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的那是一艘船,分明是一堵墙!
巨型的大楼船长约30丈(约合90米),船身两侧有24个车轮桨。其身躯高于水面之上约**米,行动起来,24个轮桨发出巨大的,哗啦哗啦的破水声——这个声音,放在这个时代,大约相当于火车蒸汽机头的轰鸣声了。
九十米有多长,一个足球场去掉双方两个点球区,大约就是这艘楼船的长度了。
这样的巨型战舰不止来了一艘。
方腊实行的是蛮牛策略,江面上一字排开的六艘巨大的楼船,同样灵活的巨型海鳅船,船身两侧竖立着十六个轮桨,它们填补在各个楼船的空隙间,机敏地转动船身,封堵一切可能的缝隙。
而在这些巨型海鳅船的缝隙里,中型的八车船(八个轮桨)、四车船(宋代水军常用的‘飞虎战舰’,旁设四个轮桨,每付轮桨八楫(8个叶片))、双车船(双轮桨)、多桨船(宋代南方水军常用船种,长8丈3尺(约255米),用桨42支,载甲士200人,江河湖海均能适用),星星点点占据了整个江心主航道,逼迫对面来的拔头水军战舰只能驶往江边。
江边水浅,一旦被逼到江边,回旋余地少。
“这……都料匠高宣被方腊俘获了吗?怎么方腊造的船,跟都料匠高宣曾设计过的战舰完全相同?”张横哑声问。
杭州一带著名的造船匠是朝廷将作监官员、都料匠高宣,据说他做擅长制作巨舟。时穿大量引进帆船的时候,还想把高宣请来指点一番,谁知人朝廷官员架大,根本不鸟时穿这个小豪绅,使得这事不了了之。
参谋官狠狠咽了口吐沫,回答:“都料匠高宣家业都在杭州,应该走不脱的,没准真被俘获了武经总要》里记述了这样款式的楼船,即使高宣没有被俘,只要方腊军中有识字的,也能搬着《武经总要》造出来。此船额定载甲士200人,弓手200人,桨士300余人,船身高大,船两舷有一人高的挡箭板,挡箭板竖起,弓弩不能伤……统制大人,咱们后撤。”
张横紧张地咽了口吐沫,问:“此地江水有多深?”
参谋官立即回答:“前段时间派人测量过的,沿线主航道水深大约十米,咱们的帆(船)如今吃水五米,水手们还在边走边测,应该没有搁浅之忧……可是对方封堵了主航道,咱们若避到外侧,水深不知够不够。”
张横还在思量,正在此时,负责联络的参谋官喊道:“副舟升起旗号,只一个字:撞!”
张横恍然大悟,急忙问:“对方的船有多宽?”
所有现代打捞出水的宋代古船,其长宽比例都没有超过一比三的,就连传说中郑和下西洋乘坐的福船,其长宽比例也没有超过一比三,这么做是为了尽量利用龙骨的长度,让船装载多的货物。身为宋人的高宣也没有摆脱这个习惯,只听参谋官回答:“敌方楼船阔十余丈——大人,要承载七八百号战斗人员,可不得这么宽的舱面。”
张横微笑起来:“我们的船有多长?”
参谋官顿时哑然,过了一会儿,他也明白过来,大声说:“大人,下令。”
张横乘坐的帆船也是九十米长度。
这么长的船,基本上已经没有合适的巨木做龙骨了,所以夷州造船厂不得不“发明”了铁龙骨技术。同样,江南已经开发了千余年,杭州那地方,碗口粗的树木几乎都找不到了,那方腊水军在仓促之间,哪里能找到九十米长度的巨木做龙骨——它的龙骨只能采取榫卯拼接技术。
这种榫卯拼接的龙骨,与元代蒙古人进攻日本时所乘坐的战船相仿——实际上,那批战船就是被俘的宋人船匠造出来的。现代宣传上把“榫卯拼接技术”吹的像花一样,但那支蒙古船队沉没的现实告诉我们:也许榫卯技术非常伟光正,但凡是伟光正的事务都意味就不靠谱,榫卯船也一样。
做为船来说,它唯一的毛病是不适合当船使用,稍大一点的撞击和风暴就能使它沉没。
“开炮”,张横咬着后槽牙下令。自己的船很宝贝,直接撞过去,虽然理论上可以撞毁方腊的船只,但……谁的谁心痛。方腊的东西都是抢别人的,不心痛。拔头水军的战船,那都是赚钱的工具——瓷器岂能主动跟瓦罐撞?
