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放亮,大家就都起来准备着出殡下葬。春妮一夜没睡,又趁着唐宁初还没醒来熬了一碗汤药。昨夜见二爷的场景依然在,但愿她所说的那些话,二爷真的能够听得进去。
“可是迟了?”因着头昏睡得有些沉,但屋子里的人多,折腾一会便也是跟着醒了。看了眼已经准备好的姑奶奶有些慌乱的问。
“不迟不迟,我是昨个夜里来的。”姑奶奶急忙稳住唐宁初然后看了一眼还在睡得沉的萧晗,无奈的道:“晗儿虽然年纪小,但终归是长子。这般睡下去倒不是那么回事了,还是把他叫醒吧”
唐宁初应下,回过身把萧晗叫了起来。萧晗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看了唐宁初一眼,问道:“娘亲醒了吗?”
唐宁初摇了摇头道:“还没,不过要出殡了,你要去送你父亲最后一程。”
萧晗灰溜溜的坐下,哦了一声便下地开始梳洗。萧晗下了地,春柳就走了进来,面色沉重的对着姑奶奶施了一礼道:“老姑奶奶,太君让我传话,说是让二爷扛灵头幡……”
姑奶奶一皱眉,倒是没有说话。春妮将唐宁初的药端了过来,唐宁初接过,汤药上方还氤氲着雾气看起来倒是极烫。她拿起碗里的瓷勺有一下每一下的搅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虽然是目不斜视,却也在心里揣测着姑奶奶的意思。
大爷是萧家的嫡长孙,于情于理都不该去扛着灵头幡。只是萧晗太小,自然也扛不起来。如此着担子自然而然的落在了身为嫡长次子的萧渊身上。只是,面上萧渊是大爷的次子,里子却是严将军的长子。没有谁能愿意让长子做这事情给自己找晦气的。也是因此,老太君有这么一问。但这问和不问的结果是一样的,小姑奶奶总不会在这紧要的关头把萧渊的身份戳穿,所以只能就这么听从太君的安排。
“这事嫂子自己决定就好,我不便插手。”果然如唐宁初所料,姑奶奶阴着脸应下了这档子事。
药凉的差不多了,唐宁初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急忙吞下春妮手中的蜜饯。外间灵堂的哭声更肆了,想来是差不多到了时辰。姑奶奶打扫了一下衣襟,庄重的走了出去。唐宁初拉着萧晗跟在身后。
出殡的仪式简陋,徐氏又没有醒。所以春华临时替代了徐氏,在棺椁前面撒着之前,入葬前的第一抔土也是春华扬起的。如此也算是了了二老爷的余愿。
安葬了二老爷,唐宁初又随着送葬的队伍回到了萧家,萧晗被钱王氏接回了徐氏的病榻前。柔儿又被陈氏带回了娘家,整个含玉阁安静异常。唐宁初在院子里坐一下便是觉得发闷。悠悠的叹气,虽然公主答应她可以在萧家待七天,可是她现在就想逃离了。
“二奶奶在这里可是闷了,要不我们回饭馆吧”春妮又是端着药走过来,如今她倒是把唐宁初看的紧,不肯有一丝松懈。
“不了,那里毕竟不属于我。如今这条路是我自己走的,自然也要继续走下去。”说着,她又是一叹,前些日子还指望着萧渊能明白她,能原谅她的“恩断义绝”,只是现在不重要了。不原谅也好,她也该过过自己的生活了,总不能一直围着萧渊转吧。那样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一会准备下,你送我回唐府吧我不想走的太过冷清,有一个人相送也是好的。”这句话说得却是实在,春妮终归是萧宅的人,如今她是想带也带不走。
“二奶奶,你……”春妮有些惊慌失措,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放弃了。
唐宁初禁着鼻子,一口气吞了那苦死人的药,假装不在意的笑了笑。笑得是,躲在树后的那个人至今都不肯出来。不出来也罢那就到此为止吧起身回了屋,到了该走的时候,就不该留念。
春妮端着空碗,站在原地。偷偷地瞄了眼那树后,也走了。
树上的新芽已经出来了,带着生机盎然的绿色。枝桠忽然抖了抖,萧渊一脸颓废的坐在树根下,一字一句的咀嚼着唐宁初的话。
“这条路是我自己要走的,自然也会继续走下去。”
“我不想走的太冷清,有一个人相送也是好的。”
她是铁了心要离开,而他却连一句挽留都说不出来。只恨自己的软弱,若是自己足够强大,就不会逼得她自己写休书,而保全这里的一切,若是他足够强大,她就不会选择离开了。
耳畔的风又起了,忽的想起春妮的话。
“二爷,你怎么就看不透二奶奶呢”
“二奶奶写休书是为了保住萧家上上下下的性命,二爷怎么就不懂呢?”
