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 蓦地,太后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放在了桌子上,杯子没有立稳,自杯沿溢出的茶渍顺流而下,些许滴在了女子的锦衣上。
“你……问的太多了”,太后冷冷地警告我。言语间,听得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多吗?我问的多吗?
这样问着,一时间,心底竟有些酸楚,其实最聪明的,不是丞相夫人,不是皇上,更不是我,而是面前这个经历数十载宫斗,看尽人情冷暖的妇人……元朝太后。
她本就看穿了丞相夫人的诡计,却是将错就错,没有拆穿,一方面将含有麝香的茶花糕转手送给怀有身孕的公主,另一方面配合丞相夫人那头设计戚妃。
公主这边,倘若食用了这茶花糕,必然会出事,可太后却能将矛头巧妙的转给丞相夫人,毕竟这茶花糕是丞相夫人进贡的,于是,无可厚非,将军府和丞相府必然会针锋相对,丞相府也随之受到牵连。
另外,太后了解丞相夫人,即使她偷梁换柱,导致戚妃那边没有含有麝香的茶花糕,可依照丞相夫人的脾气,亦是不肯善罢甘休的,所以戚妃的龙裔,根本不用她担心。
只是,太后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两者之间,都会牵扯到我。
她没有想到公主会将茶花糕送给我,导致我今日查清事实,对她质问。
她没有想到丞相夫人会嫁祸给我,导致皇上袒护,她无奈拉上沈容华做垫背。
只是,即使如今,我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我依然无法相信,太后,竟会对丞相府下手,竟会对公主下手。
太后她,不想留下戚妃的孩子,不想留下公主的孩子。
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太后请恕罪,臣妾并无他意,只是,太后既然想要交换条件,就该让臣妾知道立场,这样,臣妾办起事来,也好得心应手。”我蓦地跪下,垂下眼睑,不计后果的忤逆她。
立场,没错,就是立场,究竟是什么立场,让太后对丞相府和将军府都是这般忌惮。
“好……”,倏地一声,太后兀自鼓起掌来,随之起身,行至我面前,将跪在地上的我悄然扶起,我忐忑的低着头,蓦地,女子纤长的指甲掠过我的青丝,款款的开口“哀家就喜欢聪明的女子,特别是能为哀家所用的女子,瑾妃,你很有潜力。”
我闻声抬眸,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诉说着太多暗喻的味道,却是让人捉摸不透。
忽而,女子眸光一闪,视线看向别处,缓缓地开口,“宫里的女子,总以为得宠便是赢,真的是这样吗?”说着,女子转而行至窗口,背对着我,继续道“其实不然,一朝得宠不过只是一招荣辱,在这深宫之中,唯有权利,才能真正的保护到自己,以及自己想要庇佑的人”。
我愣愣的看着那道窗前的身影,不知怎的,我总觉着她的言语之间,仿佛是在吐露自己的心声?
权利……对于她来说,得宠不是赢,得到权利……才是真正的赢家,是这样吗?
还是,这才是她经历半生宫闱之斗,最为深刻的感悟。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老王爷府,而面前的女子,或许不是最为得宠的,却是利用手中的权利,做到了今天太后的位置。
所以,对她来说,这场角逐之中,她……才是真正的赢家。
“帝王爱,永远都是奢望。”末了,女子似是自言自语,音落,良久都不再言语。
我反复咀嚼着,‘永远都是奢望’。
奢望?是这样吗?
对于师父,是。对于荀承佑,亦是。
难道,在这偌大的繁华世间,真的没有纯粹的感情吗?
我摇摇头,亦是不知。微叹一声,不由自伤,南乡,为何,你的多情,总是被这世俗的无情叨扰。
良久,我看见面前之人垂在身侧的柔夷,狠狠的攥紧了,只瞬间,复又撑开,半响,听她幽幽的开口“哀家要你除掉蓉婉仪,这便是交易”。
什么?
我猛地撑大双眸,我……没听错吧?
除掉……蓉婉仪?
“很惊讶”,蓦地,女子转过身,似是很得意于我此时的反应。
我本能的点点头,茫然的问道“为什么?”
很惊讶,确实很惊讶,怎么可能要我除掉蓉婉仪呢?她……不是很宠爱尹芙蓉吗?
