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姐……你,你拦住我不知所为何事?”被青歌拦在大厅门口的吴宝儿垂着头,小脸有些发白。
青歌扫了一眼四周偷偷看向这边的女孩儿们,再看看一副可怜样的吴宝儿,心中已是肯定了大半。略皱了皱眉,青歌双手拢在袖中,目光清亮不带多余情绪,淡淡一笑,脆嫩好听的声音让几名差点就要冲出来“主持正义”的女孩儿暂时安静了下来。
“宝儿,两天都不见你,所以才想问问是否出了事儿。现在看来,却是我吓到你了,那我便先走了,你且好好保重才是。”
吴宝儿一愣,显然青歌的态度不在意料。迎着青歌清澈温和的目光,吴宝儿心里涌出几分愧疚来,当初在锦州与王文琪一起三人相处的那段快乐时光,那些情谊,分明还历历在目,为何现在却成了这般模样?
不不不,留公子说了的,夏青歌最是善于伪装,最爱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她这是装的,以前也都是装的,就像那个朱翠娘一样。她们两是表姐妹,都是一样的货色要不是朱翠娘那可恶的女人,自己何至于受那么多苦所以她们都是坏人,她们都该被唾弃
为自己找到借口,吴宝儿抛开那几分愧疚之意,仰头与青歌目光相接,弱声道:“夏小姐,多谢你的关心……”
“什么夏小姐宝儿,你何须如此怕她?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似她这般身份低贱又善于谄媚,下流无耻的女人,根本就没资格进这重华殿与她同殿,真是对我等最大的侮辱”一名身着粉色襦裙的少女站到吴宝儿身边,将她拉到身后大声呵斥,满含不屑的双眸却是直直看着青歌。
青歌微微皱了皱眉,收起眼中的温和,冷了声道:“这位小姐,不知你口中那些污秽言词却是哪里习得?又是指向何人?莫非你觉得这便是高贵文雅?”
此时的青歌整个人显得凛然不可侵,自然流露出几分清冷骄傲,所言又在理,那粉衣少女一时无言相对,立在青歌面前又羞又愤。
吴宝儿忙扯了扯粉衣少女,站出来对上青歌,一张小脸更显苍白,双眸水光漾漾,“蓉蓉,谢谢你,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夏小姐,对、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只是丁嬷嬷突然叫我前去问话,我,我实在不敢欺瞒,才将你的身世说出来的……对不起……”
吴宝儿哽咽着泪流不止,再也说不下去,捂脸呜呜轻泣起来。青歌眉头一跳,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听得周围少女一边七嘴八舌的指责,一边围了上来将吴宝儿护住。青歌暗自苦笑,她根本什么都没做过,一句重话都没说,为何就成了人民公敌?
“吴小姐情绪好似很不稳定呢,夏小姐并未指责她呢,便已哭成这样了。我看姐妹们还是先送她回去吧。”
一名身着石青对襟比甲的少女站了出来,轻轻一句话便让众少女止住了指责,几名与吴宝儿交好的少女送了几个白眼给青歌,护着吴宝儿走了。其他少女也纷纷散去。
“多谢。不知小姐如何称呼?”青歌略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天她只顾着学习,又是五个队一组一起学习,是以分明已经同学十多天了,她却对这位关键时刻相助自己的少女毫无印象。
少女并不介意,冲青歌友好一笑,道:“小女子章素眉,庆州人氏,父母俱已亡故。夏姑娘,其实我很佩服你,也很羡慕你。佩服你被这么多人恶意中伤,还能如此从容应对,实非常人所能;羡慕你虽然出生贫贱,生母不堪,却总算还有亲人可念。”
青歌的善意笑容蓦然凝固在脸上,眼中慢慢有愤怒的火焰在跳动燃烧。
“章小姐,谢谢你告知。只是,那传言究竟说了什么?我娘亲,如何就不、堪、了。”后三个字,青歌一字一字咬牙蹦出,显然心里已是怒极。
章素眉目光一闪,对青歌点了点头,诚恳道:“既然夏小姐想知道,我自然会如实相告。只是此处不宜深谈,不如我们边走边聊?”
