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兵之死
作者:晓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32

小兵死了,就在父亲的跟前。

人在钢铁面前真的是非常脆弱,弹丸穿过龙文修胸膛,小通信员伏地无声无息。唉,真是的,那么多的战争题材影视剧里,人倒下的时候总是要手舞足蹈一番,也能理解,什么叫“戏”呢。

那年龙文修16岁,这是中国民间的算法,实际可能就是15岁。小兵小死了,牺牲在这场战事中。津浦路徐(州)济(段)战役很可能是以后给此战的定义,据我父亲回忆文章中的记述称其“第一次自卫作战”。当然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就是全面内战的爆发了。

前面说过了,警备九旅十八团前身是运河支队,这个团从抗战起就活动在苏鲁间大运河两岸,是山东解放区南大门的第一道门栓,在这次战役中基本在柳泉与韩庄之间执行任务。父亲在文章中是这样说的,“记得这时鲁南前线,津浦路两侧,大运河南北,日夜炮声隆隆,战场辽阔,不是这里打,就是那里打。不是日间,就在夜里,枪炮声不绝于耳……”看来感受与抗战的确是大不相同了,有一种大战场的感觉了。抗战胜利后,十八团和八师二十三团曾协同攻打宿羊山,但此役从相关史料看,还是配合北上新四军作战居多。按十八团政委童邱龙的话来说,就是在罗炳辉将军指挥下作战。

运河支队史中也有这样的记述:“顽敌一一七师为了掩护抢修铁路,企图夺回我位于利国峄东南大成山阵地,一路攻我二营五连、六连于郝家庄马园阵地。我二营战士坚守马园村,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一次次进攻都被打退;另一路一一七师主力攻我一营大成山阵地,敌人炮火之猛烈为十八团一次所见。这是我十八团与美式装备的国民党正规军的第一次较量。然而自上午9时起战斗到黄昏,我团进行反击,顽敌丢下250多具尸体退回国驿。”

对这一时期的战事,父亲写有1万多字的*。我记得非常清楚,是在病床上一笔一划写的,这时离他生命终点也就是半年光景了。

父亲的文中提到与国民党骑兵部队作战的事。按他的说法是国民党骑八师,不过我在史料上没有查到这个番号,但有说骑兵团的。父亲是这样记述的,“由于我们只知道国民党骑八师全是回民,称“马回子”,对其它情况不太了解。只是由于头一天拂晓我团一营在野外与其意外遭遇,当即俘获敌十余人,还有马匹,步骑枪和一挺苏式转盘轻机枪。因此估计敌人的战斗力不会太强。特别当时我们部队的干部战士都对敌人的“马大盖”(一种骑兵用的短三八步枪)和转盘轻机枪有浓厚的兴趣。一心想牵敌人的马,缴敌人的枪。”

我想对转盘轻机枪要特别说一下。既然是苏式的,那应该就是DPM轻机枪了,这型机枪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我军曾大量装备,但出现在解放战争中不免有些蹊跷。一次听作家王树增的讲座,最后是与听众互动,有人问他有没有研究过解放战争中苏联对*的军援。对此,王作家有些激动,他希望提问者能提供证据。王作家说,当年国民政府撤向广州,唯一大使馆迁向广州的就是苏联政府。看来要说援助,也只是援助国民党军队,特别是新疆盛世才,当然这也是在抗战时期。这样那两门苏罗通炮的来历也清楚了。

连部通信员小龙牺牲在后八丁村与“马回子”的战斗中。父亲是这样回忆的:“敌人火力之猛是我们过去历次战斗所未有过的。第一次冲击李连长就负伤下去了,突击排长王克生,副排长曾传林牺牲了,且整个突击排差不多连伤带亡,几乎全躺在敌人鹿柴上,我们的一排就这样完了,我一看火就上了头,我们算是豁上了!我立即大声叫喊“小龙!你快去叫董庆奎带二排上。”当时我坐在已经刨过的地瓜地里,指挥机枪班进行火力掩护,小龙就卧在我身边,当小龙刚要爬起,却突然又原地卧下了,到这时,我还没有意识到他会牺牲,我连续大声喊叫他快去!快去!可他再也没动,也没回声。我用手一摸他的头,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他已经牺牲了。当时他只有16岁年纪,还是一个正在开始旺发的幼树呢!”

对于小通信员的牺牲父亲心中非常内疚,父亲在文中记述,“因前天淋雨感冒,正发着高烧,出发前我动员他跟伙房一起行动吧,不要参加这次战斗了,可他怎么也不肯,认为打仗时生点小毛病不参战是极不光彩的事……”以后“我常常想起当时正在发烧的小龙以及悲痛欲绝的母亲。当时她一边哭一边问我,‘孩子好不好’。其实小龙牺牲以后,我经常还感到他仍然在我的身边。”也许,到了父亲生命的尽头,还记着他的小战友

这一仗打得不成功,二连也没能打进后八丁村,还牺牲了指导员胡林,说来胡林还是非常有为的年青干部,其父胡大勋就是十八团的团长。父亲连队伤亡三分之二还多,而三排是刚刚从卡塘升级的区小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有几个战士吓得跑掉了。当时父亲情绪非常不好,教导员花如景前来劝慰,花如景与父亲除了战友,还是“师傅”,两人感情非常好,建国后还有来住。教导员除了说一些鼓励之类话,也不无解嘲的说:“我们现在都成”*“了,连里干部只剩你一个,营里干部也只剩我一个。”实际上,父亲也挂彩,这是我无意中在一本史料看到的,但想来伤得不重。

十八团仗打得很吃力,主要还是为主力作“下手”,像界河这样大块吃肉的机会很难轮得上。界河伏击大胜后的第二天,罗炳辉又指挥了对南界河的拔点战斗,五旅十三团在4门山炮的支援下,全歼吴化文部一个团,加上土顽约1300余人。

有了界河大捷垫底,陈老总情绪高昂,据八师副师长何以祥回忆:“在界河东面的城头村小树林里,陈毅军长亲自主持召开了由参战部队团以上干部参加的会议,总结经验,准备再战……讲到激昂处,陈军长高声念道:山是老子开,树是老子栽,谁敢来摘果,叫他把枪放下来!小树林里顿时响起一阵掌声和欢乐的笑声。”

但想摘果的还是源源不断地来了。国民党的第十九集团军继续沿着津浦路北上,很快占领临城,临城是十九集团军的前进基地。为此,我针锋相对,八师沿津浦路西南下,进逼临城,要给来犯之敌还以颜色。

11月11日战斗打响,八师二十三团攻下临城西北的柏山。陈毅接来报后,默然良久,说了一句话,这真是一言既出,语惊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