“那么大的雨,那么冷的天,二奶奶在公主的院子跪了一夜,只为了求一些时间在萧家。希望二爷能想明白原谅她。”
“二奶奶的心是伤了,所以才不再对二爷解释什么了……”
“二爷,留住二奶奶吧”最后一句,春妮几近祈求。
留住她……留住,她
我可以吗?
萧渊落寞的不成样子,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这样,不会小肚鸡肠的计较一件事,不会胆小如鼠的在她面前说不出一句话,不会这般傻兮兮的坐在这里空叹悲凉。
唐宁初连晚饭都没有用,收拾好了便是由着春妮送上了车。门口站着的,同样是整装待发的芙蓉。
“芙蓉姐,你怎么在这里?”唐宁初有些吃惊,本以为会就这么悄悄地离开了,没想到还能见着芙蓉。只是,芙蓉同她一样,手里头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这是要去哪?”唐宁初随口问。
“二奶奶去哪,我就去哪”芙蓉笑得开怀,毫不客气的把自己的包袱仍在唐宁初的马车上道:“我的卖身契已经期满了,现在是自由人了。有没找着婆家,所以就在二奶奶那里蹭一段时间,二奶奶不会嫌弃吧”
“怎么会呢”唐宁初会心一笑,眼角却不由得酸胀。
“二奶奶,你不是感动的要哭了吧其实我就是蹭饭去的,等我找到婆家我就走,二奶奶记得到时候给我包红包啊”
“这是发烧眼睛里一直不清爽,你到我那里去,我可是厌恶的很呢,哪里会感动”唐宁初口舌上不占下风。
芙蓉也懒得跟她争辩,掀开了帘子跟着唐宁初进了去。心里却暗暗地骂着萧渊:“人都走了,还在那里纠结着,也不怕以后后悔”
马车缓缓地行驶,刚刚离开萧家就下起了小雨,幸好车内支起了火炉,倒也不冷。
“怎么停了?”才行驶不久,车子就停住了。唐宁初疑惑的问,距离唐府应该还有一段距离的。
“夫人,前面有人挡着,不让过去”车夫有些无奈,正下着小雨,他可是冷得很,自然格外的痛恨这个拦着马车的人。
春妮挑起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面露喜色的呀了一声,缩回头来。
“谁啊把你美成这样子。”芙蓉也是好奇,亦是一手挑开了帘子看了一眼,然后喜滋滋的回过头说:“这位主子身价可大了,不过不是找我们的。”说着,看了唐宁初一眼,偷掖道:“二奶奶不打算出去看看吗?”
唐宁初被问得一愣,挑开帘子,见萧渊执着伞立在车前,一脸温润的笑着。唐宁初的心皱紧,捏着帘子的手在发抖。咬着唇,强忍着泪。放下了帘子垂着头呆呆的坐在那里。
“发什么呆啊还不快出去。”芙蓉笑着将唐宁初推搡着除了马车,回过身又将大氅递给唐宁初,趁机趴在唐宁初的耳边说:“不要轻易放过他”
本来还是一颗沉闷的心,被芙蓉这么一句说散了。下了马车快步走到萧渊面前,跟他公即在一把伞下。仰着脸等着萧渊先说第一句话。
过了许久,终于把萧渊的有些尴尬,他才开口说话。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唐宁初惊诧的看着萧渊,没想到他的第一句竟然是道歉。还以为是要她跟他回去呢。
“那时候,因着店里和家里的事情我已经忙到焦头烂额。所以当你拿出休书的时候,我不该怎么面对,因此选择了最蠢切伤你最深的方式来发泄那些日子的不快,这是其一。
明知道你的性子倔却跟着你顶尖儿相对,害你跪了又站一直病着。这是其二。
其三,我不该纠结了这么久才来道歉”
唐宁初听着一愣一愣的,然后点了点头道:“我原谅你了,然后呢”
其实她从来没有怪过他,只要他前来接她回去,她就再也不走了。
萧渊低了头,然后呢然后……
“初儿,你说过全家人陪着死,不如两个人活着。生离跟死别,你选择生离对吗?”话锋一转,萧渊忽然转移到了别的问题上。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唐宁初有种不好的预感,皱着眉看着萧渊。
“既然已经有了休书,我们就分开吧分开好好地活着。”萧渊一脸纠结的说着,唐宁初听了首先是心慌,然后只是觉得可笑。
“初儿,我要变得更强。到那时候就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等到那个时候我会回来娶你。你……能等我吗?”
唐宁初听着萧渊说着,嘴角一直挂着嘲讽的笑。什么都没说的回了马车。她要的只是一句话,要么在一起,要么分开什么等不等的,都是空话。她有着自己的人生,凭什么因着么几句荒唐的借口就浪费了自己的大好青春,然后等着他的再一次迎娶?
这样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