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很雷吗?很虐吗?雷雷更健康,虐虐更结实,砸晕一个算一个,完了收整身心,咱们再来慢慢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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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叔开车风驰电掣般往前面赶,中间坐着带路的男人,另一边还是宝然爸,他一路沉默,只身子止不住地抖,一直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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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恶梦,原来这一切都曾经真实的发生过。宝然绝望地瞪着前方空茫茫渐浓的暮色。莫名的恐惧,彻骨的寒冷,无望的等待,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那路边零落的陌生的人影,那内心深处小小的挣扎的声音……一点点一片片,串起来连起来。
爸爸说:“宝然别怕,以后别看吓人的电影了……”她就只看甜文喜剧,记住生活中的每一点欢欣。
爸爸说:“宝然别怕,天黑了我们睡觉,等天亮了,花还是花,树还是树,还会有小朋友开开心心地同你玩儿……”她就日落则寝,日出而行,从不独自面对黑暗,小心地珍惜每一滴阳光。
可心底里那个影子从未曾放过她,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梦里遮遮掩掩地闪现,恶意地不告诉她被亲人们善意地隐瞒起来的实情,执着地要她忘记那些应该记住的亲情,固执地要她记住那无尽的等待中疯狂滋生的邪念。她一直都等在这里,自从自己踏上了这块雪地,同三十年前一模一样的雪地,她就在一旁等着自己,在心底里引诱着自己,等着自己一步步踏上同样的命运,等着自己同她一样陷入执拗的绝望。
“跑啊!快跑!”那小小的声音继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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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掉头,跑向路边的旷野。
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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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宝然重重地扑倒在雪地里。
积雪松软而冰冷,右掌一阵刺痛。
宝然举起手。手里还握着那枚像章,后面的别针刺破了掌心,一滴血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冒了出来。
宝然看着那滴鲜红的血珠,思想渐渐清明。
这是怎么啦?这是三十年后,自己不再是那个惶恐绝望的小女孩儿了。现在的情景也并不是当年的重现,当年自己并没有认下干爸干妈,也没有人送给自己珍贵的像章。当年的宝然为什么会丢在这里,已经永远无法知道,可宝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并不是为了重温当年的恐惧。
我不怕!宝然对自己说。不就是个小小的心理阴影,我连老公都可以挥挥手不要了,还会怕了一个两岁孩子的无知恐惧?尽管你就是我自己,尽管你在我这里深深地埋藏了数十年,终于借机又跳了出来,可我回到这里,不是为了再次做回你,而是为了要拉住你,不许跑,不要怕,就像爸爸一直一直都在告诉我们的,别怕!他们只是暂时地看不见我们,他们一直都在记着念着我们。家里,那迟钝小气的可爱妈妈,那温柔谨慎的狐狸爸爸,还有那两个总是心甘情愿上当受骗的小狐狸哥哥,他们都在等着,等我们回去。
宝然伸手抚摸着右边的小腿,那里,习惯性地隐隐作痛。爸爸说:“咱家宝然还是南方人的体质,受不了这里的冷啊,以后还是去南方生活好吧!”她躲在门后却清楚地听见医生说:“这孩子心里忘不掉,没办法!”
那时候她不懂,也不信,现在她明白了,也相信了。
她就是当年的她,可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她。她清楚地看到了爸爸妈妈的每一分关爱,她真切地明了胡打爱闹的哥哥们的每一丝温情,又怎能再次被那个她拽回那个黑暗封闭的噩梦。
宝然告诉自己,没事儿的,有我在,我们会没事儿的!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总是只能慢慢地走……再也不要被人在背后偷偷地叫……小瘸子。只要我们别怕,只要我们起来,现在就起来。宝然,我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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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爬起来,再次掉头,往回走。
路边,就着羊汤摊子的火光,还有几个人影。宝然刚刚走回路口,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她的身边,停下。这么及时,由不得宝然不去怀疑,他刚才是否一直在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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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嘎斯一路直冲到了趴窝的卡车跟前。孙大叔跳下车,一把将兴奋地迎上来的卡车司机推过一边,冲着前面黑压压已经有些看不清的人群大喊:“宝晨!宝辉!”
宝晨一手有些神经质地紧抓着挎在胸前的书包,一手紧紧地将宝辉箍在身边,戒备地看着眼前的孙大叔。两年的时间,他对孙大叔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孙大叔看着眼前两个黑乎乎脏兮兮,脸上涕泪澜干的小男孩儿,也有些不敢认。
下车时跌了一跤的宝然爸从后面抢过来,顾不上满头满身的雪粉面子,一把抓住宝晨的双肩,“宝晨!宝晨!我是爸爸!是爸爸呀!”
