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模糊的暗香使姑娘停下
桑来想去华俄学塾念书,寡妇不言不语。大哥任辅臣替他垫了学费,并向“坐馆的洋塾师”纳了敬钿。这天,打着寒噤但内心温暖的桑来,一声短打扮,来到任府拜谢。任府上,张家父女也在座。大客厅的葵花明窗上,映出张渑武的身影:“啥狗日稀尔科夫大街,老子要叫它变成稀巴烂夫大街!”
桑来略示寒暄,便找了把酸枝公座椅落坐。张家小姐一身银红锦袄,血色初显:“任大哥,听说你懂俄文?是在银岗书院学的吗?”“不是,是考‘铁路通事’时学的。”张渑武怒道:“啥狗皮疤瘌的铁路,逼急了,”一拍腰间镶螺嵌钿的宝刀:“俺这片冷铁可不是吃素的!”一些不大肯定的思绪,在任辅臣眼里溶动:冷刀片对热枪子……愚勇……河山……软和硬……**,冰雹一样的词语,开始一颗两颗地落下,到最后竟汇成了一场内心激情的骤雨:“……我喜欢去学那洋文吗?咱中国人的舌头,天生就不会打卷,得含块冰练习。俺吃这苦是为啥?……”桑来屏住了呼吸。张姑娘的目光变得朦胧而闪亮,内心的灵光,眼皮包不住,便会倏地一闪――直到父亲起身告辞,才惘然澌灭。
通向大门的院子里,耷拉着厚薄不等的蓬蓬草,隔墙花枝和一股模糊的暗香,使得张姑娘停了下来,鼻孔微翕。“……清廷乃扶不起的阿斗,正裹着祭幡躺在棺材里,就差钉上最后一颗钉子了。”任辅臣说话间,抬眼瞥见张含光的一头盘髻,被风吹弄得乌云欲倾,掩映着冻红的脸额,不觉脱口笑道:“冥冥暮色映晚霞。”张含光回以一句:“琅琅心声吐血花。”任辅臣莞尔:“辩言过激,姑娘见笑了。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百姓愿意扶也扶得起的‘官家’,该是咋样的?”张含光颐然一笑:“其实,我也只是想知道:一个姑娘愿意嫁也嫁得起的‘官人’,该是咋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