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她竟然把那块布给补上了”雪锦用冷巾敷着半边脸,一边低声感叹:“这丫头还真动情了,心里指不定多痛呢”雪锦接过澹妈妈递来的药瓶道了个谢,而后突然道:“澹妈妈,您看这事儿可怎么办好?姣儿她……”
“那能怎么样?你看她这个样子,我总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逼她吧”澹妈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这事随她去吧,她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让她一下子接受太多,她肯定受不了,要是一个想不开……”澹妈妈顿住没有再说下去,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即使张苔姣想自己骗自己当作不知情,她也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就连澹妈妈也没有想到,张苔姣竟然能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鲁荨。要怪就怪她眼中心中只有谷雁笙,鲁家大肆操办婚事,她竟然完全没有多想,甚至根本就没往心里面去。而说来也巧,谷谣与张苔姣姐妹两人,在一起谈话时,想必都是各怀心思,一个想着因为和鲁荨闹了别扭不想提此人,另一个因为害羞闭口不提夫家的名字。搞到大婚在即,双方都已经全部准备好迎娶新人了,张苔姣竟浑然不知自己的夫家根本不姓谷。
可无论张苔姣如何做,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衣袖,澹妈妈心中都不禁感慨。张苔姣身为一个女子,心头得滴多少血,才下得了手硬把那块布给拼到衣服上去的啊……
天明的时候,谷谣睡到自然醒,与德九在园中捣鼓那些花草,有些也是谷谣不曾涉及过的异物种,两人专心钻研着。因着明日就要大婚了,今天就彻底没什么事情可做,于是这园子里难得的清闲。
冉儿和采儿却还是忙个不停,她们不明白自家的姑娘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不仅没有半点的紧张和激动,而且从旨意下来到今天,谷谣甚至于和以前完全没有两样,根本没有半点要成亲的样子。
今天的天气还算不错,难得的出了太阳,天气也出奇不那么凉,主仆几人用过饭后便在园子里品品茗,冉儿与采儿到了大婚的前一天下午,才算是真的能歇歇脚了。
“姑娘,澹妈妈今儿个又跟奴婢提起要往园子里安置些人手了,之前一直称忙顾不上这事,到了现在该如何推掉是好?”冉儿坐在小凳子上,突然问道。
谷谣本是轻阖着双目,听完这话后冷冷一笑:“接着推,如果实在难缠,就来硬的。反正过了明天后,我也不准备让她继续留在府里了。”谷谣心头觉得可笑,澹妈妈这些日子在府上表现如此良好,八成也就是为了造个假像,好让她放低戒心,安插人进来吧。这人既然如此不老实,那还是送走的好。
冉儿微微一笑,眼底却精光乍现,德九在一旁看见了便逗她:“你这个丫头现在脑子不仅是越发的灵光,连手腕也开始硬起来了”
“德九哥,瞧你这话说的,这都是从你这里学来的。再说了,我们姑娘身边的人本来就少,若都像采儿一样,那就被骑到头上了”冉儿翻了个白眼,却更显娇俏。
采儿在一旁红了红脸低下头去,谷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所谓刚柔并济也可以用在这里了,若都像冉儿这般硬气,那也是要完蛋的。你们两个合在一处儿,才能让人连个针都插不进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只见谷雁笙的身影出现在门前,风姿飒爽。虽然他出身军人之家,继承的家业也是军阀将军,但由于他并非在军武世家长大,在军营里的时日也尚短,更重要的是在他重要的成长年纪是脱离军中,所以在他的身上并无那些将军身上特有的气质。而正是因为如此,谷雁笙这个将军从来不会在他的身上找到大男子主义眼高于顶的感觉,相比之下,他更像是一个白手起家的军中领袖。
看到他,你会觉得他代表的是男儿,而不是代表着军队。
“哎……”采儿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迎过去想把谷雁笙给迎出去,可她一个奴婢也不敢过分,只能焦急的喊道:“少爷,少爷……您今天不能和姑娘见面的……”
谷谣见采儿这个模样不禁想笑,冉儿与德九是聪明的,上前将采儿架走,一边打着哈哈:“采儿呀,你不是剪了几对窗花不知道帖哪些好了吗,走吧,让我和德九给你出出主意。”
采儿被这么稀里糊涂的架回了房,谷雁笙坐下后,脸上的笑意渐渐褪了去。
“今天出门了么?”谷雁笙突然问道。
谷谣一愣,笑意也消失,看到谷雁笙这样,心知八成又是有什么变故了:“这些天都没出门,外面那些提亲未果的人还没反过来劲儿,我估摸着至少得成亲之后才能出门。”
谷雁笙点了点头:“今儿一大早宫门前的布告板就围了不少人,当时也没想太多,上了朝才知,皇帝已经决定退位。”
