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南口,沉寂如水,无风无月,寂如深谷,暗如重渊。关上瓦砾遍弃,丘墟曝野,关下联营如云,坚壁似铁。几缕尚未消散的烟气在残垣上徘徊,了无声息,恍若一片死地;口外军寨连绵,立帐如林,同样寂寥无声。一众一寡,一大一小,一强一弱,在这杀伐之气几乎凝固的深夜里森然对峙。一个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威压和强大的气息,一个却默默伫立,敞开残破的关口,如同洞开着磨碎无数血肉吞噬万千生命的深渊。
第五师团长板垣征四郎望着死寂般的黑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充斥着硝烟和血腥的空气涌入胸腔,板垣征四郎微微闭上眼睛,流露出极为享受和满足的神情:
“战争啊,这就是战争!尤卡塔!大喜欢!”
“明白我们的对手是谁了吗?”板垣征四郎双手按剑,立于帅帐之外,身后的旷野上黑压压的列开方圆数里的宿营大阵,楼岗、值哨、车障、拒马、胸墙、堆垒一应俱全,内外相通,八面开门,道路严谨,壁垒森然,唯独不闻刁斗之声,有若一座死营伫立在冀西的大地上。
“哈依!”参谋长西村利温大佐肃立回答道:“镇守南口——居庸关一线的汤恩伯部受我皇军白日炮击沉重打击,其89师伤亡殆尽,13军余部已全面退守长城沿线;张家口傅作义部还在动员,并未开进战区;山西卫立煌所部第14集团军正在北进,尚需三日才能抵达战场。从理论上说,南口阵地上,已经不存在敌军了。”
“八力野郎!”板垣征四郎沉声怒喝:“既然已经不存在敌军,那我们在和谁战斗!?”
“炮击结束后,面对一片废墟的南口阵地,我们先是莫名其妙折损了宝贵的战车队,然后堂堂第五师团四个联队轮番攻击,反复扑击达六次之多,历经五个小时的激烈战斗,一个大队受重创,二个中队被打残,伤亡近半的小队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而你们,这群八嘎,却不知道和谁在战斗!真是八嘎!八嘎!八嘎透顶!”
板垣征四郎抡起指挥刀,连壳带鞘对着麾下四个联队长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打。板垣有生以来,第一次对日军贫乏的词汇感到无限的悲哀,如果能像中文那样绮丽多彩,此时该能多完美得表达自己对这群陆大马鹿的愤怒啊!
步兵第9旅团旅团长田崎登少将急忙拉住板垣,劝阻道:“南口地形狭隘,纵深窄长,我军优势兵力难以展开,而敌军却能凭借险要梯次守御。虽然我军连续投入了四个联队的兵力,但处于一线与敌军交战的部队每次只有一个中队。屡攻不克,非战之罪!请师团长阁下三思!”
第11联队联队长长野一郎大佐哀求道:“师团长!不是皇军太无能,实在是敌军太狡猾了!明明炮击能把巨石碾成碎末,却没想到敌军仍然能像老鼠一样从地下爬出;明明士兵们仔细搜索每一寸阵地,仍然有不知道何处的冷枪打来;明明炮火把大地烧得滚烫,却无法毁坏五花八门的机关和陷阱!诡雷、绊雷、摔雷层出不穷,冷枪、冷炮、冷炸弹屡见不鲜。我们英勇的大和武士只能在空无一人的阵地上被暗算挨打,却总也找不到敌人在哪里。我们在反复的占领阵地,但却无法有效的消灭敌人。不得不退下来,实在是万般无奈,请师团长阁下明鉴!夜露死苦!”
