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住了十来年的。”探春哑然。惜春怕是早得了这个消息,竟能忍着不往回送信,看来虽然不是六根俱净,也净了五根。
又聚了小半日,惜春才告辞飘然而去。
鸳鸯喃喃道:“没成想四姑娘真成了姑子,倒是一早儿就说着了。”
“可惜了她年纪轻轻……”探春叹息,“好在她年纪还小,等下回见了再劝她还俗,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游诽却不以为然:“别以为你嫁得好,便想着人人都得嫁人,我瞧你这***,年纪虽不甚大,自个儿也是有主意的,未必就听你的。”
探春啐了他一口:“什么叫我嫁得好?离乡背井的,这也叫好么?”
“我待你还不好么?”游诽涎着脸质问。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就知道我觉得好么?”探春故意犟嘴。
两人调笑一阵,又喝了半盏茶,才起身出门。天色渐暗,原来已是飘了小雨。
游诽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紫竹伞,替探春挣住了一片天空。
雨水如线,一条条、一道道地划过竹伞,在探春听来,却如同是古筝的弦线,发出的脆响。伞盖如荷叶田田,骨节泾渭分明,又纤秀挺拔,竟比自己往常用的还要精致。
“这伞漂亮。”她把玩着伞柄道。
“是茜香出产,这还算是普通的,有的伞面绣了花,更漂亮。”游诽得意地炫耀。
两月后,探春抵达茜香,这才明白为什么茜香国人在伞上要花那么多的心思。原来茜香多雨,就是大晴天,天气也如孩儿脸说变就变,一年里偶尔有几天功夫不下雨的。这是典型的热带气候了,她计算了一下经纬度,确信应该在海南岛以南。难道地理上这里还有这么大的岛屿吗?她疑惑不解。
他们到达港口的时候,正是黄昏,西落的夕阳在海面上游弋,照得整个海面都金红一片。海岛上绿树成荫,红墙黑瓦的民居错落有致。只遥遥一眼,探春就喜欢上了这座小岛。
让她意外的是,茜香女王竟然亲自在码头迎候。与意料中的不一样,女王并没有夺人的气势,她白衣如雪,美目盼兮,照亮了整个天空,仿佛这个季节,都因此而溢满了光泽。
女王俯身扶住探春的拜见:“自家人不用客气。”
游诽笑着牵住她的手:“母亲,你看儿子娶的媳妇怎样?眼光不错吧?”
探春忐忑,很怕女王给自己没脸。在她的面前,不知怎的,自己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难怪游诽长得这么妖孽,有这样的母亲,才能有这样的儿子吧?
“能让你喜欢的女子,自然不是平常人。”女王笑着,亲切和蔼,一手牵住游诽,一手牵住探春。
这副场景,探春觉得倒像是平常人家,浑不似地位尊崇的王和王子。
大臣远在一里之外的迎宾亭,女王竟是轻车简从探春垂眸,心里感慨。看来,天底下的母亲,哪怕贵为女王,也是一般无二。只怕是爱子心切,对自己这个儿媳妇有得挑剔了。
她心里担忧,脸上却仍保持着微笑。大臣们依礼拜见王子,难免对探春表示了好奇,不过大体上还算尊敬。看得出来,游诽这位王储,在茜香国的威信还不低。
这时候,探春才明白游诽为什么不同意她变卖嫁妆。一抬抬的箱笼从茜香最繁华的街道抬进皇宫,吸引道旁的百姓。连生意也顾不得做了,都聚拢到街边。
女王的御辇在前,王储和她竟是并排坐在王辇上,两旁的百姓们自发地撒下了不少花瓣,落在她的发和肩上。
“我们……”探春有些不安。
游诽笑着牵住了她的手,探春下意识地躲避,他却咧嘴而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怎么要逃开呢?”
“大庭广众之下的……”
“我们是夫妻,牵个手不是很正常吗?”游诽眨了眨眼睛,带出两分俏皮,“往后不管主持什么仪式,你都要和我肩并着肩,手牵着手,接受大臣和百生们的朝拜。这么害羞……那可怎么行呢?”