“不会吧”谷谣噌的坐了起来,这也太离谱了,之前竟然一点征兆都没有,而且这么大的事情皇帝竟然都没有跟朝臣商量一下
谷雁笙蹙着眉,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其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无非就是老样子,皇帝依旧在龙椅后面垂帘躺着,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戴严和皇帝身边的宰相传达圣意。唯一让众臣觉得不妥的,就是在他们进宫之前,宫门前竟然就已经张贴了布告。他们首先的反应就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这等大事,竟然是让百姓们先知道,隔了他们这一级,这让他们很没面子。
但这样做的唯一好处就是,这个决定不可更改了,于是早朝很早就退了。只是朝臣一直久久没散,这样的事情让他们措手不及,自然要好好讨论讨论今后的走向问题。
当然,这对部分人当然是措手不及甚至是可怕的,但是相信有不少位高权贵的人根本不会有半丝措手不及的感觉。而这件事情,也可以从而推断出皇帝十有**已经被牢牢的控制。
两人谈完之后,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整个下午就这么过去,谷雁笙在黄昏时分离开了园子,任何事情他今晚都要放下,明天的婚礼,他要给谷谣一个圆满。
谷谣抬头看向天边的夕阳,秋季总是会出现火烧云,然而今日的夕阳却是昏昏沉沉没有半丝的美感,甚至都不够清明,十分浑浊。
明天的大婚……
谷谣心中终于开始有些慌乱的感觉。
婚礼是在接近黄昏时分才开始,这是因为国丧的原因。这也给了谷谣与谷雁笙不一样的意义,从午后开始到现在,府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水泄难通,一切从检,因此炮杖便只能在上下轿的时候才点放。但即使是这样,也是热闹非凡,各路的达官显贵齐齐汇聚于将军府,从未有过的阵仗让德九都为之感然。
如果谷谣这次的婚姻不纯粹是因为政治,那该多好。
德九扯了笑意,将房门关好,所有的喧嚣立即被隔绝在外,转身看向一身喜服的谷谣。
她的喜服是凤玉锦绢大红暗绣,立起的小荷叶硬边领外围嵌着一圈圆润的玉珠,映的脸色更加的嫩白柔美,阔水袖金线裹革,凤纹缠绕,下摆富贵罗裙,庄重又不失活泼。
喜婆出去拿苹果了,德九走过去拿起了桌前的金纹梨木梳,看着镜中那个女子,低声问:“小姐,可以让奴才给您绾一次发吗?”
谷谣心惊,但面上不敢表现,心中却想莫非德九知道了什么?管自己叫起了小姐惊只是下意识的反映,谷谣立即便放松了下来,其实以德九现在和她的关系,就算德九知道,她也不担心什么。
镜中的女子笑了笑,却反问:“这屋子里兴好没外人,不然还以为我对谷家一直都图谋不轨呢”
“姑娘才不会呢”冉儿与采儿在一旁异口同声:“您就让德九给你绾一次吧,他前段日子可一直都拿采儿的脑袋练手呢”
谷谣诧异的看向镜中的德九,德九不好意思起来,吱唔道:“不怕人说,就算说了又怎么样您在我心里,就是老爷和夫人的女儿”德九坚定的说道,在遇到谷谣之前,他早已不相信世上竟然会有谷谣这样的人存在。
谷谣听了这话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眼中隐有泪光闪烁。德九看着那流泻的一头乌发,这个女子,她才只是个孩子,不过就是在秦盲山呆了些年,竟然要去承受那么多。
这世上的人和情,他已经尝遍了。无非就是一个无字,你对他肝胆相照,却未必换得来他的惺惺相惜,更大的可能是,你越是掏心掏肺对某人,那人反而背叛的你更狠。因为他太清楚你的事情了,要覆你,轻而易举。
他德九从未见过知恩图报的人,少有的几次大都是些小恩小惠,稍大一点的事情,对方就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更有甚者,能临时自编一段段子编排对方,只为让自己脱身。
谷谣将他收到名下的时候,他仍旧没有觉得谷谣与这些人有何不同,因为这就是人性,包括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无需追究究竟自己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还是后来渐渐变成了如此,这都不重要了。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一次次的对自己说,只帮这一次,就这一次,可是一次次的都继续了下去。
他没想到谷谣从来不说什么的人,竟然做的比任何人都要极致。为了谷家,为了谷雁笙,她可以让自己明知有毒的情况下,无怨无悔的探手进去将自己的整只手变得鲜血淋淋。可以为了对她只是好奇在先的鲁荨,得罪小人李延,将自己几次置身于险境。可以为了谷家的局势,饶过澹妈妈数次……
甚至到了现在,她竟然为了谷雁笙,心甘情愿的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