“敌人作战手法独特,绝不困守一隅,也毫不在乎阵地的得失,决不讲究堂堂之阵,几乎看不到火力部署和防御体系,但却能有效杀伤我军。作风下流,手段猥琐,简直就是战场上的小偷、军队里的流氓。在短短半天的战斗中,经我皇军地毯搜索发现并击毙的,装死打冷枪、诈降塞炸弹的敌军就有一两百个——他们不仅没有武士的尊严,连基本的军人荣誉感都欠奉。他们不是一支正规军,他们是一群战场土匪!如果我们能够忍受住伤亡,一口气冲过南口,这些乱蹦的跳蚤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师团长,请允许在下再试一次吧!”第41联队联队长山田铁二郎大佐跪地俯身,郑重的拜托。
“撒!”板垣征四郎将佩刀重重地顿在地面上:“哪有那么简单!他们有着土匪阴险无耻的作风,也有着军人钢铁般不屈的意志。你们何曾见过,一支土匪能在正规军都无法承受的炮火下不溃不败,甚至潜伏反击?这是一个崭新的对手!就好像……”
步兵第21旅团旅团长三浦敏事少将的脸色好像踩了狗屎一样难看:“就好像苍蝇一样烦人的先锋军!”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回想起平津战役时,不断盘旋在战场上,嗡嗡乱叫的先锋军飞机。
“先锋军正在津浦线、平汉线与矶谷将军激战,怎能有余力投放兵力到千里之外?——空军!先锋军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空中力量!”第42联队联队长大场四平大佐恍然大悟!
“先锋军空军受我华北皇军空军的牵制,不可能投放大量部队到南口战场。南口之敌的袭扰战法也证实了敌军数量的不足。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军将作战重点移向南口的侧翼——得胜口,全力打通这个要隘,歼灭于此顽抗的支那军530团。这样一来,我军甚至可以绕开南口,沿北线长城内侧西进——我们刚刚请到了几位热衷于日中亲善的朋友,他们会带领我们沿小路直奔居庸关。如此,南口的战略价值大大下降,先锋军在此投放小股力量坚守,将变得毫无意义。”板垣征四郎自信满满,挥拳笃定道。
众将齐声称嗨,但犹有不甘之色。料想来,是一而再,再而三,在先锋军手上吃瘪,现在居然在国府军大步退走的情况下,要绕开小股先锋军据守的孤关,才能推进。岂不是说明,我大日本皇军,不如先锋军耶?
正在这时,传令兵一叠声地传来报告:
“高射炮群就位!”
“机枪阵地就位!”
“隐蔽炮阵就位!”
“机动战队就位!”
看着一众属下吃惊的目光聚焦过来,板垣征四郎冷冷一笑:
“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浮生虚设。漫漫长夜,正当秉烛夜游。诸君与我共饮,且看今晚一场飞殇大宴!”
……
“不对劲,太安静了!”
君子剑望着远处黑洞洞的日军大营,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无风、无月、无声、无光,沉默的营地,毫无防备的敌人,充斥死亡气息游荡的原野,阴谋的味道是如此明显,甚至可以在血腥浓重的空气中闻到。
“没有值夜的探照灯,没有轮班的巡逻队,没有军犬战马的嘶叫,没有口令盘查的应答。要不是小鬼子的阴谋,就真的只是一座空营。”兵油子三人组的老二,仲彬游全身插满伪装树叶,像一株灌木一样观察着前方的情况。
老兵油子劳宾友翻翻眼皮,不屑道:“小鬼子对付咱几支小猫小狗,还用得上空城计?大兵压过来,剩下的百十号弟兄全得玩完。要我看,咱别蹚这道浑水,趁早开溜,北面燕山、南面太行,哪里去不得?”
君子剑沉吟半响,摇头道:“不给鬼子打声招呼就走,我不甘心。何况今夜基地还会有支援。我们就干他一家伙,情况不对,我们就跑。”
“你们先锋军到底会不会来啊,这几千里地的,要不来,弟兄们可真就白白送死了!”
君子剑露出灿烂的白牙,傲然一笑:“去道上打听打听咱先锋军的名声,哪有说话不算话的,刀山火海,一句话的事!”