如此,女子的笑意愈加深了,朱唇轻启“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管照着哀家的吩咐做,懂吗?”
“臣妾可以理解为丞相府有谋反之意吗?”我径直开口,不再做语言上的躲藏,甚至修饰。
我记得,丞相府的那只……信鸽。
难道,真的有问题吗?
“大胆”,闻言,女子震怒,语气瞬间冷了下来,眸子犀利的射向我“瑾妃,你真是不知死活,不要把哀家对你的纵容当做习惯”。
“太后……”
“住口……”面前之人狠狠打断我,冷言“记住哀家说过的话,这是交易,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没有说不的权利?
那么,说不的下场,是沈容华?还是戚妃?亦或是……蓉婉仪?
“臣妾应下,可是,臣妾也有不问的条件……”,我微微仰起脸,正对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这个手掌后宫权利的女子。我可以不问,然,我也是有自己要庇护的人。
“呵……”,闻言,太后嗤笑一声,言语微凉“瑾妃……你给哀家说说看,你凭什么跟哀家讲条件?”末了,女子转身,落座,眼底多了一抹探究。
我上前两步,挥了挥手中的帕子,福身,轻言“臣妾凭借的自是太后给的”。
“哼,别耍嘴皮子了,说说条件”蓦地,见她挪了个位置,随即,怀里多了个暖炉。也不看我,长长的护甲摩挲着,垂下的眼睑,看不出神色。
“臣妾恳求太后,不管将来发生何事,放过将军府,不对他们赶紧杀绝”。
我不知道,她那般对公主,是起因与公主,还是将军府?可,不管怎么样,对于将军府,我是如何不能坐直不理的。
“瑾妃,哀家提醒你,你是皇上的妃子,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她的话,冷冷的,语气很平静,不过我知晓这般提出将军府,必然会令她想到师父,正如琼台那一次,所以对于我,她一直都不是很喜欢。可正因为忌讳,我才说‘将军府’,而非师父。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我爽快的应下,对付蓉婉仪,实则非我所愿,可如果在太后这面保住将军府,也算是划算。
“下去吧,该是时候了”。太后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吩咐道。
末了,我朝窗外看了一眼,辰时了,该是各个宫里的妃子来给太后请安的时辰了。没想到,二人竟然聊了这么久。
“臣妾告退”,我恭敬的行礼,转而退身。
随即,心头暗自舒了一口气,终于还算惨胜,于我,于师父,甚至于荀承佑。今日,和太后的谈判,也只能说是惨胜。
“其实……”,末了,就在我的柔夷触碰的门把手时,身后之人忽而淡然开口“皇上他为你做了很多,瑾妃,你很幸运。”
闻言,心头咯噔一下,什么叫做了很多?
才想问个清楚,太后却是转口道“不要试图背叛约定,否则哀家会让你死得比你的宫女更惨。”
“你说什么?”我惊愕回眸,脱口而出,一时间,竟忘了敬语。
女子不悦的看着我,将我一副茫然的表情,却是没有责怪我,而是冷冷的开口“你宫里的内鬼”。
“她……她……怎么……”我吞吞吐吐的开口,可话到口边,却是咽了下去。这个问题,我问过柳儿,可她吞吞吐吐的,根本问不出来,未想到,太后竟是知晓。
实则,我是想说,她是怎么死得?可是……死字……对于皇宫来说,是最为忌讳的。
“杖毙”。蓦地,太后不假思索的倾吐而出。
杖毙?竟是杖毙?活生生打死的吗?
“怕了?”女子挑眉。“怕了就乖乖听话。”
我点点头,没有应声,附于身体两侧的柔夷狠狠的收紧。随之转身。
喟叹一声,兀自摇摇头,这样的责罚在自己看来,或许很难接受,然而,在这样的皇宫里,杖毙,似乎还是寻常的。
如此,我才发现,往日的自己,真是将这深宫看得轻了。然而,这一次,再度踏上了宫斗之争,未来,不知会有多少性命为之铺路。
低头,视线看向自己的柔夷,真的要让这双手,最终,沾满鲜血吗?
“怜惜眼前人,瑾妃,这一次,哀家希望你能把握住。”蓦地,身后之人除却了方才的针锋相对,此刻的音调,倒像是嘱咐自己的儿女,柔声细语。
怜惜眼前人?
可……如今,对于我来说,谁才是眼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