不用撞的话……用炮也成。炮弹一个大铁疙瘩,从来害人就是用撞的。
话音刚落,只听对面楼船上发出比大炮还想的轰隆声,几个巨大的石块从船上腾空而起,在空中画了个弧线,坠落在距离帆船不远的江心,掀起同样巨大的浪花。
紧接着,张横船上的火炮也响了,从船头到船尾,船上装备的十门火炮依次发出比投石炮加巨大的轰响,并喷出浓浓的硝烟……
这时候,火炮射击已经不需要时穿亲自指挥了,十门跑依次打响,张横的坐舟已经驶到了主航道的边缘,船上水手长举起铜哨,吹出一声尖锐的哨音,甲板上的水手纷纷抓住了身边的绳索,稍倾,张横猛打舵轮,帆船以令人难以想象的倾斜度倾斜着船身,开始猛烈的掉头……
这种倾斜度,连对面方腊水军的战船上也发出齐声的尖叫——如果是他们的坐舟有了这种倾斜度,早已经倾覆了,然而,铁龙骨制成的帆船,重心恰好在中轴线上,船腹内装满铁制炮弹又使的船的重心极低,这艘帆船像一只优美的天鹅一样飞的划过水面,船身仅仅稍稍超出主航道就完成了调头。
于是,方腊水军惊叹过后,也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赞美,虽然是敌人,但大家都是吃水上饭的,情不自禁要为帆船那优美的身姿而喝彩。
船只完成转向,张横很得意扬扬眉,咂巴着嘴说:“咱家喜欢玩这种掉头了,简直是百玩不厌啊。”
咂了咂嘴后,张横大声下令:“瞭望手,通报炮击效果。”
“敌船中三发,都在船头位置。”
这个时候,时穿乘坐的另一艘帆船,也进入合适的炮击位置,船上的大炮毫不犹豫的开跑了。硝烟滚滚中,时穿炮击完毕,顺利完成调头,两艘大型炮也顺着T字型(宋人称‘下字形’,古代,‘下’字不带下面那一点,也是‘下’的意思)进入炮击位置,这两艘炮舰丝毫不停顿的开炮射击——这时,两艘帆船正一左一右,极为对称的各自反方向行驶,而炮舰进入射击位置,立刻开始转向,船身横过来,侧对方腊水军阵线,与前方的帆船形成了“T”字型上头“一”,并开始猛烈地喷火吐烟。
陆续地,拔头水军的战船进入“T”字型上头“一”,此时两只船队已经挨得很近了,时穿的船队恰好处于投石炮射程之外,长弩射程之内。方腊水军努力点,可能会捎上时穿的战船,但这个距离对于大炮来说,简直是顶着胸膛开炮。加上方腊船队排列密集,几乎没有打不中的。
一声声炮响过后,方腊船队船头部位碎木横飞,飞溅的木刺引来一声声惨叫,巨大的化学动能让战船摇摇晃晃,船上的弓弩手站立不稳,以至于发射的弓弩漫天乱飞。
重驶回巷道中央后,帆船如渴马奔泉般奔向舰队尾部。张横站在指挥台上想了想,马上又说:“通知对面的帆船副舟,咱们的船吃水深,请退出战斗序列表。”
时穿的坐舟打来了“同意”的信号,随后,两艘帆船再度调转方向,停在“T”字型腰部位置,近距离观察着战斗情况。
楼船果然是一种不平衡船只,经过三轮炮击,已经有两艘楼船船头进水,一艘楼船失控倾覆,使得头排战船阵列中,几艘巨型海鳅暴露出来,这时,张横指挥海州的小海鳅上前,对准大海鳅两艘的轮桨狂轰乱炸一番,旋即,大海鳅的木制叶片挨了一轮炮击后卡住不动,失去动力的海鳅船只能无奈的顺水漂下。