“妈的,命算是卖给你了!”老兵油子重重地吐了口唾沫,一跺脚:“干了!”
那边兵油子三人组的老三肖丙佑矮着身子跑过来:“礼物都藏好了,保证给鬼子一个惊喜!”
“好!开始行动!”君子剑振奋精神,大手一挥,百余名坚守南口、恶战竟日的残余老兵,悄无声息地摸向鬼子的营地。
十分钟后,分散搜索的几支小队汇合在日军大营的军需库前。
“真是邪了门了!偌大个第五师团,居然凭空蒸发了!”君子剑环顾四周,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一路摸过来,当真是人去营空,不仅士兵一个都无,就连辎重后勤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肖丙佑探了探行军灶膛,分析道:“鬼子们是吃过晚饭再走的,这炉灰没冷透——三更半夜的,他们要到哪里去?”
难道是萨尤卡这小子人品大爆发,抽中了超时空转换仪的特赏大奖,把第五师团全员传送到蛋疼星上做苦力去了?
众人抬头四顾,猛然间看到东北方向的天空中,忽的爆起一片红光,好像无数烟花当空绽放。不多时,沉闷的炮声如怒雷滚滚从地平线上压来,轰击产生的气流好像风一样从众人耳旁刮过,风声火光,铺天盖地而来。死寂,在此刻打破!
“是得胜口!”仲彬游指着红光暴涨的东北方向:“鬼子夜袭得胜口!”
百余名老兵心有戚戚地望着远处化作一片火海的得胜口,都知道在这等炮击之下,据守得胜口的530团绝无幸理。到了明天早上,只一日一夜,鬼子便能连取南口、得胜口两关,西北沿线长城门户洞开。日军长驱直入,扫荡山西,只是时间问题了。
“你妹!”君子剑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营,胸中一股怨气无处发泄:“点火!点火!全部烧掉!”
鬼子倾巢出动打得胜口,我就一把火烧了鬼子老巢,不能白跑一趟!
老兵油子劳宾友赶紧拦住了暴走的君子剑:“我还是觉着不对劲——鬼子就算全力攻击得胜口,也不至于大营里一个兵都不留,也用不着把辎重都带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走!”
君子剑头脑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这邪门的地方不能多呆:“撤!”
还没等老兵们反应过来,几道粗大的探照灯光柱直打过来,百余名老兵立刻暴露在空荡荡的营地里。
“嘛,嘛,嘛!”第五师团辎重兵第五联队联队长原口真一大佐,带着睡眠不足的倦容出现在军需库的掩体后:“等了半夜,还以为是要伏击支那大军,结果只来了一百多条杂鱼。为什么别人都上前线拿大功,我却只能家里蹲捡漏子!”
原口真一大佐不满地一挥手:“全部——库鲁死!收了回去欧亚斯密!”
四周响起一片哗啦啦枪栓声。
君子剑心中拔凉拔凉的,终日打雁被雁琢了眼,老是玩偷袭总有被逆推的时候。还好大洋马海伦娜提前转移了,不用便宜小鬼子。
“誓死不做亡国奴!”君子剑拔出从没打中过敌人的TT-33手枪,高声疾呼:“和鬼子们拼了!”
没等冲上前去,君子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儿被提了起来,两臂反剪,脑袋“碰”的一声被按在泥地里。
劳宾友一手抓住君子剑,一手遮住眼睛,强忍着探照灯耀眼的白光,大声喊叫:“太君别开枪,我们是良民!”
兵油子们一个个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地喊道:
“小的马上投诚,为大东亚共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军半残!皇军半残!卑职想为皇军效力很久了,一直苦于没有这个机会!”
“俺有投名状!可不敢和皇军作对,都是这个伪君子挑拨的,他还有一个洋婆子……”
“啥?!”君子剑气晕了:“你们竟然做汉奸!唔……”话没说完,就又被摁到地上吃灰去了。
忽然耳旁传来肖丙佑的低声提醒:“别急!骗鬼子的!贴近了鬼子再冲!”
