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这厢劝解着,却不知燕燕早已打定心思。若是小姐撒手西去,自己便是那罪魁祸首,现在死不得,不代表小姐死后死不得。自己是定要随着小姐去的。
颜贵妃的为人,燕燕其实心中清楚得很。有她抚养大皇子长大,再稳妥不过。只怪自己一时鬼迷了心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出了下策。也罢,留莺莺一人受些苦吧,小姐若去了,自己撞死跟去好了。
原来,一个人的私欲过甚,还真得是能够改变人的命运啊。过去一直是听小姐讲,只有今日,方才深刻体会。这私欲如同猪油蒙心,将原本耳清目明的人带得走歪了人生路。
开始,不过是想靠这私欲满足自己,最后,却终将被它害死自己。小姐是,自己也是。很多人都是。
燕燕并不怕自己这想法儿污了小姐。那恐人的主意,想必在小姐心中也曾蠢蠢欲动过吧?否则当自己悄悄提起时,她必不会是那般惊恐的眼神,就似旭儿偷了糖果正待朝嘴里塞,却被大人瞧见抓个正着。但是总之,还是自己欠她啊。一命还一命吧。
都说人生有八苦,小姐占了多少去?自己又占了多少?燕燕哀叹了一声,随着莺莺回了大殿又入了寝殿,一点点将那吊命的汤药灌将下去,取了垫唇角的暖玉匙,拿了丝帕拭着小姐的唇边。
不过才短短的半天而已。原来那虽苍白但仍然美丽的容颜,竟变得如此枯槁,脸色昏黄双颊潮红,两腮不剩得一丝肉在。莺莺在一旁强忍着心中悲伤,好似无情般瞧着燕燕坐在脚踏上垂泪。
“小姐这病突犯,到底是什么原因?”莺莺凝视了燕燕良久,终于开了口。
燕燕用帕子掩了双眼,拼命的摇头,声音暗哑,“莫问了,莺莺你莫问了。”
“你对小姐说了些什么?或者,头午我被小姐遣了去做别的,是你随着小姐去的慈宁宫,太后对小姐说了什么?”莺莺不依不饶。
喝了吊命汤的夏菲烟慢慢醒转,听了两人在一旁低低的话语,缓缓伸出被下的手,“莺莺,莫,莫怪燕燕,也,莫怪她人。是我,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闻得小姐醒来,也不顾得再说些什么想些什么,一起扑上前去,“小姐,感觉可好些?”
夏菲烟瞧见燕燕那红肿的双眼,知道这丫头也不会比自己心中好过多少。自己那念头其实早就起过,一直都被良心按得很深,甚至早就按下了。未曾想,昨日燕燕竟悄悄提起,今儿一早儿,太后又半是警示半是提醒说了些深有用意的话。
夏菲烟以为自己那小心思不过是极私密的,如今却被人接连瞧了出来。既怕且惊方才犯了病。眼下瞧着燕燕这模样,想必也是心头懊悔吧。
“燕燕,人心由己。若行得正想得端,谁奈我何?怪我早起了念头。与你何关?”夏菲烟费力的说了句话。
莺莺听了这话,虽心中狐疑,却想不透。小姐既醒了,出去禀报一声方是正经。递了眼神让燕燕好生看护,便快步出了寝殿往大殿而去。
“小姐,莫费心思费力说话儿了。阖上眼好好歇着吧。太医们都被皇上召来了,片刻便能拟个良方出来,小姐安心吧。”燕燕不敢接那句话,怕小姐心头忧思更盛。
“我知道,你也悔了,怕了。我只嘱你一句,我这病,怕是不行了,但是,我不许你随了我去。你替我好好活着,消了那业障。替我多行善事,也为旭儿,多积些德行。”夏菲烟强撑着一口气说完,累得娇喘连连。
燕燕心头一缩,小姐这么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料得出自己的悔恨不是难事。只是,连自己欲跟随了去,也瞧出来了?
夏菲烟心中清楚,这两个丫头都是极贴心听话的。莺莺善良,燕燕机智。若有她俩帮衬着贵妃带大旭儿,自己也就更放心了。
瞧眼下燕燕这副样子,夏菲烟情知她痛悔难言,只怕到自己香消玉殒时,她亦会随了去。她那主意,不过是为自己为旭儿想得太多太过罢了,若累得她也没了命,自己岂不是多添了业障?
穆霄启随着莺莺走了进来,见夏菲烟正睁着双眼,忙走上前来。
皇后夏菲烟伸出干枯如柴的手,举向皇上穆霄启。穆霄启伸手握了,心头惊痛。她好着时,虽算不得珠圆玉润,却也未至于此,好歹有双纤纤如玉的手吧,怎么转眼间,就干枯如此?
穆霄启都忘了,自己还是何时握过皇后的手。正月初一的太庙祭祖?八月中秋的后宫家宴?
这是自己的发妻啊。穆弘四年夏大婚的发妻啊。穆弘六年春,给自己诞下大皇子的发妻啊。穆霄启心头愧疚,久久握着皇后的手不放,直到莺莺在一旁低声提醒,要不要请李太医进来再诊下脉,然后容皇后好好歇着养神。
穆霄启回了神,挥手示意莺莺请李太医。一只手犹握着皇后的手,关切的神情落在夏菲烟眼中。
自己身为皇后,与这穆弘帝穆霄启,也算得相敬如宾吧。无真情,守本分,恭谨贤良,还真是个合格的皇后呢,夏菲烟心中自嘲道。无真情,便不嫉妒;守本分,便不越矩;恭谨贤良,便称得母仪天下。若不是身子不争气,自己这后座,想必能一坐到死吧。
李太医重新进来诊了脉,退出到大殿中,又与同僚们凑头商议了起来。那脉象,说与哪个,哪个都摇头。皇上打寝殿出来,众人的摇头皆落入眼底。
坤宁宫院子里的树上,不知何时落了几只寒鸦,呱呱的鼓噪着。李太医眉头一松,灵机一动。
“皇上,微臣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有一方为乌鸦天麻汤,取乌鸦一只,天麻三钱半。加水煎汤服。取乌鸦肉养血,天麻平肝治眩晕之疗效,用于阴血不足,骨蒸潮热,头晕目眩等病症。倒很适宜皇后娘娘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