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尸横遍野
冬云仿佛无尽的轻烟,一会追逐着火车的烟雾,一会又和山林瘴疠沆瀣一气。突发事件发生在洼甸镇。洼甸镇是两头翘中间洼。洼地沿铁路线伸展出去,融入一片杂树林。游击队员们像一堆堆的土疙瘩,埋伏在翘起的两头。习慕洲将摔破的裤腿,在脚踝处扎紧,看了看少媛:“男人都想在你这盏明灯上点烟斗,”“却又怕被烫着!”澳津将腰刀搁上桌面道。见习慕洲大吃一惊(习没想到澳津会说中文),澳津笑了笑:“您别误会,我没有拿刀威胁您的意思。难道我是莽夫――就像窗外这帮好汉?”
窗外焦油色的黑土线上,黑风陡起,伏波乍涌――山民骑兵们,一律黑衣皂裤,山呼而来。日军整齐的排枪弹雨,和对方嘈杂的铁砂铅丸,在空中相擦而过。一节尾车车厢,突然铁门洞开,露出一挺九二重机枪,火舌狂吐。习慕洲低声道:“瞧,中国的抗战,正用它强大的铁肺呼吸着。”一丝冷笑像一片雪花,沾在澳津的胡子上。银柄刀鞘恶狠狠地撞在桌沿上。少媛连忙摁住澳津抽刀的手:“他是我的朋友,为了救他我才拦停火车的!”澳津松开攥刀的手:“我就是喜欢姑娘的这种性格,敢拦火车!不过呢,若不是我正好站在车头,你会被碾成肉饼!”
剽悍的山民,挥舞着传统的“杀其马”砍刀,沿路基两侧纵马追来。这种宽面阔刃的中式砍刀,很难配刀鞘,一般只配布袋斜绑在背上。大刀上映出片片云天。跳动的刀光马影,被变形的车窗拖得老长。习慕洲担心山民不知日军虚实,低声嘟哝:“这可是军车啊!老乡们!”大多数车窗早用木板钉死,只留下不大的缝隙,少数日军从没有钉死的车窗还击,大多数日军只是兴高采烈地看热闹,有的窗板缝隙太小,看不清什么,便接着打牌。漆少川的拇指被打飞,他将拇指插到胸前的炭灰袋里吸血,单手射击。一个戴耳环的满脸横肉,踏翻了养路工熬柏油的黑锅,马脖子一栽咕咚折断了。逆风将硝烟倒灌进来。一个受伤的日军失血咳嗽起来。游击队则是人仰马翻,与日军的伤亡不成比例。“中国到处都有一股女人气的反日神经质。”澳津用带珠泽的指甲,摸了摸脸上下坠的肉褶子,冷瞥了一眼飞速退去的遍野横尸。
漆少川终于清醒过来,决定放弃。一声呼哨,山民们便都驻马坡岗,渐渐消失在车尾的团团烟云中了。阳光从烟云后面辐射开来,照在少川精光如豆的脑门上。少川用屁股鞠躬,冲着火车着实表演了一番。然而,鞠躬并不意味着幕落,实际上,帷幕才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