君子剑心下大定,一边挣扎一边大骂,被兵油子三人组押着向鬼子辎重兵第五联队联队长原口真一靠近。
“麻呆!”原口真一伸手一拦:“全都别动!你们支那人狡猾狡猾的!果然还是全部库鲁死掉比较好!”
“不留俘虏——全部——库鲁死!”
“悄叨打埋!”君子剑大吃一惊,赶紧亮出护身符:“挖大喜——先锋军——呆死!挖大喜——情报——系妈死!”
“轰抖泥?”原口真一吃了一惊,竟然还捉到一个先锋军!众所周知,先锋军都是玩命的疯子,能活捉一个挖出情报来,这是多大一份功劳啊!
“伽!”原口真一命令道:“这样的话,除了他,其余的——库鲁死!”
君子剑急忙补充道:“哇类哇类哇,全部,先锋军,呆死!”
原口真一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摇摇头:“你,像先锋军!他们,不像!先锋军,没有投降滴!”
枪声响了!君子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老兵们,一路走好!虽然你们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好歹是打鬼子的汉子!兄弟会给你们报仇的!
不对!不是三八大盖特有的“啪-勾”声,反而是有些沉闷连续的“突突”声。
君子剑抬头一看,只见几盏探照灯同时瞎火,原口真一和他手下的鬼子们躺倒一地,身上鲜血汩汩而出。再看天空中,隐隐约约有许多黑不溜秋的絮状东西在飘落。
“早来一时半刻会死啊!”君子剑泪流满面,看着新组建的先锋军空降兵部队驾着夜战降落伞从天而降:“不要每次都玩得这么惊险好不好,心脏会受不了的!”
……
“报告系妈死!”第五师团参谋长西村利温大佐翻开战报:“留守本营的辎重兵第五联队擅自发起攻击,暴露了我军后阵伏击布置。辎重兵第五联队联队长原口真一大佐玉碎当场,余部正与敌军展开激战。先锋军夜袭部队已与空降兵汇合,除一部继续与我辎重兵第五联队交火外,大部向我军得胜口攻击部队后方移动。请师团长阁下早做决断!”
“八嘎!”板垣征四郎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原口真一这个八嘎!鼠目寸光,怪不得只能做到辎重联队长的位置。不过也好,他的玉碎也不是没有价值,至少让先锋军更加确认了我军的主攻方向在得胜口——严令各部,静待敌军进入包围圈,不得命令,就算先锋军从身上碾过去也不能暴露!”
“哈依!”
板垣征四郎重新把注意力转回沙盘上:“到目前为止,先锋军抵达战区的飞机有多少架?”
“深夜我皇军高炮部队无法观测,也无法瞄准攻击。只凭声音辨别,约有轰炸机或运输机50架左右——轰抖泥死你妈丧!”西村利温猛一低头,羞愧请罪。
“不,不,不!”板垣征四郎目视沙盘,推动上面代表军队的小旗:“今夜高射炮群的布置不是对空攻击!不要开火!他们不能为了看不见、打不着的飞机暴露位置,他们要等的,是先锋军最后的杀手锏!”
“不过……”板垣征四郎森然道:“50架飞机,几乎达到先锋军空中力量的一半了。因为有我大日本第二飞行集团的牵制,才冒险夜间飞行赶来。看来该来的客人都来了!等客人就坐,我们就开动吧!”
“嗨!”西村利温满面红光,大声应答。
正在这时,传讯兵跑来报告:“敌军已经突近,但敌军部署分散,并未完全进入我包围圈。因为敌人火力极其凶猛,战力非凡,并考虑到夜间各部调动混乱,设伏的第9旅团和第21旅团请求提前发动攻击,不然可能被敌军逃脱!”
