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切腹,除了令本家实力更为削弱之外,还有什么益处?”热田看着被自己重拳砸到地上的二人,语气中仍然怒气不减。
神子田的表情复杂,一语不发的看向一边,尾藤知宣则是瞪大眼睛跟热田对视,并挣扎起身大声说道:“主公,在下不明白,既然是由于我们的错误令本家承受额外的损失,那么为了维护身为武士的荣耀,为什么不让我们切腹!难道要我们带着污名,遭到世人唾骂,让本家的武名受损?!”
“如果这样就要舍弃自己的生命,我在不顾敌我悬殊对比,下命令死守伊祠砦时,强攻下坂城时候,就应该切腹!”热田以同样大吼的声音回答尾藤。
“那为什么不?难道是惧怕死亡吗?”尾藤知宣话出口一半,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所以后半句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热田没有责怪的意思,听完尾藤的质疑反而笑了。“有的时候,活着比去死更需要勇气。”热田顿了顿,他看了看尾藤不解的表情,继续解释。
“战死者被认为是荣耀的,活下来的人反而被遭受唾骂。但要想那些战死者做出的牺牲不被浪费,就需要活下来的人,背负一切,加倍努力去洗刷那些耻辱。身为武士,还请珍惜一切可以为主家效命的机会,并想尽办法效忠主家才是。”因为热田从前并未受到任何关于“玉碎”的观念影响,所以他几乎不能赞同同时代武士的切腹的观念。深陷敌阵战死也好,被敌军捕虏后刑死也罢,除了为了保存领地和家名而必须的切腹举动之外,他认为任何人在哪里摔倒,只要能够再度站起来,并且越过这道困难的话,仍能使声名荣耀。
“这...”尾藤知宣突然听见热田说出这样一段他从未听说过的理论,似乎有些转不过来弯。
而从刚才开始就一语不发的神子田正治此时接了茬:“万分抱歉,是在下错判战机而为本家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请主公责罚。”说罢,从地上起来坐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具足,对着热田行了一礼。
尾藤知宣犹豫了一会,然后也端正的坐下,向热田行了一礼。“请主公责罚。”
“嗯,由于你们的失误,令本家承担了本可以避免的损失,所以现在对你们做出罚俸三个月的处罚。所得款项全部用于抚恤本次作战战死之人的家眷。稍后会由井田长政负责此事。”热田这才稍微动了动因为刚刚经历一场战斗,所以有些酸疼的双肩。“但击溃敌人,让织田信清仅以身免,并在树林处设伏兵截杀溃兵的功勋你们二人也都有份。神子田,这是你的计策?”
“回禀主公,正是在下的计策。”神子田微躬身躯,由于刚才被热田重殴,所以现在动作会因为疼痛而迟缓。
“做的不错!正如刚才所说,将你的知行加增到1500石,并提升你为本家部将。”热田说道。“击溃敌人,勇猛冲杀在第一线,令敌军迅速动摇瓦解,甚至砍倒了织田信清的马印,让敌军军心大乱的人是你么?尾藤知宣?”
“主公!正是在下!”尾藤知宣有些受宠若惊,声音中充满了意外之情。
“你的知行跟神子田一样,都加增到1500石,并且将这个赏赐给你!”热田走到评议间一边供奉的刀架上,拿下一柄太刀,并将太刀交给尾藤。这柄太刀是上一次跟福姬一起出门的时候,热田花一贯钱从一个姓岩本的六指浪人那里买来,附加条件是让热田在他面前展示一下得意的?刀技。当热田展示了自己双手持两柄?刀,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面前数根木桩一瞬间切断的武技之后,那姓岩本的浪人激动不已,不但答应以一贯的价格将他身上的佩刀卖给热田,更是恳求当自己云游全国之后,让热田收留他。热田怎么会拒绝有才能的人的投靠,所以当即就拍板了。
尾藤知宣轻轻的将那柄太刀从刀鞘中拉出,刀脊和刃口处密密层层,好似云彩波浪般泛着彩光的刀纹表明了它不菲的价值和锋利度。在刀身处,更是找到“五胴切”的铭文。胴,即为躯体。五胴切的意思是,这柄太刀在新锻造出来后,找来五个人(通常是战俘、罪犯、奴隶等)从下到上叠起来。让试刀匠从高处跃下,用尽全身力气挥斩一刀,如果一柄刀连骨带肉一次斩断三人,即为合格,可以发给中下级武士使用,斩断五人,可以供给高级武士,斩断七人,就供给守护或者同位阶的高级武士,至于八、九、十胴切。就是只能让幕府将军或者部分皇室贵族使用了。只是天皇佩刀,通常多佩唐刀,并不佩戴十胴切。
尾藤知宣仔细的看着刀身的刀纹,他的双手在颤抖。借着阳光,刀身刀纹中折射的七彩,让他无以自拔。
“这...真的可以吗?”尾藤知宣口中的话没有底气,他的手牢牢握住刀鞘,一双眼睛没办法从刀身上拿下。
“你就是我热田家最锋利的刃口,这柄太刀就赏赐给你了!”热田握了握手中令人感到踏实的?刀,心中感觉那种轻飘的东西实在不适合自己。
“多谢主公!在下铭感五内!”