青歌压下心中怒火,点头与章素眉携手朝重华殿中间的浅池花园走去。到得池边亭中时,青歌已从章素眉口中得知了近两日所传流言的全部内容,忍不住心头怒火熊熊。
那流言是关于青歌身世的,除了乡下粗鄙丫头之外,更言说青歌之母生性不端,青歌便是其母与不知谁人野合所得,之后因名声全无,便嫁与村中无赖流氓为妻。之后更隐晦传出青歌或许早便贞洁不在,最是善于欺瞒世人,装模作样,实则善媚无耻,多番勾引男子。这传言一出,之前还觉得青歌身世其实颇为可怜的,也全都转了立场,觉得青歌罪该万死。
这样的恶意中伤,让人如何不怒?大康风气再开放,水性杨花、谄媚无耻的女人也是世所不容的。这流言已经具备逼杀无辜少女的威力了。不过青歌最愤怒的,是流言中对柯氏的不实指责和恶意侮辱。
是的,柯氏再嫁过,但大康寡妇再嫁并非十恶不赦,何况柯氏是迫于生计、为了青歌才再嫁,才忍受了那么多的苦楚折磨。如此伟大的母亲,如此深厚的母爱,正是支持青歌一路努力至今的主要动力,是她真正新生的力量,青歌宁愿背负所有的指责厌弃,也不能忍受母亲被如此玷污。原本对吴宝儿尚存的几分善意,此刻全消失无踪。
“夏小姐,你还好吧?”章素眉见青歌脸色青白得骇人,不禁担心的出生询问。
“我还好,谢谢你,章小姐。”青歌心中难受憋闷至极,深呼吸数次才缓过来几分,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却好似悲哭。
章素眉看得心酸,出言安慰道:“夏小姐,我相信那只是留言,你定非那样的人。所以,请不要这样难过。相信此事定能很快澄清,到时候那些曾轻辱夏小姐的人,必定愧疚后悔。”
青歌也知道自己这笑容难看,索性不再勉强,眉间眼底积满沉痛,轻轻摇了摇头,“章小姐,我只希望她们能清楚我的娘亲是多么伟大、多么美好的女子,我只希望她们能真心为曾误会过这样一位母亲而难过。每个人都有娘亲,我实在不知散布这种流言的人良知何在?若是要对付我,尽管来就是,不论怎样的阴谋诡计,我输了也绝无怨言。但这样拿人父母诋毁伤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
章素眉深深凝视青歌,突然展颜一笑,走到青歌身边挽起她的手,“夏青歌,我突然发现真的很喜欢你。以后,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东宫大殿中,烛火摇曳,偌大的空间却只有四个人,两站两坐。坐着的其中一人自然是太子殿下谢玄墨,另一人则是他的头号幕僚尤知枫尤大公子。站着的两人则一男一女:立在谢玄墨身后探头探脑的少年冬蓝,和垂首恭敬立在三步远处的章素眉。
“你真的这么说了?那她是什么反应?”尤知枫以扇轻击掌心,唇角含笑的看着章素眉发问,以此来掩饰刚才听到青歌所言时的感慨。
章素眉清了清嗓,换了与青歌八分相似的声音,表情亦模仿的惟妙惟肖:愣了愣,然后脸上浮现一抹清淡却真挚的笑容,“我也突然发现,很喜欢你呢。以后唤你一声素眉可好?你也叫我青歌就是了。”
“然后呢?”尤知枫扬眉,偷偷瞟了一眼谢玄墨,追问道。
章素眉脸上神色忽而消失,变脸之快实为一绝,声音也恢复过来,答道:“后来她便与我告别离开,再无多言。对了,她离开时曾回头看过我一眼,神色颇有些奇怪,似乎猜到了点儿什么,我隐约似乎听见她说了一句‘虽然不知你是谁的人’。”
“你的意思是,她以识破你的身份?”
“嗯,虽然她不知道是殿下派我去保护她的,但她应该已经察觉到我是有意接近,也感觉到我对她并无恶意。”
尤知枫再看一眼垂目不语的谢玄墨,暗叹一声。对青歌虽然多了几分欣赏,可更觉得麻烦了。太子殿下,竟专门派了人去保护她,对她的一举一动如此关心。自古帝王无情,太子殿下本来是最最适合为帝为王的人,大康在他手中必定大兴,可如今却多了一些变数。夏青歌,这女子究竟该不该留她?
同一时间,留献一手抓着信鸽,手指漫无目的的轻挠鸽子颈上绒毛,一手展开从鸽子脚上取下的卷纸展开来。快速浏览一遍后,留献放开那鸽子,由它自己飞走,然后到书桌前坐下,拿起桌上一封已拆开来并未署名的信又看了一遍。
“无情,或许我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呢。好吧,这件事我便不再推动,若她能澄清解决了,我还能帮她几分。不过,你就要回来了呢。看来,我得加快速度了。”留献顿了顿,赌气般愤愤道,“好不容易传个信回来,竟还特意提起那女人。”
趴在书桌上刷刷写下几道命令,分别封起来装好,留献起身走到窗边,仰望一片墨蓝暗沉的天空。许久后,书房中蜡烛闪了闪,渐渐暗了下去,终于熄灭。黑暗中,留献幽幽一叹,轻声自语:“这女子,这女子,真的有些不同呢。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