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新婚夫妇回门,不能逗留在太阳下山以后,然而怡王府离安国公府实在也是不近,半路上随从们点了两排宫灯护卫者王爷车舆缓缓前行。初夏夜里银蓝的天空挂上薄薄的一抹上弦月,隔着软罗车帘依稀能看见街路两旁景色,偶尔有一两家店铺点起街灯,被怡亲王卤簿仪仗衬得如萤如豆。一阵微风掀起宫人轻软的宫纱,宫灯悠悠晃动,销金提炉里御香袅袅而来。
唐蕴坐在四马翟车里,新婚王妃又在街上,并不能说话,心里踩了棉花,胡思乱想起来。
怡亲王多吃了两杯酒,骑不得马,与唐蕴并肩坐在车内,微微有些困倦了,迷糊间宫车压过一个大坑,两人皆是不防,撞在一起。
怡亲王急道:“蕴儿蕴儿,可伤到了么?”
唐蕴也问:“王爷,可撞到哪里了?”
两人具是一愣,相互间呆了一呆。方才两人额头相碰了,怡亲王伸手替唐蕴轻轻揉着,唐蕴笑着摇摇头,表示无碍。
外间宫人忙停了车,跪着问安。
怡亲王扶着唐蕴打量一番后笑道:“没什么,接着走吧。”
唐蕴脸上一红,却也慢慢依偎向怡亲王……
怡亲王搂着爱妃问道:“天眼看着黑了,蕴儿冷了么?”
唐蕴一怔,笑着推开怡亲王,端端正正坐好了。
怡亲王笑着又把唐蕴搂回来,道:“偏你有那么多心的,真是怕你冷了。当我笑话你呢。”
唐蕴笑道:“不冷的。”把头向王爷身上靠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怡亲王笑着搂紧了些儿,道:“爱妃什么时候再给我吹奏一曲埙曲吧,想听了。”
唐蕴刚要回答并不会吹埙,忽又想起佩瑶的嘱咐。因此笑笑,并不答话。
怡亲王笑道:“敢是爱妃不愿意了?”
唐蕴揉眼道:“王爷,臣妾有些困了呢。”
怡亲王忙道:“困了就歇会儿罢,我不吵你了。”
唐蕴依在怡亲王怀里,心里只是发急,其中原委还要等着娘亲打探清楚了,不然王爷每每问起了这实在不好接话,左推右挡的能支撑多久。心里也存了疑惑,隐隐约约的也猜到了些,只不愿往深处想。
打能记事起就知道父亲和母亲是不和的,整日里看着母亲郁郁寡欢,父亲板着脸总不见笑模样。母亲偶尔也提点着精神讨好父亲,可回回都碰了壁,不过更加生气罢了。小小年纪就知道替母亲伤心不平了,也知道了母亲不得父亲的好儿是因为那个死了的月姨娘和月姨娘的九儿。
自己也是生气的,旁人的父亲对儿女都是亲亲热热的,自己的父亲对着自己和楠儿总也没个亲切的样子。见过父亲笑的,那是九儿用半柱香的功夫背下了整篇的《琵琶行》,当时父亲就笑了,还赏了九儿一盘荔枝。
那荔枝是旁人送的,自己看着好生眼馋,娘也只给了一小串。父亲却赏了九儿一整盘。多生气啊,哭着跑回屋子,将那小串荔枝狠狠惯在地上,使脚踩着,直成了一滩烂泥。跟进来的母亲看见了,径直给了一巴掌。
那是母亲第一次打自己,也是唯一的一次。
不是没学过背书,也实在是比不过那丫头,整夜不睡背下的文章,第二日又忘了一半了。总也难得父亲青眼。
究竟让人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