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没有听小姨子与翠银对话,姨夫知道,翠银再有若干张嘴巴,都顶不过小姨子,所以姨夫放心大胆地与对面床的那个胖子女人聊着有关痔疮的事儿。姨夫说,痔疮这东西是遗传。那胖子女人却说,也不见得,像我家就没有这个遗传,我家就只有我有这个病。姨夫说,我家可多了,我岳父是这个病,还有我姑父也有这个病。胖子女人哈哈大笑,这叫遗传啦?这不是遗传,遗传是什么啊?遗传是同公共祖的,有血缘关系的人才叫遗传。姨夫有些懵了,姨夫对遗传的学问没有研究,姨夫觉得只要是亲戚当中有的怪癖,都应该叫遗传。姨夫觉得胖子女人说得相当有道理。尔后,姨夫与胖子女人又讨论起手术问题,姨夫问胖子女人,你做手术的时候,要不要用麻药啊?胖子女人说,用了,不用麻药怎么行?姨夫说,我还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手术,用了麻药真的不痛吗?胖子女人说,怎么会痛呢?一点也不痛,但是能听到手术刀割去痔疮的声音。姨夫问,是什么声音啊?胖子女人说,有点像割烂布似的噗唰噗唰响。姨夫听说一点也不痛,他也就放心了。可是胖子女人并没有完,胖子女人还告诉姨夫说,但是麻药一过,就会痛得像针扎。姨夫听到胖子女人这样说,那颗心便像登山后突然停下似的蹦极起来。姨夫说,真的呀,做过手术有那么痛吗?胖子女人说,当然。姨夫是被吓得想不作这个手术了,但是当他听到胖子女人说,不过,只要把输液瓶挂上去,就会有所缓和。姨夫说,那还差不多,如果真是长久那么痛着,人怎么受得了呢?听你这么一说,我真不知道我要不要做这个手术呢?胖子女人说,做手术哪有不痛的呢?不过老一辈就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是痛一点,可是当伤口慢慢好起来后,那就不痛了。姨夫将他的脑袋摇了摇,说,怎么不是呢?原本姨夫与胖子女人聊到这个地方也就行了,可是胖子女人还没放手,他们开始聊些家常里短的事情,聊着聊着,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竟然聊到自己的儿女身上去了,胖子女人告诉姨夫,她们家有几个人口,刚才给他端尿盆的那个男孩,是他最小的一个,他正在读高三,他们老师讲,可能他会考一个很好的大学,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考得起大学就行了,没必要考顶尖的大学,因为顶尖的大学,学费太昂贵了,然后她才介绍他们家有两个孩子,长的一个是女孩,小的一个才是男孩――姨夫听到这儿,觉得胖子女人与他真是不谋而合。于是姨夫打断胖子女人的话把儿,把自己家子女的情况介绍给胖子女人。在介绍的过程中,姨夫悻悻地把自己家的秘密也一起介绍出来了,其实也没有什么秘密,仅仅是小茜的事情,仅仅是小茜这遭千刀的,你说不争气,她又算争气的,你说她争气,她又算不争气,可是她毕竟生了一个男孩。胖子女人否定了姨夫的想法,胖子女人说,我觉得现在这个社会,生什么不是生呢?都一样,如果你家仅仅是一个女孩,那她生的孩子可以随她姓嘛,这样不就摆平了吗?姨夫说,这不行,人呢要输得起,如果太自私,那许多问题都不好解决了。胖子女人与姨夫两人的看法不统一,便争辩起来,两人争辩着争辩着便相互对抗、相互挖苦、直至不欢而散――
小姨子与翠银讨论谁来护理姨夫的这个问题,夹杂其间,我认真听过,可是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方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在翠银无微不至的争取当中,小姨子作出了一点小的让步,那就是当天晚上由小姨子来护理。至于后来的日子,小姨子说,待明天早晨来定。小姨子的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我敢肯定,在小姨子的心目中,是已经断给翠银来护理了。我听着小姨子与翠银的讨论,仿佛姨夫不是小姨子的丈夫,倒像是我们家养着的一个老人。小姨子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姨夫关系,而是弟兄妯娌的关系,那么老人的奉养问题,对于弟兄妯娌来讲,必须平均分配,谁也不能占便宜,谁也不能吃哑巴亏。
在回家的路上,我与翠银又重新讨论了一番。我认为,前面的日子里,我们为姨夫家的事,作了不少的让步,正因为作出这些让步,才让他们觉得我们俩软弱可欺,所以这一次,说什么翠银也不能让步了。可是翠银却不这么想,翠银说,这是实在的亲戚,可不是三川四码头带来的,假如你的亲兄弟生病了,叫你去护理,你是躲着呢,还是理直气壮去护理?我说,你这个比方打得不恰当,为什么呢?因为姨夫与亲兄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概念,比如像你弟弟或者小姨子(未婚),生病了,不仅仅你去护理,我也会陪你一起去护理,但是,那可是姨夫,姨夫,他有自己的弟弟妹妹,而且他还有自己的儿女,所以,如果你去护理的话,岂不造就了一批懒汉,更确切地说,你是造就了一批没有亲情关系的人,这样一来,你真成了闲吃萝卜淡操心了。翠银板着脸,一边走,一边凶巴巴地说,只有你想得出来!我说,这不是想得出来,想不出来的事情,这可是为你好啊,你没有想想,你生病的时候,你躺在床上的时候,有谁来照顾过你呢?嗯!翠银张大了嘴巴,想理论点什么,可是她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来,就放下嘴巴了。翠银想过,在翠银生病的日子里,不要说指望姨夫们两口子,就连在泉水县城住着的岳父,也仅仅是我因为单位上非常忙,才命令似的叫他护理了一个早晨,岳父非常机械地认为,我是叫他护理一个早晨,所以十二点钟一到,他不管我到没到,就走了。当我去医院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护士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不尽丈夫的责任,自己妻子病情那么严重,竟然让她在医院孤独地承受。我听着护士小姐的骂词,觉得这个护士小姐不应该做护士,她应该做一个诗人。我说,我岳父在这里护理呢?可能他刚刚才走啊?护士小姐说,你岳父,我怎么没看见呢?翠银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不是这样的护士小姐,我爸一直在这儿守着呢,刚刚才走。护士小姐说,你爸是风吗?今天早晨,我一直在给你换药,怎么没有看见呢?再说,就是你爸来过,然后她指着我说,像这样的男人,也应该教训。我觉得护士小姐说的话像一团云雾,总是让我弄不明白,甚至我怀疑她是不是被护士长批评过了,她才这样对我大动肝火的。我只好向她投降说,护士小姐你说得对,这一切都是我做得不好,是我的错。我越像这样说,翠银越哽咽得厉害,护士小姐看到翠银的这种状况,也就不说什么,给翠银换上药,转过身,气冲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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