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大家就发现皇上跟前的小安子公公不见了,就有人私下去打听了,然后就知道小安子因事触怒皇上,被一道口谕遣回盛京看守昭陵去了。
十四因这事懊悔不已,对八哥说:“早知道我就不跟她计较了,这下人给发配到盛京去了,我怎么跟九哥说啊。”
某八沉吟不语。
“八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十四有些焦躁。
某八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说:“稍安勿燥。”
“她不会有事吧?”十四很担心,她以前也不是没跟他闹腾过,这次皇阿玛怎么就会这么生气呢?肯定是赶上皇阿玛心情不好的时候了。
某八瞧弟弟一脸的焦急,就忍不住微微一笑,“你急什么,她被皇阿玛惩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过后就风平浪静的?”
“这次不同啊,人都给遣回盛京了……”
“要她回来也不过就是皇阿玛的一句话。”
“万一他老人家要忘了她呢?”
某八意味深长地笑了下,“怕是不容易。”十四弟这是关心则乱啊,只是这关心……某八心头微蹙,暗自叹了口气。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有些人,有些情,注定只能放在心底暗自品味神伤,却永远见不得阳光的。
“八哥说她会没事?”十四还是一副担忧的神情。
“不会。”某八笃定地告诉他,心中却又忍不住有些揣测,这郎侧福晋从当初的恩旨赐嫁到如今李代桃僵成为皇阿玛身边的小太监,这里面多少透露出一些令人耐人寻味的东西。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总之郎侧福晋对了皇阿玛他老人家的眼,他老人家对她青眼有加,凡事都会纵容上几分,容忍上几分,却又不忘时不时地打压上几分。
那样的感情有几分像是父女之情,又带着几分忘年之谊,她跟皇阿玛竟是比他们这些子女还要亲近上几分的,说心里话他们还真是有几分嫉妒的。
宫里的几位额娘也对她喜爱有加,她身上的一些特质确实是很容易让人不知不觉乐于亲近。便是他……某八嘴角的笑温柔起来,跟她说话是件很有趣的事,让人轻松得多,惬意得多,又乐趣得很。
这样的一个人让皇阿玛忘了她,那还真是不太容易呢。
“既然八哥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十四终于定了定心神。
某八笑着轻摇了下头,“你呀,真是关心则乱,也不仔细想想这前前后后的事。”
十四难得定下了心,仔细琢磨了一下,然后自己也忍不住释然一笑,果然是心急乱了方寸,她便是被遣到了盛京,也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少了皇阿玛的护持,还有他们这些人不是,让那边的人关照一下也就是了。
“她就这样走了,小怪恐怕又得闹得御膳间的人不得安宁了。”末了,十四很不厚道地幸灾乐祸了一下。
某八斜了他一眼,笑,“你这么关注小怪,怎么会不知道小怪是跟她一道走的呢?”
“什么?”
某八很确定地点头,“她把小怪领走了,所以你不用再担心它会再突然窜出来咬你袖子袍角了。”
“几件衣服罢了,我还不放在心上,说起来这死狗倒是从来不真下口的。”
“真咬了你那还了得。”她是绝对不会让小怪有事的,所以她一定会跟它沟通好的。
想到那逗趣的一人一狗,某八眼里的笑意不自由地加深,只怕这下盛京那边要热闹了。
而另一边,废柴正跟自己的中南海保镖鲁泰同学走在前往盛京的路上。
什么?
往盛京?
对,没错,就是盛京。
废柴很费解,明明老康说过要她去江南的么,去盛京不过就是个幌子,怎么还真往盛京走?难不成过去打个照面再闪?
理解不能!
他们走到第六天的时候,路上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路声,感觉骑马的人一定有很紧急很紧急的事,用废柴的话形容就是简直跟要投娘胎一样。
马蹄声骤然停下,就像正吊嗓子“咔”的一下断声了一样。
废柴趴在马车里清楚地听到了马因急促拉停的大喷气,她忍不住眨吧了下眼,打算掀开窗帘瞄一眼瞧瞧是出啥状况了——
“九爷——”鲁泰的低呼。
废柴几乎跟针一样弹坐起来,桃花九!
她伸手去掀窗帘,结果有人比她先一步掀开了车帘,一时之间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为止静止。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最后,还是废柴转了下眼珠,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实在是再不说话,她觉得自己有点抗不住某九那过于复杂深沉的眼神注视,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巨大。
“九爷,您怎么会来这里?”
某九没说话,直接钻进车里,冷淡地吩咐一声,“继续赶路。”
“嗻。”
一时之间狭窄的车厢里气氛就有些沉滞起来。
“九爷——”
“还说让我放心,你怎么就能惹得皇阿玛将你遣去守昭陵?”某九一开口语气中的质问就直直朝废柴扑面而去。
“这个……”废柴觉得冤透了,这是借口好不好,她哪有那么不着调,“谁也没长前后眼不是,我当时也没想到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正好撞皇上枪口上了。”
“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去你这辈子便都回不来了吗?”