宝晨扑进爸爸怀里,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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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然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维吾尔中年壮汉,山一般高大粗壮,身上裹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羊皮大氅,脚上是双高筒毡靴,挂满了积雪,整个人黑幽幽的给人以一种厚重坚实的感觉。
他走到宝然面前蹲下身来,直愣愣打量她。宝然也皱着眉头看回去。
蹲下身后的他在宝然两岁的小身躯面前,依然如同一座山,宝然看得颇为费力。
这是一张饱经了风霜的脸,肤色暗沉,高鼻深目。粗重浓黑的眉毛,纠结密布的络腮胡,随着呼吸一阵阵白色的水雾翻滚,眉毛胡子都挂满了晶亮的白霜。在他的右额头上,紧挨着眉头,有一片黑紫色的疤痕,狰狞无比。
宝然却并不怎么害怕。
因为他的那双浑浊疲惫,却依然淳朴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面,有惊奇,有欢喜,有疑惑,还有一些说不出的什么东西。
但宝然放下了心。
那里面唯独没有恶意。
最令宝然安心的,不只是终于有人来认领了,还有自己面对着这个陌生人时心里的那份平静。那个两岁的宝然,终于不再害怕,终于同她一起长大,因为她立刻融回到宝然的骨子里,给对面这人起了个量体合身的名字:棕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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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漫天风雪中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大棕熊先动了。
他揉揉自己的大鼻子,伸手似乎想要抱起宝然。还没碰到她却又顿住了,想了想在自己怀里掏啊掏的掏了半天,最后掏出半只馕来,递到宝然面前。
见宝然光看着不动,棕熊拧着浓眉琢磨了一下,将馕收回眼前翻来覆去端详端详,用手拍打两下,拣相对干净的地方掰下一小块儿来,又递给江宝然。
宝然还是看着不动。其实她已经很饿了,可这种天气下的馕饼,宝然非常清楚,干冷如石硬似铁,难以下咽。饥饿固然难受,总比噎死要好。
所以她只是条件反射地咽下一口艰难的唾沫,又轻轻抿抿嘴,稍微滋润一下快要干裂的双唇。
这下棕熊明白了,又去怀里掏,这回摸出一只扁平的小小的铜壶,刚拔开盖儿就愣住了。
宝然也愣了,这个味道……,是酒吧?
不等她有所反应,棕熊大叔收起铜壶,站起来转身大踏步走了。宝然饥寒交迫,欲哭无泪:其实这会儿,不管是什么,她一点也不介意喝上那么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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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棕熊大叔很快就回来了,手里小心翼翼捧了只小碗,端到宝然跟前一看,居然是热气腾腾的一碗羊肉汤!
宝然大喜,连忙将围巾向下拉拉,掖到下巴下边,凑上去二话不说先喝了大大一口,烫得直吹气吐舌头。
棕熊大叔另一只手里还捏了只小汤勺,见状赶紧舀了又吹吹再喂给她。
宝然饿的狠了,狼吞虎咽没一会儿就吃了个底朝天。呼!长舒一口气,我胡汉三又活过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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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宝然吃饱喝足重又焕发起来的小脸,棕熊大叔神色更加柔和。走开去归还了小碗,立刻又回来对着宝然,脉脉凝视……
宝然却顾不得许多,刚刚热乎起来的身子,被冷风一吹眼看着又要凉下去了。反正她也不是真的小孩,还怕被拐了不成?再说了,这年头绝大多数人自己都吃不饱,市场需求为零,自然还没有人贩子这种虽不算空前但一定绝后的人才出现。
于是向眼前这个最佳发热源张开两只小胳膊。
棕熊大叔竟有点受宠若惊的神色,试探着将宝然抱起来。
宝然立马顺势搂住他脖子,呃……,胳膊明显嫌短,搂不过来!不管了,使劲儿往棕熊大叔怀里钻啊钻!
棕熊大叔咧开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好牙,倒是无愧于宝然给他暗封的大号。
感觉到宝然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他解开了羊皮大氅,把宝然揣进怀里,严严实实裹起来,一手还笨拙但极尽温柔地“轻”拍着。
宝然暗自庆幸,还好穿得够多,否则这般厚爱真有点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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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叔的老嘎斯继续狂奔,不停地问着身边那卡车司机,“是这条路,你没记错?”
卡车司机也不知是被颠的,还是给吓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应该……是这条……,大概……错不了……”
孙大叔只恨自己的双手要把着方向盘,没法子去掐上身边的那根细脖子。
靠车门处,宝然爸和巴住他就再不肯放手的兄弟俩挤成一团,都是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