“先锋军空降增援的部队有多少?”忽然板垣想起了什么。
“大概有一个营,约300人,火力强大,训练有素,作风剽悍,和白天的对手完全不一样!”西村利温连忙答道
“不!不是素质!是数量!50架先锋军的运输机,至少可载士兵600人。就算有部分空降士兵降落受损未能归建,也不至于……”板垣征四郎眉头紧锁:“剩下的运载空间,不装人的话,先锋军会装什么呢?”
这时,外面观察哨的士兵传来报告:“先锋军的战车!是先锋军的战车部队!”
板垣等人登上观察哨,只见东边的黑夜中,忽然射出十几道明亮的车灯,发动机的轰鸣声冲出黑暗,十辆M-3半履带装甲车挣脱了夜色和降伞的束缚,向着火光交织的得胜口阵地杀去。得胜口阵地的日军后卫部队已经与先锋军来援的空降兵部队交上了火,绵延逶迤的火线犹如一道电龙,不断哔剥炸亮在夜幕中,蔚为壮观。
直到此刻,板垣征四郎才放下心来,洒然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客人都到齐了!诸君,开动吧!一打打给骂死!”
……
“前方火力清除,继续前进!”蜀邱打掉一个日军掷弹筒火力点,收起“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其后的班组支援火力M1918A1式勃朗宁轻机枪持续突突开火,打得日军阻击阵地尘烟四起,一个伞降班趁机迅速跃进,逼近日军阵地,齐齐投掷一轮手雷,然后在爆炸的烟尘中突入战壕,绞杀残存的日军。一整套战术动作犹如经典教科书一般完美无瑕,间或有士兵被击中倒下,也吭都不吭一声,身旁的战友也毫不注意,立刻有人按照战术要领补足战位,继续交替推进。
蜀邱也随部冲入战壕,立足未稳,便看到侧翼火光频闪,一架歪把子机枪调转枪口,欲以火力封锁突破口。蜀邱来不及卸下狙击步枪,一个前滚翻,避开机枪火力,顺手在腰间一摘,一张改装后的小巧兰博复合弓弩出现在手上,只见他看也不看,抬手一扬,一道乌光悄无声息的飞出去,歪把子立刻熄火了。
“支援右侧!”蜀邱马上指挥士兵扩大突破口,向侧翼包抄,支援附近的伞降班打开缺口。伞降班一色的**莎冲锋枪扫出如雨弹幕,瞬间将日军的阻击阵地撕得七零八落,手雷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夜色中遍地火光枪声,夹杂着日军的狂喊和惨叫,唯独听不到伞兵们的声音。一个个伞兵班沉默的突击,沉默的前进,分进合击,相互应援,没有统一的组织,却能有效呼应。攻占阵地的他们没有欢呼,受伤倒下的他们也没有呻吟,这是一直没有感情的军队,他们的使命就是杀戮和被杀,直到全部消耗殆尽,在这残酷的战场上。
从高空看下去,300人的空降兵部队以班组为单位,分散向得胜口日军后背跃进,几乎是以自杀式的阵型,迎上数十倍于己的日军。整条进攻线显得错落狭长,却几乎没有纵深,这是空降兵部队的性质决定的。自从决定组建空降兵部队开始,先锋军就打算将空降兵打造成一支类似于特种兵的高机动高素质力量,用于投放在战场的特殊位置,形成尖刀打击效果。由于空降兵的素质要求极高,普通士兵在短时间内无法训练形成战力,兼之此战可以说是有死无生,所以这支空降兵部队完全由克隆人组成,带队的却是满脑子特种作战的狂热爱好者蜀邱。
“我的娘啊!”老兵油子劳宾友张大了嘴巴,看着先锋军的伞兵部队一声不啃的往前冲,撞见鬼子兜头就是一蓬子弹喷出去,被打中了也不喊不叫,就像一堆木头人一样猛冲猛打,却偏偏战术精巧,配合周到,凭借强大的轻火力居然把鬼子后阵的阻击阵地冲得分崩离析。
“这人咋就不开窍呢?”劳宾友发现自己真的没法理解这些先锋军了——当然,同样猥琐怕死的君子剑除外:“冲上去了又能怎样?鬼子太多了,杀不光的。耽搁个一时半刻,小日本反卷上来,跑都跑不掉!”