大海鳅瘫痪以后,张顺开始著名的“一丈青”行动——翻译成现代语言就是:造浪行动。搁现代,咱水警的巡逻艇还常常被渔民制造的浪花掀翻,那些现代水警遇到渔民,第一件事就是打出标语:浪翻巡逻船是违法行为。眼前这些古代战船,比现代的水警船都不如,不注重控制舰船重心的方腊水军,一下吃了张横的大亏。
只见一艘艘小海鳅速的驶近方腊水军船队,却在方腊水军投石炮的射程范围外一个急刹,横过船身来,制造了一个与船身大小相同的波浪,而后转身离去。紧接着,一艘又一艘海鳅船相继追上来,不停的叠加那个浪涛,使得浪峰越来越大,波谷越来越低,平静无波的江面上,顿时巨浪滔天。
昔日张横在登州一带做海盗,船上并没有装什么强力武器,可单单凭这一手“造浪”,就将那些船上架设着巨大投石炮的官军战船一个个掀翻,以至于当地百姓称之为“一丈青”,意思是这家伙像个毒蛇一样,无论谁招惹,只要被他盯上,一不小心就是一口。
自从到了海州之后,发觉海州的战船重心低,而且特别注重船速,张横活了——这下有得玩了,可以尽情的在海中掀起巨浪,哪怕船上不装什么武器,凭自己的技术,大约横行南海不成问题。
掀起大浪是个技术活,也就是说:做这种事要么无师自通,要么需具备初二学生的知识水平,知道物的“波峰叠加效应”,并恰到好处的在波谷处掀起一个浪花去叠加波峰——反之而行,则必定削弱波峰。
长江的水面很平静,江面上的风向一贯变化不大。方腊的船都是平底船,吃水很浅,但水上建筑部分巨大而高耸——也就是说:船只重心在水面之上数米。
只见两拨浪花涌过去,方腊水军的战船开始剧烈摇晃,随后,一拨拨浪峰叠加,波峰越来越高,方腊水军的战船摇晃的越来越频繁,外围几艘楼船的倾斜度越来越大,船身回正的时间越来越长……终于,两艘楼船开始巨幅倾斜,缓缓地,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超越大倾斜度,慢慢的向江心倾倒。
在江面上行驶的货船不像海船,因为频繁的风浪,水手们都有固定货物的意识无它,江面风平浪静,即使有波涛也不大,时间也不会长,所以也没有这个需求。这就造成了当江船船身倾斜超过一定角度,满船的货物滚动导致重心偏移后,船身的倾斜是加速度的,一旦船身超过一个固定倾斜度,倾覆已经不可避免。
谁都知道这两艘巨型楼船的沉没已不可避免,只见船身速的向水面躺去,甲板上像下饺一样的坠落士兵,到处是惊恐的尖叫,随着一声绝望的、震耳欲聋的呐喊,一名金盔金甲,衣着非常耀眼的人物,从楼船五层高的楼台坠下,几乎是一眨眼间,楼船巨大的船身重重拍在水面,将那名金盔金甲者排入江底……
方腊水军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哀伤了,两艘楼船的沉没使方腊水军外围严密的阵型露出的缝隙,巨大的浪涌瞬间透过这个缝隙向内部涌去——这个时候,一丈青依旧依仗他那娴熟的造浪技巧,继续欺凌压迫方腊水军,只听张横在楼台上跳着脚,大声欢叫:“干得好,儿郎们,继续继续。”