“你们下去吧,尾藤,你带人去清点战损,并派人去告知井田长政和金春长安战争的结果,让他们恢复领内的秩序,神子田,你去安抚一下军心并将受伤的士兵妥善安排。估计一会大殿的援军就会来到这附近,到时候第一时间告知我。”热田在侍卫的配合下,开始脱身上的当世具足,因为他的当世具足是火红色,所以血渍不是非常明显,但当热田将具足卸下之后,就发现在一些具足保护不到的死角,已经是战伤纵横。
大概没到一个时辰,信长就率两千人来到了名山砦附近。当他听说了热田以模仿武田信玄用啄木鸟战法击溃织田信清,令其几乎是仅以身免狼狈逃走的消息时候,大笑着夸赞热田不愧是有古之恶来风范的猛将。
而当热田急忙从名山砦中赶到信长本阵,觐见信长的时候,信长更是再一次夸赞热田为织田家第一勇猛之人,并称其“军略无双”。这让一旁随军的柴田胜家很不高兴,但碍于长辈的身份,不好与后辈一争短长,所以暂时选择了不动声色。
“如今织田信清那家伙可以动员的士兵几乎全部被热田恶来击溃,这正是大家建立功勋的时候,跟着我信长一起将被织田信清攻陷的乐田城夺回来!”信长大声呼喝,令在场的武士个个战意高涨。信长随后命热田一人尾随大军,并许诺攻下的乐田城将作为此次击溃信清部队的封赏。
由于乐田城正好在名山町等八町商业圈,和热田下坂城一万石领地的中央通路上,将乐田城封给热田等于让热田的领地在尾张北部连成一片,成为尾张北部较有实力的豪族之一,这会让热田的实力和在本家的地位有显著的提升。信长会如此提拔和重赏热田,是为了树立一个外来武功派的典型,借以鼓励外来武士的投奔和牵制本家尾张本土武将派势力。
木下藤吉郎、诸清青世所代表的是外来奉行派武士,专注于内政,与丹羽长秀、林佐渡守秀贞等尾张奉行已经能够平分秋色。而在热田出现之前,织田家内部,走武功派路线的一直都是尾张本地豪族武士,信长非常不希望看到一家独大的事情。他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如果令尾张豪族武士抱团并掌握家中所有武力,那么信长本人很可能会被架空。扶植热田,也在某种程度上避免了此事。况且这样做还能令热田更加忠诚,信长此举是一石二鸟。
“先谢过主公。”热田连忙道。既然对他有利无害,他便不在乎信长还有什么其他想法。
热田跟随着信长的大军来到乐田城之下,守城的是织田信清留在此处的五百守军。原本守军有意以开城为条件换取宽恕,但被信长果断的拒绝。理由是如果宽恕此次毫无借口名目的叛乱,那么领内的叛乱者认为打不过还可以降,并蜂起而叛。
既然拒绝了对方的投降,那么一切就都按照例行公事一般开始部署攻城,这次战斗由于毫无风险可言,以两千精力饱满战意高涨的士兵对五百疲惫不堪战意丧失的士兵,结果不言而喻。
所以信长给了一个机会让自己的小姓众锻炼一下,意在为他们将来元服成为武士打好基础。他将那些小姓们分为几队,各自带领一些士兵,令他们作为先阵率先攻城。这其中就有原热田家臣,桔梗信之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