猥琐怕死的君子剑这时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拿着不知从哪里捡到的望远镜,望向东边的原野里,手舞足蹈地招呼老兵们向前攻击,一副赌输了老子就不活的表情:“冲!冲!冲!弟兄们都往上冲!我们的战车队到了!击破鬼子得胜口攻击部队的时候到了!”
只见东边亮起一长排炽白车灯,粗大的光柱横贯整个阵地,照得阻击的鬼子们两眼发花,M-3半履带装甲车的7.62毫米机枪喷射出死亡火焰,一阵阵金属风暴到处肆虐,狂乱的弹鞭抽得日军阵地血花飞溅,十辆半履带装甲车并排压上日军阻击阵地。日军得胜口后阵告破在即!
先锋军轰炸机集群指挥官陆军刀赫然坐在一辆M-3半履带装甲车中,手持机枪四下乱射,一边郁闷的大叫:“空降很蛋疼啊!蛋疼有木有啊!一半履带一半轮子不伦不类啊!空投20辆摔坏10辆啊!短短几公里能抛锚好几次啊!不多打几个鬼子,积分都捞不回本啊!”
老兵们撤出鬼子大营后,就有些畏首畏尾,生怕再中了鬼子的伏击。跟在伞兵队后面出工不出力,顺便捡捡小便宜。现在看到先锋军又得了强援,老兵油子们知道摘桃子的时候到了,齐齐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地爬上装甲车的载员室,躲在里面向外呯呯放枪。
局势向着华倭双方都希望的方向发展。
……
第五师团参谋长西村利温看着远处逐渐进入预设包围圈的先锋军伞降部队、战车部队和夜袭老兵营,颇为不解地问道:“师团长阁下!战场中的先锋军各部兵力,总数不会超过五百人,虽然火力强大,战法独特,又有战车队支援。但毕竟数量劣势明显,似乎没有必要调动大半个个师团参与围剿。现在南口必然空虚,如果能抽调兵力袭取,必然易如探囊取物……”
板垣征四郎斩钉截铁地坚持道:“对付先锋军,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看着参谋长西村利温不解的神情,板垣叹了一口气,解释道:“皇军大举攻击西线的南口,相对而言,南线的保定——沧州的军事压力就会下降,这对于先锋军是好事,他们在津浦线和平汉线北段的反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西村利温点头表示同意。
板垣继续道:“但先锋军为何要远赴南口,千里空投,支援外线作战呢?难道先锋军认为他们具有两线兼顾内外兼修的作战实力吗?很明显不是的。他们的空军固然强大,但远程投放能力有限。”
“难道先锋军认为他们北面的压力不够大吗?如果我第五师团西进战略受阻,必然回师河北,先锋军北面当敌压力大增,他们的反击计划也就难以奏效了。”西村利温困惑道。
“恰恰相反,先锋军从来没有考虑过反击是否能奏效。反击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板垣征四郎抬头仰面,闭眼沉思:“先锋军的北线反击战,是围魏救赵;先锋军的外线空投战,是釜底抽薪。目的只有一个,将我军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河北!”
“可是,这对先锋军有什么好处呢?外线空投,代人受过;内线反击,自当重压。他们的目的何在?”西村利温益发困惑了。
“先锋军所谋者大!”板垣长叹一声:“他们不是一般的支那军阀。先锋军自出道以来,从无坐观成败之举,不问支那何部遭袭,虽千万里,亦必全力往援,自此仁名冠于天下。异日先锋军不灭,定是支那之主!”
