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文府,本应是寂静安谧的,可此刻文府的正院,却齐齐地聚满了一堂的人。死去的谷雨被人用草席卷了尸体,暂时放在了正院门外。正院大厅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文伯阳居于上座,文李氏次之,大少爷文赫林与柳雯绮坐于文李氏左右。二小姐文静媛和三少爷文赫元因为年龄尚小,又不是当事者,便早早地被丫鬟下人服侍睡下,不允许参与进来。而文君华,却坐在文伯阳的身旁,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文李氏几不可见地横了文君华一眼,眼角亦是偷偷地闪过一丝喜悦,因为在她看来,文君华自是得意不了多久了。虽说府里的下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要打要杀全凭主子一句话。但是,若是被众人知晓,文君华年方十二,尚未及笄的年龄,却已起了残虐嗜血的狠毒之心,却自是另一番光景了。
就算此番文君华不会伤到一根汗毛,那她日后在文伯阳跟前的宠爱,也会降下许多。文李氏就这么得意地想着,丝毫未注意到文伯阳此刻的心思。
“时候不早了,各自睡去吧,这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文伯阳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泰然相告。
“老爷,您?”文李氏傻眼了,本以为文伯阳会发一场大火,灭了文君华素日的威风。竟想不到,文伯阳居然以这么一句话结束了今晚的审判。
文赫林因白天里处理生意上的事情,早已累乏,闻言,便起身向文伯阳和文李氏行了一礼欲走。文李氏站了起来,瞪了文赫林一眼,文赫林不解,但脚下却也停了步子,呆在了原地。
“老爷,这事还未弄明白,怎可仓皇了事。”说话间,文李氏向柳雯绮递了个眼色,柳雯绮会意,便也自座位上起身劝道:
“母亲说得对呢,正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姑娘虽是府里嫡亲的小姐,但这礼数做人之道,却还是要教……”
柳雯绮话未说完,文伯阳便狠狠地瞪了柳雯绮一眼,唬得她忽然没了下文,只拿委屈的眼神去看自己的婆婆文李氏。
文李氏斜了柳雯绮一眼,心下骂了句没用的东西,随后便自己上场:“老爷,妾身并非要罚君华什么,下人的生死本就由主子掌握着,犯了大错,打死几个,也属正常。只是老爷,妾身惭愧,自认没做到为人母的责任,还请老爷责罚”话毕,文李氏扑通一声,却是跪在了文伯阳的面前。
文赫林和柳雯绮忙地上前去搀扶,一直未开口说话的文君华,却是拿冷眼去看文李氏。过了半响,也不见文李氏起身。
倏然间,文君华眼里的冷色一闪即逝,反添了几分不至眼底的柔情。她作势起身,行至文李氏跟前,弯身下去搀扶文李氏。趁着文赫林和柳雯绮听不见之际,对准文李氏的耳根轻语起来:“二娘的戏做得极好,连我都忍不住要信了呢。只是二娘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若是说错了什么,我也搞不好,会将二娘曾经与谷雨的那些勾当给说出来。”
文李氏的身子一僵,面色随即惨白起来。这些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刹那间,她想起了谷雨那小蹄子……定是她晚了一步,才让那小蹄子有机可趁,将之前的事一股脑儿地说与了文君华听
真该死
文李氏双手隐于袖中捏紧,牙齿气得打抖,面上却还是一脸和悦的表情。心思百转千回,她忽然意识到,那些事就算是被文君华知道了又有何干?大不了日后与她撕破了脸罢了,而文君华的手上,却是没有实证的。如此一来,又有甚好怕的?
她看了看文伯阳,又看了看文君华,遂抖动双肩哭了起来:“君华啊,是二娘对不住你,因着你对二娘有成见,便不敢拿出母亲的身份来教导你。才让你现在犯下了这样的错儿啊……”
文君华听后心里微寒,真想不到这文李氏做戏的功夫这般好,便是认个错,也非要将错因指到别人的身上。早就料到那番话是镇不住文李氏的,因为自己手上苦于没有证据指认她,不过是说出来试试罢了。思忖间,文君华暗暗咬了咬牙,心道自己这回定要栽个跟头了……
“二娘您速速请起,地面有地气,对您的身子不好呢。”文君华作势再扶了扶文李氏。
文伯阳见状,脸上方有了些微笑容:“你自己看看,小妍对你哪儿有成见?是你自己多虑了。”顿了顿,他又郑重而言,“小妍素日是顽皮了些,但是这段日子来,她已收敛了不少。再者,小妍再顽皮,那性子却是极善良的,怎会做那残忍卑鄙的勾当。我相信小妍,今日之事不准再议,至于那死去的丫头,你看着打点些银子给她老子娘便是。”
文君华微愕,真没想到文伯阳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袒护她。虽然这事真不是她所为,但是一切的证据指向,却是全然指定了自己的。文伯阳,真的就这么宠爱自己么?一时之间,文君华望着文伯阳的身影有些失神。
文李氏这时已经起身,她直直地看向文伯阳:“老爷,妾身已说过不会追究了。只是,白日里,妾身去毓秀院看君华时,已见君华命人狠狠地打了那丫头几十棍子……后又命人撵了那两个用刑的婆子,连那丫头也一并给逐出了府。当时妾身想着,许是那丫头犯了什么大错,该罚的。不想,夜里妾身因事要去南花园那边,却发现白日里那丫头死了,而君华就在一旁。老爷啊,妾身明白老爷的爱女心切,妾身何尝不是将君华当成自己的骨肉来疼爱?”顿了顿,似是下定了决心道,“只是老爷,君华如此下去,日后出了府嫁了人,恐怕是会遭人诟病的。这于君华而言,却是最大的伤害啊。妾身,妾身此番说训,也是为了保护君华啊。”
许是文李氏的一番情切稍稍打动了文伯阳,他的眼神渐渐地疑惑了起来,遂看向了一旁的文君华:“小妍,爹爹不是怀疑你,你跟爹爹说,二娘说的那些话,可是属实?”