当然要继续了。四舰一组的海鳅船继续速突进,由于这使方腊水军士兵只顾与浪涌搏斗,顾不上操纵拍杆、投石炮、床弩,所以拔头水军的海鳅船可以靠的近,等他们突进到方腊水军船边,当船只跌入浪谷的时候,陡然转舵横过船身,船只急刹的力量让他们再度制造一拨浪峰,这波浪峰迅速叠加到下一个波涛中,涌起的波峰将这些小海鳅迅速举到高空,以至于他们的波峰的顶端,甚至可以居高临下俯视方腊水军的甲板。
方腊水军的甲板上当然慌乱成一片,只见那些大型远程攻击武器,投石车床弩一类的,都在甲板上缓慢位移,原先肃立在船舷两边的甲氏弓手,开始惊慌失措的脱铠甲,扔武器。带上这些东西,万一坠入水中——那可就改姓陈,名到底。
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方腊水军忙着脱铠甲,忘了抓牢缆绳固定身体,往往是铠甲脱了一半,脚下已经失衡,人已不在甲板这时候,方腊水军外围的楼船基不到了,他们不是被炮火轰碎,就是战船倾覆倒在江心。没有楼船庞大的身躯遮蔽浪峰,原先那些楼船边的巨型大海鳅船也开始剧烈摇摆,巨型海鳅附近的船只吓得纷纷回避,方腊水军如墙齐进的阵型立刻散乱起来。
观战到此,北岸上那些随军百姓以及辎重人员,立刻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
胜利已经没有悬念!
自双方交战以来,方腊水军依靠巨大的船体、严整的队形,顺流而下步步紧逼,逼得海州水军不得不步步后撤以获得射击时间,这次,严整的队形被撕开了口,形式回转,即使是无知百姓也能判断出,胜利的天平在向海州军方向倾斜。
方腊水军开始流血了,他们还没有流完血。
巨浪冲入方腊阵型,开始蹂躏后排站着的酱油众。旋即,第二支队内的三艘楼船开始巨幅摇晃……再后方,多的楼船接到警告,开始掉转笨重的身躯企图脱离船队,以躲避巨浪——这种长宽比例的船,甚至比大多数澡盆都显得胖圆,当它开始笨拙的调转身躯时,附近的船只躲闪不及,接连被它撞翻了数艘,于是,方腊水军闪避剧烈,队形越发散乱。
乘他病要他命,在方腊水军外围船只奔溃后,数只灵活的小海鳅像恶狼一般,顺着对方露出的缝隙,钻入方腊水军船队里开始横冲直撞,紧接着,炮舰开始依仗高大的身躯,驾驭着一拨拨波峰破浪而至,当波峰举起炮舰的时候,居高临下的炮舰威风凛凛的发炮,用霰弹横扫甲板上忙乱的水手,而穿上的水兵则居高临下投掷掌心雷、引火瓶。
拔头水军在播种火焰。
每一拨波峰耸起,波峰顶上总是存在一艘威风凛凛的,轰鸣着喷火吐烟的炮船,每当方腊水军想要还击,浪峰又把拔头水军战船送入波谷,巨大的浪峰遮蔽了拔头水军船身,乘这工夫,拔头水军速填装炮弹,准备下一波攻击,当下一拨波峰来临时,它们再度喷吐着烈火与金属风暴,直冲上浪尖……
每一拨浪峰上都有拔头水军的战船,这意味着拔头水军攻势如浪,一拨接一拨永无休止,并乘着波涛速向纵深突进,这个时候,方腊水军已经没有有组织的抵抗,浪涛涌过的地方,一支支火炬被点燃,方腊水军在燃烧。
船身高大的方腊水军受不了热浪煎熬,着火的船只附近,没有友船想到救援,它们纷纷掉头回避,以至于队形加凌乱,而海州军方面,依靠单兵作战武器犀利,越来越深的突兀到方腊船队中央……( сàǐzīTāǐ⑨.ōr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