西村利温大惊道:“您是说——先锋军所求的是政治利益?可是他们只是一支小军阀,力量极其有限,野心却大得与实力不相衬……”说到这里,西村利温面色一僵,很显然,他想起了泥轰国自身,就是这样一个赌徒兼野心家角色,甚至较之先锋军犹有过之。
“不!先锋军有这个实力。”板垣征四郎幽然道:“正如皇国有这个实力一样!或者先锋军的潜力,更加超越皇国……”
板垣征四郎摇摇头,将这些不适宜战场的想法抛开,话锋一转:“不过先锋军目前的缺陷也很明显。力量薄弱,却爱好管闲事;四处出击,实力不免分散;数量稀少,承受伤亡的能力很弱;严重依赖新式武器,后勤压力巨大……这就决定了先锋军经不起持续战和消耗战,至少在外线作战就是如此。前次平津战役也印证了这一点,无论是战役规模、还是持续时间,先锋军都受到严重制约。”
“所以,只要我们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给予先锋军某部以歼灭性打击。先锋军就会评估得失,不再轻易投放力量。消除了先锋军的干扰,放眼北支那,还有谁是我皇军的对手?!”说道这里,板垣豪情万丈,断然下令:“各部开动吧!”
……
几枚信号弹冉冉升入夜空,日军第五师团设伏已久的两支主力,第9旅团和第21旅团同时发动,隐蔽炮位全线开火,机枪的口焰和大炮的轰鸣,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爆炸的火焰立刻将先锋军空降兵部队吞没。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两翼全都是敌人!”君子剑眼睁睁看着铺天盖地的弹雨落下,将空降兵部队一批批扫倒在地。大口径的重炮尖啸着砸落,一辆M-3半履带装甲车眨眼化作一团燃烧的废铁。他简直要发狂了!
前方空降兵指挥官蜀邱传来讯息:“得胜口阵地已经被日军占领,530团全军覆没。担任日军后卫的工兵第5联队已经撤至得胜口与大部汇合,仰攻得胜口并无胜算,当立刻转移!”
“可这满天飞乱炮,前后遭夹击,怎么撤得出去啊!大不了,和鬼子拼了!”君子剑一夜两次被逆推,已经不想再做小受了,爷要雄起,爷也是带把的!
“装甲车来冲阵,大伙跟我们杀出去!”陆军刀带着剩余的八辆M-3半履带装甲车折返回来,大声招呼各部随同突围。这下老兵油子们也不含糊了,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一个个奋起余勇,调转方向,向来路杀回去。
正在这时,日军最早攻占的龙虎台阵地上,亮起一片火光,一面十六血光太阳旗高高飘扬,第五师团长板垣征四郎屹立于旗下,擎剑高举。顿时,数万日军士气大涨,漫山遍野高呼“板载”,声震四野——先锋军空降兵的退路,已被板垣本阵切断了!
“哇呀呀呀呀呀呀呀!”陆军刀恨得咬碎满口牙:“拼了、拼了!第一次兼职做陆军,就领上便当。板垣这小子居然还如此拉风的在老子面前显摆,不打得你浑身马蜂窝,我——不——甘——心——呐!”
“不——甘——心——呐!”所有人都发出了悲愤的呐喊,紧紧跟随着残存的装甲车,披着一身弹雨,向龙虎台阵地日军本阵悲壮冲锋。
得胜口和龙虎台只有几公里之遥,最大47公里时速的M-3半履带装甲车全力冲击,倏忽即至。但天空中落炮如雨,不断的有车辆被击毁,爆成一团巨大的火光。空降兵和老兵们跟在战车后步兵冲锋,也纷纷被日军的侧射火力击倒。但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乎伤亡了,因为只有冲锋、冲锋、冲锋!才能稍稍释放心中的不甘!
