数年的孩子,是说放下就放下的吗?人心肉长,而且女子对亲情看的更重,很难轻易割舍得了的。

平凡有点知道二娘的心意了,他虽不知二娘的真是目的,但他只知一点——二娘不会加害自己,自己也不能有负二娘。她说什么,自己唯有照办,才能使她顺心。自己这些年来多赖她照顾,平凡心里早就视若亲娘一般,只是碍于世俗之礼,才违心叫她“二娘”的,才不是自己的真心哩。

再说,那道人与生俱来一副和蔼模样,也不是个坏人,瞧着比亲爹爹还要好呢。平凡心里也有了打算了,既然二娘要自己离家,那也好。他知晓二娘的委屈,既要料理家事,看护羸弱的哥哥,还要兼顾自己,实在太累。小平凡亦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中,自己这般一走梦也好为二娘省心。

“那老道就此拜别了。”

道士知道二房的心思,这时间一久,只怕小孩不肯走了,而且,二房也再生情愫,这就糟了。

时间还是到了,二房再又千般不舍,也只得放平凡走,一切是她做主,一切也由不得她。

“道长,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备好了素宴,你和凡儿用过了再走吧。”

二房心里还是想再拖一拖,多瞧一眼也是好的。

道长知她心意,不能在这般下去,这样反而误事。索性来个了断,也免去了后顾之忧。道长一把将平凡搂起,举过头顶。

二房和众人见此情景,均是大惊,二房更是花容失色,仆人想要上前救主,被二房拦住,她也知道长不会伤及凡儿。

“多谢夫人,未免事端,老道携这个娃娃先走一步了,拂了夫人美意,还请见谅。”那道士身手敏捷,把平凡举至头顶处,再一松手,接住,夹至两腋。而后爽朗大笑,清袖挥出,平府大门洞开,老道抢先一步,脚跟微微点地,身子猛地一倾,劲风上浮,老道和平凡像一支脱弦的箭,就那么直射出去了。

就是一口气的功夫,老道和平凡皆消失在众人的眼前,众人只当是做了白日梦,还是清醒呢。纷纷揉揉眼睛,再细细看,少主没了,道士的影子也没了。

这是哪门子的事情?

一个胆大的下人,嘴快,无遮拦,急道:“夫人,这二少爷,还有那道人?”

“他们都走了,都走了。”

二房看清楚了那阵风,她的心肝和着这阵风,就是这样离开了这个家,离开了自己的。她是不会忘了今时今日的场景了,永远都不会,她哪里知道,这挥泪一别,竟是永诀。往后,二房至死,再未瞧见平凡一眼,弥留之际,口中仍念念不忘的只有两人。巧哩,都是姓平,一曰平正,再一就是平凡,这爷俩,让她操了一辈子心。二房一生的心血,全部花在这俩男子的身上了,换来的确实孤独终老,徒唤奈何?

便是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还是有这样的不平之事,可见,正道二字,是苍白无力的,全属无稽之谈。

平凡也许不知,这就是最后一眼,真真正正的最后一眼了。也全亏了二房的眼界和胆识,倘若没有她这样的“铁石心肠”,或许一辈子也就窝在这个平静的小镇里了。哪里还有后来之事,哪里还有这三界的纷纷扰扰、潮起潮落?多年之后,平凡再来,外面的三界已经沧海桑田,而故园也是今非昔比。踏至亲上坟前,祭起一袅青烟,排上三两贡品。与墓前,与逝者畅谈,还是像小时,叫“二娘”,虽然早就习惯了在心里换做娘。可是他知道,她还是喜欢听“二娘”的称谓,叫了那么多年,到了任何一个世界,她都会不习惯的。

那时的他,早已不是先前满口黄牙一总角,而是顶天立地一汉子了。可惜,他看不见先人的音容笑貌了,听不见二娘的莺莺细语了。他甚至还能记起一件半件儿时趣事,二娘教诲自己的时候,总是轻声伴耳,她怕惊了自己。

她总是那么心细,对自己却粗枝得很。

平凡想着想着,就趴在坟前,双眼微闭,他悠忽间再次听见二娘的哄睡儿歌,半刻,轻声鼾起,他入睡了。

照理,那时的他,已不会睡着了,待看时,只留得几袅散不去的青烟,环绕坟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