文君华心里一突,白天谷雨一事,是谷雨亲口承认的,当时也有好些人在场……现在文伯阳这么问自己,她却是该怎么回答?
再看文李氏和柳雯绮眼里闪过的悦色,文君华暗自呼了呼气,遂迎上了文伯阳的目光,言辞恳切地说:“小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一句,小妍什么也没做过,是被冤枉的。”这样的话,说起来很空洞,很没有实质。但是在文伯阳这,却是十分受用的。
他用大手爱怜地拍了拍文君华的头,随后看向文李氏:“你这些年来操心府上的事情,劳累不堪我是知道的。小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这件事就此揭过。该怎么处置,你心里应是有底的。”
“老爷”文李氏的声音忽地提高了几倍,她真真没有想到,文伯阳竟会爱女至此恨意绵绵延伸到了死去的文秦氏那儿……
“李氏,你再这般胡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文伯阳愠怒,文赫林见状况不对,便快步走到了文李氏面前,搀住了文李氏,并示意她不要再跟父亲闹下去。
“是……”文李氏忽地又哭了起来,没有太大的声响,只是眼泪簌簌地往下流,“老爷说的对,凡是跟君华有关系的,不管对错,都是君华有理……这么多年了,依旧不变。倘若,倘若今日打死了丫鬟的人,是媛儿……那么老爷,该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媛儿了吧?”言毕,她一脸凄色地看向了文伯阳。那模样,如若不知内情的人瞧见了,定会觉得文李氏可怜又可悲。
“你……”文伯阳忽地被文李氏的话堵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是,他是绝不相信文君华会是那杀人的凶手的。
文李氏见自己声泪俱下的演技有了作用,便更加变本加厉道:“妾身不求什么,这么多年来,不争不夺,老爷心里有谁的位置,妾身从不在意。妾身只是希望,府里上下和泰安康,子女和谐。连带着君华,亦是一样……妾身是衷心希望,君华可以出落得好,和和美美地嫁了人,出去其他府里,亦被公婆称赞……”说到这儿,文李氏已是泣不成声。
柳雯绮见状也上前来帮腔:“是啊是啊,母亲说得是心里话。平日里总见母亲夸着大姑娘的好,却是甚过了二姑娘呢。现下母亲也不是一口咬定了大姑娘做了那事,只是想借着这个缘由,好好地尽一下为人母的责任罢了。”
“老爷明鉴。”连红忽地在原地跪了下来,“当时夜色太黑,连红该死,许是看花了眼。大小姐也许是去南花园那边散步来着,见到了死尸亦是吓得不轻。奴婢还大言不惭,声称是大小姐……奴婢,奴婢真的该死,还望老爷责罚”文李氏听后,满意地朝着跪地的连红看了一眼。
此言一出,厅堂内的气氛起了微妙的变化。
文李氏一等人,由原来的咬定文君华是杀人犯这点,变为了文君华不是真凶。看似好像在为文君华开脱,但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可以听得出,这是她们不敢跟文伯阳作对,忌惮权威,才不得已张口说的委屈之辞。
如此一来,倒成了文君华杀了人,因文伯阳爱女甚笃,所以身为当家主母的她,竟是不敢言怒,不敢出面教育女儿。
好一个不敢。
文君华在心里细细地品味着文李氏一行人的话语,眼眸微眯。心底里,竟有几分佩服文李氏,这扭转乾坤的功夫。
再看文伯阳,眼里已有微微的动容。
气氛也渐渐地紧张了起来,文君华自知这次虽不会失去什么。但是,经这事落实之后,自己在文府以及在外的名声,也许会降下不少吧。
当下银牙错咬,记恨自己当时的大意之举,方让这些小人有机可趁。
正厅内沉默了好一会儿,文伯阳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回话。
却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女声:“且慢,婢妾可以证明,人不是大姑娘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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