还有这说法?废柴不由自主瞠大了眼。
“要不是有人给爷送了信……”某九的声音戛然而止。
废柴心头一跳。
某九看着她,伸手抓过她的一只手攥住,声音也低了下去,“既然是放逐,那就让别人替你去吧,你跟爷回去。”
“爷,这不行的。”你上你家老爸的当了啊。
突然地,废柴对老康五体投地了起来,这手高!实在是高!
有人给桃花九送信儿,内容还是这么个悲摧到极点的信息,这桃花九只要真心里有她,心还在她身上,这肯定火烧屁股般上火着急,肯定是要有点动作的。
偷梁换柱这把戏其实大家都擅长,到那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宫里的小安子长得是圆是扁鬼才知道,容易得很。
好嘛,他老人家叫她去江南,结果弯却绕到了桃花九这里,这将来要有什么事,这帮爷都得打落门牙肚里咽。用四字形容,那就是——自作自受!
黑,那是真黑啊……
果然,能生出这么些不省心爷的人也绝非凡物,称他为腹黑之父那是当之无愧!
“有什么不行的,爷上下都替你打点了也就是了。”
废柴心里暖烘烘的,不管他有多少老婆,至少现在他对她有真心。天长地久那东西其实从来就是骗人的,诗都说了,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时间这把杀猪刀,总会轻而易举就把我们美好的东西剐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有人说,无所谓背叛不背叛,不背叛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
而废柴最喜欢的是另一段话:学问之美,在于使人一头雾水;诗歌之美,在于煽动男女出轨;女人之美,在于蠢得无怨无悔;男人之美,在于说谎说得白日见鬼。
最后一句点亮了另一句话——男人的话能信,母猪能上树。
所以废柴本来是很感动的,但感动到最后她就又习惯地抽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任何唯美的时刻都会被废柴自己搞得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所以在废柴初中懵懂青春少女时代,就有她的死党为她做了批语:这货就是块朽木,谁要爱上她,那就是上辈子作孽太多,欠她的。
在她高中明媚阳光的时代,她气走了自己所有的追求者,成为爱情绝缘体的代名词。
在她奔放而又颓废的大学时代,她成了宅腐一族,混得最熟的就是她那台笔记本跟同寝的几个姐妹。男生什么的那都是浮云……
感动归感动,可现实那骨感的身材总是很容易就硌到人。
废柴反握住某九的手,异常认真地看着他,说:“爷,你现在马上回去,就当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好吧,看在你此刻真心的份上,姐也雷峰一次,让你脱身。
“怕连累爷吗?”某九的脸上慢慢浮上了笑,然后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里,用下巴磨蹭着她的肩胛骨,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愉悦,“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有时候爷都以为你真的是没心没肺的……”
没心没肺的人健康长寿,那一直是姐追求的目标。
“爷,回去吧。”
“你跟爷一起回去。”
“我不能。”那样你将来会内疚后悔的。
“你不在爷的身边,爷突然很寂寞,以前从不曾这样的。”
“这只是短时间的不适应,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人是个习惯的生物,总是不知不觉地就习惯了。
胤禟搂着她半晌没说话,只有车轱辘碾在地面的上声音一直在响。
“萍儿——”
“爷。”
“我真的不值得你相信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您觉得自己能让人相信吗?您的身份地位能让人相信吗?即便你们的祖父顺治老皇爷留下了一个痴情种子的形象,也无法抹灭那场爱情悲剧的结局。
事实告诉人们,不相信的好!
“胤禟,我是为你好。”废柴心里叹气,做好人难啊。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只想你在我身边陪着我。”
废柴垂着眼沉默了下去,心里盘算了一下。老康绕这一圈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她到江南就会更顺理成章,不引人注目,而且某九还会给她打掩护,根本不会暴露出幕后黑手老康同志。只是,某九就注定是个炮灰的命。她觉得挺对不住自己这长期饭票的。
“会害到你的。”这是实话啊实话,姐这次到江南干的事对二哥哥跟你们八爷党都不利啊,就是四爷党不定都会有牵连,你们老子要来一勺烩,整个东北炖啊。姐这办食材的人,深感压力巨大。
整你们这一票人,用的人就不能是你们派系中的任何一个,老康划拉了半天就把姐给划拉出来当这个出头鸟了,结果你还上竿子送上门添菜,真是让人恨铁不成钢啊!
“爷不怕。”
我怕啊,我怕自己内疚,本来就够对不住的了,废柴内牛。
都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吃拿老九那么久,现在还一直在收东西,结果却一直在替他老子办事,真要说她吃里爬外,那她也得干认。
“我不能跟你回京,太扎眼。”姐的目的地是江南啊。
“你先在外面避一段时间,等风头过了爷再接你回去。”
“嗯。”果然上道。
“想去哪里?”
实在太上道了,废柴继续内牛,某九上道得让她都于心不忍,咬咬牙,她把自己那良心按下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她身为人臣,这个时候也就顾不上某九了。
跟着老康这样的上司,姐想做好人,真是件不容易的事,老康,偶恨泥!
“我一直听人说江南风景如画,山水怡人,趁着这机会,我想去看看。”
“也好,爷正好要到江南办事,那就一起。”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废柴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
天意啊天意……
桃花九啊桃花九,你说你连感情都被你老爸算计到了,你还怎么闹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