“我可以和你一同出席吗?”探春迟疑。
“不是可以,而是必须。”游诽笑道,“在这里,你会觉得呼吸更自由,不要以为女人只能在内院。你看,我们的街道上,女人和男人的数量都差不多的。”
探春嫣然一笑,看来她来了一个好地方。男女平等,这地儿可多好啊,可笑居然还没有人愿意嫁过来。而且,身边的男人,又出乎意料的好。可见信息闭塞,会让人作出错误的抉择。试想自己若非别无他法,又怎会甘心远嫁?就是如此,她先前还打着半途跑路的主意呢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她真想送上一个香吻。
众人回到皇宫,诸大臣们依次拜见了新王妃,游诽肃容说了几句话,便散了。紧接着,却是皇宫里的家宴。
探春不知道茜香的规矩,按着自己家里的旧例,站在一旁准备为婆婆布菜。谁知游诽却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身旁:“我们这里哪有那么多的规矩媳妇要表示孝心,可不在这上头。一家人本该和和气气地吃菜,你杵在那里,母亲就是想吃,都被你瞧得不好意思了。”
“你又没说规矩,我哪里知道?自然礼多人不怪,我宁肯多礼,也不能让陛下觉得轻狂不守规矩。”她忍不住轻声抱怨。
游诽搂住她的腰,探春吓了一跳,急忙看向女王,却见她神色温婉,目光含笑。接收到探春的视线,还仿佛促狭似地眨了眨眼,让探春红了脸。
“我……”她瞪向身侧窃笑的男子。
“还以为你多懂规矩呢,原来不过是假的。”游诽却撇了撇唇,一脸的笑谑。
“阿诽,好容易娶了媳妇,怎么尽欺负人家别怕他,若是待你不好,只管告诉母亲,我替你做主。”女王微嗔。
探春惶恐:“臣妾不敢。”
游诽把她箍在怀里:“现在可是我们的家宴,你居然叫陛下,而自称臣妾?你说说,还敢说有多么懂规矩”
“呃……”探春尴尬地瞪了他一眼。
“以后我叫什么,你也跟着叫什么,日后你是我的王后,是和我一体的。”游诽含笑,“还不叫母亲?”
探春羞赧,却没有再作扭捏,大大方方地叫了一声:“母亲。”
“好。”女王点头应了,“明天就安排大婚典礼,我也好把这担子卸下来了。”
探春注意到,女王不在大臣面前的时候,总是自称“我”,处处透着亲切与自在,让她忐忑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游诽连假客气都没有一下,爽快地点头:“已经多耽搁了一个月,是该让母亲好好休息。母亲交出王位后要去哪里走走?”
探春吓了一跳,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哪有人一回来就夺权,还直言不讳地把女王赶出皇宫去?
女王却仿佛很欣然:“先去一趟迷迭岛,我上任后还没有去过呢,听你父亲说,那里种着成片的玫瑰花,终年常开。还有一种叫六星花,田梗岸边到处都是,一年会开四次花。”
她说关,眼中缅怀,仿佛无限欢喜。
游诽想了想,有点为难:“母亲要去也好,可是也不能马上成行。总要再住一两个月,让探春熟悉了宫里的生活才走。”
女王嗔道:“就知道心疼你的王妃,把老娘当牛做马呢我瞧着探春人聪明,再留两个宫里的老人在你们身边,你自个儿再从旁提点着,也尽够了。”
游诽不满地嘟哝:“母亲,儿子好容易把王妃娶回来,你难道不想和媳妇多相处两天?若是她把我欺负得狠了,我也有个投奔的地方是不是?”
“我瞧着探春是个善良人,你那心眼儿,只要你不欺负她就行了。”女王不为所动,“你若想早一点卸了这担子,不如早早生个继承人,也不过二十年的功夫,怕什么”
探春在一旁听得呆了,看惯了现代清穿剧,康熙和儿子们之间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父不成父,子不肖子,为的都是那张金光灿灿的椅子。
谁知眼前这对母子,却仿佛那张椅子是个烫手的山芋,拼命地往外推。看得出来,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很深厚,甚至比王夫人和贾宝玉之间更亲密些。
如果换作普通人家,自然平常。可这两人的身份地位……难道这两人真是穿来的不成?
“往后,这后宫要辛苦你了。”女王拉住探春的手,诚恳地道,“我在位十余年,虽然从来不喜欢,却一日不敢懈怠。阿诽脾气虽然不好,但既是万里迢迢把你娶了回来,待你必是真心实意的。”
他的脾气还不好?探春急忙道:“母亲放心,我和……王子相处了四月有余,他的脾气还算好的。”
“那就好。”女王放心地松了口气,“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等你们大婚过后,就要启程。”
游诽抱怨:“母亲,你可真是一刻都不能等”
女王斜睨他一眼:“我还不能?我已经等了这么些年,十年前就说好了要和你父亲一同去看看他的家乡,还有我们茜香境内的小岛的。”
说着,怅惘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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