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你那两部书稿,连我这么挑剔的人,都看得废寝忘食的演义,哪里会卖得差?”水溶不知道她急于收银子,只当是对自己的作品缺乏信心,所以从容安慰。
“嗯。”探春不置可否地点头。微风带起她鬓侧的一缕碎发,她精致的眉峰微微蹙起,仿佛春山般悠远。他心神一荡,伸出手借由替她捋发的动作,轻轻触了触她的颊。
他指腹的温度,有点微凉。从她的颈侧划过,让她的肌肤上,倏然地冒出了一颗颗细小的颗料,然后,从耳根处,染尽微霞。明知道这样的动作,并不大妥当。她想要挪开,却偏又舍不得,仍是端坐如故。
“探春……”水溶轻轻叹息,“真希望……”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陆总管突兀地出现在长廊的那一头。如果不是真有要事,水溶与探春单独相处时,下人们是绝少来打扰的。尤其是像陆总管这种在王府服侍了两代郡王的老人,更是精眉识目。因此,水溶立刻止住了话头,顺势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什么事?”他淡淡地问。倒是探春,深觉羞涩。
好在陆总管深具专业素质,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在水溶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探春只看到他嘴唇翕动,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水溶脸色不变,甚至连眉头也没有蹙一下,只是似听非听似地点了下头:“知道了。”
“是。”明明没有吩咐什么,陆总管却答得十分顺溜。眼皮微抬,朝探春看了一眼,便低着头退了下去,又不见了影儿。
探春总觉得那一眼似乎颇有深意,暗自思量着,也许水溶有什么公事,自己留在这里倒有些不便,于是主动开口言去。果然,这一回,水溶脸上虽微有不舍,但没有再留客,甚至不曾像往常那样,亲自送她至二门。
“我这儿有些事,不能陪你。下回不拘什么时候来,我这里总是欢迎的。”水溶殷殷嘱咐。
“是。”探春答应了一声,陆总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殷勤地引了她出去。
走至二门,陆总管便告了罪,探春笑道:“还怕我不认识路不成?旁的路不认识,出去还是知道怎么走的。您自个儿忙去,不用管我”
陆总管犹豫,歉然地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回去。探春倒并不觉得他怠慢,从水溶那里,她知道这位陆总管并非等闲人,一般的达官贵人,还不至于劳动他送客呢
她也不以为意,沿着空无一人的长廊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忽地一拍前额:“糟糕,竟忘了拿箫。”虽然原主人是水溶,但既送了她便是她的。再者,贾宝玉还没到王府门口,自己出去也只是干等。她朝四周看了两眼,没有瞧见下人,便返身往回走。
一路上也没见有人相询,想是那些下人隐藏在哪个角落里。她有心找个人通传一声,免得撞到水溶的公事,倒不大好。无奈王府里的下人们素质也未免太好了些,任由她在廊里自由走动,就是没人现个影儿。仿佛给她一种错觉,整座王府里,只有她一个人似的。
探春暗地里赞叹了两声,便穿廊入堂。谁知刚拐了一个弯,迎面就碰上水溶和一位盛装丽人并肩行来。两人几乎同时顿住了脚步,只有那丽人多迈出了一步,差些儿撞上水溶的肩。
探春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了一会儿,目光几乎无意识地盯紧了那丽人。朝云髻上珠环翠绕,钗头凤上垂下的夜明珠,有如鸽蛋大小。小巧的耳垂上,两颗明月珰莹莹生辉。她生得极好,眸子乌黑,映着宽袖修裙上的金红钩边,眸光便灿然流转。翦水双瞳,大约就是形容这样的眼吧?
眼见丽人先诧后异,善睐的明眸中似乎写满了疑惑,探春才回过神来,强压住心口处不断冒出来的酸气,急中生智地解释道:“家兄有管箫落下了,我进来替他拿。”
水溶这才知道探春去而复返的原因,神色一松,只微一侧头,便有人凭空出现。不一会儿,箫已经有侍女拿了过来,双手递上。探春谢过,勉强道了别便脚步匆匆地离去。隐约还听到身后的女声在问着什么,而水溶的声音压得极低,她走得又快,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走到大门口,竟觉得阳光明晃晃地刺眼,眼前便模糊了一片。隐约间,看到门口停着辆马车,却是北静王府的标记。正自诧异,却见水溶挽着那丽人走了出来,探春举袖抚额,疾步往一边走去。
丽人向探春又看了两眼,才含笑登车。水溶方掀起车帘,忽地又叫过了个小厮:“替三姑娘叫一辆马车,就用我常乘坐的那辆罢。”
探春听着,朝他看过去,见他脸上微含歉色,鼻子一酸,急忙死死地咬住了牙关,眼睁睁地看着水溶下了帘子,马车便迤丽行去。
“三姑娘坐了先回府过去,回头宝二爷那里,王爷派人过去说一声儿,直接就回姑娘府上了。”小厮很机灵,口齿也便捷,三言两语就交代完了事。
“多谢。”探春勉强说了两个字,急忙住口。再说两句,怕是忍不住眼睛里要冒水气出来了。顿了顿,掀起轿帘便坐了进去,心里不住地冒着酸气。
刚才水溶和那丽人行迹亲密,虽然不曾搀着手,可两人之间的说话和动作,分明都不一般。她是谁?探春在自己的脑袋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才发现自己对水溶的了解少得可怜。
他有王妃了?冒出来的念头,让她蓦然一惊。看那位的打扮,倒还真有王妃的派头。一颗滚热的心,刹那间便仿佛浸到了冰水里,“滋”一声,冻住了心房。
她穿越这么一回容易么看水溶和那丽人相处甚好,想必也琴瑟和谐,那自己扮演的角色,可就更不光彩了,分明是蓄意破坏人家夫妻感情嘛
坏事可以做,但万万不能做第三者探春想得越明白,一颗心便越发的冷。到后来,连手脚都冰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