冲至距日军龙虎台本阵三千米处,第五师团野炮兵第5联队炮群齐射,三辆装甲车被轰成碎片,冲锋步兵瞬间被炸死百余人。
冲抵距日军龙虎台本阵两千米处,第五师团高射炮齐齐平置,众人只觉得眼前火炮次第平射爆闪而过,又是三辆装甲车被打爆当场。
冲进距日军龙虎台本阵一千米内,日军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如冰雹砸下,剩余的两辆装甲车机枪全毁,装甲残破,火力尽失,随同冲击的伞兵和老兵只剩区区数十人。
冲到距日军龙虎台本阵只有五百米处,一条宽大的反坦克壕突然横亘在眼前,以M-3半履带装甲车可怜的越野能力,根本无法翻越。
真的结束了吗?
君子剑、陆军刀、蜀邱、劳宾友等人都放慢了速度,茫然地望向前方,那里是一排黑洞洞的机枪口。
忽然,一辆履带断落的装甲车中,传出一声决绝的吼声:
“我填下去!你冲过去!”
只见这辆装甲车猛然冲进了壕沟,发动机喷出滚滚黑烟,发出最后的隆隆声。
“林一纯!”陆军刀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眼噙泪水,将发动机推到最大,压着林一纯车的顶部翻过壕沟。
“我们的先进武器,不能让鬼子缴获。”林一纯听着头顶的履带声和脚步声离去,昂起满是鲜血的头,欣慰一笑,按下了起爆器。
一篷壮丽的火焰绽放在越过壕沟的陆军刀等人身后,仅存的一辆装甲车、十余名步兵,踏着同袍用生命铺就的道路,向前扑击!
不要以为用了新武器,我先锋军就不敢拼命了!
一道流光呼啸着划过战场,迎头劈开陆军刀最后的装甲车,绽放出今夜最明亮的光芒。
此地,离板垣征四郎立足之处,不足百步。
板垣扬起头,头顶的军帽被爆炸的冲击波高高抛起,凌烈的劲风割得面颊丝丝生寒。板垣注视着先锋军最后的冲击,喟然长叹:“如支那人人敢战若此,我大日本何能染指中华!”
令旗麾下,枪炮齐鸣。
君子剑看着眼前如织弹幕,泼雨而下,若有实质的弹道隐隐浮现在眼前,这一刻子弹飞行的轨迹好像迟滞了,凝固了,停止了。君子剑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一日一夜的恶战,也该休息了!
蓦然间,好像听得不远处爆声如雷而起,紧闭的眼睛竟然感受到了耀目的光芒漫天盖过。君子剑睁眼一看,只见近在咫尺的南口阵地,已然化作一个巨大的修罗场,火光飞腾,炸声如织,不断有残木断石被爆炸高高抛起。镇内似乎正燃起大火,烈火熊熊,直上云霄,燃得半边天际霞光赤红。浓烟弥漫,滚滚而上,隐约还能听到鬼子兵的凄厉惨叫。
肖丙佑狂喜大喊:“是我们给小鬼子留的礼物!火烧新野!火烧博望坡!火烧藤甲兵!万岁!万岁!小鬼子真的趁夜去抢南口,这下死也值啦!”
板垣征四郎震惊地望着身后火光烟尘弥漫的南口镇,颤抖着嗓音问道:“谁下的命令?!”
红光映照着参谋长西村利温苍白的脸:“死你妈丧!轰抖泥死你妈丧!是我命令骑兵第5联队趁机袭占南口镇,本以为包围作战骑兵队没有用处……”
一个浑身浴血的骑兵从山岗上疾驰而下,痛声回报:“骑兵第5联队触动支那军敷设的连环地雷阵,联队长小崛是繁大佐重伤不治,南口镇燃起冲天大火,骑兵联队撤出者十不存一!”
板垣双目爆张,一口鲜血仰天喷出,仰头便倒:“西村误我!!!”
“师团长!”“师团长!请务必振作!”“医生!医生!塔斯塔卡!”
君子剑、蜀邱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极具戏剧性的战局变化,个个抑制不住的狂喜大呼:
“趁乱冲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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