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阳的光亮照在春天漫天飞舞的柳絮上,像是洁白的花,随风翩翩起舞。带着光与火的热度,一同融化在这个如火如荼的季节。
吃罢饭。她照常打了井水洗碗。白花花的井水划过肌肤晕起一阵透心的凉。
她突然想到那日在河边救她的男子,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热。
他穿着省城人才贯穿的西服套装,眼睛是说不出的好看。她没有见过那人,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说自己是西医。
西医?杜若心中慢慢品着这两个字。
她只听总来自己家串门的庞妈提起过,西医就是一堆外国医生围着一个病人插管子。不禁皱了眉头,心想这世界上怎么还有这样的职业。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杜若听到了,心下知道是谁,便没有扭过头去。
“杜若。”宋培云的声音响起,然后便看到他转到她的身前,蹲下身子。
“你现在忙吗?要不我带你去山上捉蝴蝶?”宋培云的声音带着喜悦。低沉的声音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开始变声的象征。
杜若心想,你没看见我在忙着吗,还明知故问?但她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稍稍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算了,我帮你!”宋培云看着木盆中的碗筷,卷起袖子。“二个人做总比一个人快些。我们一会儿去山上捉蝴蝶。听说山上的迎春都开了!”他嘻嘻一笑,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杜若被他说得有些心动。心想自己倒是很久没有去山上玩过了。
“你不上学吗?爹刚才才说,让你以后多学些知识。”杜若问。
“嗯,不上了。”宋培云边洗着盆中的碗边说,“我一个礼拜后就去东北了,这个礼拜娘让我好好准备。学堂那边爹已经跟人打好了招呼,这以后,我都不用去了。”他解释道。
杜若听他说着,突然鼻子有些发酸。
自己毕竟与他一同长大,虽然他平时总爱欺负自己,可是一想到他要离开了,自己的心中还是腾出万般的不舍来。
杜若没再说什么,洗完碗,便跟着宋培云上山去了。
郊外的后山。
绿油油的小草生机勃勃地长了漫山遍野。高高拔起的草地,葱郁的不可方物。甚至于长得最茂盛的地方,那草竟然没过了人的小腿。
山中开满了遍地的迎春,这些小小的寻常的花,带着淡淡的芬芳,散布在绿草间,让人迷醉。
女儿家都是爱花的。杜若也一样。
走在这样的山野,四野阒然,唯有那山风呼啸着从耳畔习习吹过,掀起鬓旁的几缕发丝。和着山中开遍的迎春以及杜鹃。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摘了几朵小小的迎春放在手中,娇俏的花,还带着新鲜的柔嫩。她放在鼻端嗅了嗅,一股子的清香。她微微绽开一朵美丽的笑颜。
宋培云一蹦一跳地向着山上跑。蓝天白云阳光正好,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像充满力气似的。转过头时,看见杜若正望着近处飞过的几只好看的蝴蝶发呆,不由得猫着腰过去,将一只停在杜鹃花上的蝴蝶一把捏下。
“给!”他递了那蝴蝶过去,笑盈盈地看着杜若。
杜若盯着他看了几眼,最终也没有把手伸过去。
宋培云皱了皱眉头,但却像是不在意似的依旧呵呵地笑。那只蝴蝶被他拿在手中,嫩黄的颜色,像是新染成的布料一样鲜艳。
“杜若,我若是走了,你会想我吗?”宋培云默默地问道。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个土灰的纸盒。他将那只捉到的蝴蝶小心翼翼地关进纸盒里,然后塞到杜若手中。
杜若怔了怔,抬起头正看到笑得一脸璀璨的宋培云。
“是会想吧,你瞧,我们毕竟在一起十六年。”看杜若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宋培云自言自语道。
阳光明媚的不失时机的照在两个人的脸上。虽然不似夏季一般的灼热,但彼此的脸上还是腾起了淡淡的红晕。
有风斜斜的吹来,远处的树木被那风吹得哗哗啦啦地响。连带着地上的嫩草,被风一吹,都齐齐地垂下头来。
杜若的身上还穿着那件斜襟桃红袄裙。鲜亮的颜色,正适合她这般如花的年纪。此刻她站在这郊外的山野,竟似一株开得正艳的桃花。全身蕴着芬芳的娇艳欲滴。
“培云,你若是走了,我自是会想的。”她叹出一口气来,眼中划过一丝难舍与悲伤。
风将她的碎发吹得向后翻飞,只有两条油亮的大辫子还熨帖地停在她的胸前。
“杜若。这些年来我都没有叫过你姐,你也不是我姐。”他顿了顿,一双晶亮的眼睛瞅着她的脸,“若是我走了,你是不是会等我回来?”
杜若的心沉了沉。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男孩儿有些可笑。她本是宋家的童养媳的,若是没有意外,以后自然是该嫁给他为妻的。虽然这样想着,可是嘴上却故意撇开话题。
“若是你到了东北,看上了别人家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再要我的。你现在又何必这般说!”
宋培云一怔。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听杜若提出来了,他倒是释然一笑。
“难不成你是怕我看上了别人不要你,那你前些日子还不让我抱!”他嬉笑着说,眼角露出一大股笑意。
杜若怔了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满脸尽是绯红之色。然后还没等她说话,一双有力但略显单薄的手臂已经紧紧地缠住了她 。
“你……”她看见宋培云正抱着自己,想要挣脱,却被宋培云更紧地抱住。不由得脸色像是快要滴出血一般的红艳。
“我都快走了,以后你想叫人抱,都没人理你!”宋培云没好气地说,但是脸上却爬满了得意之色。
那小小的喜悦粘着他的心,让他的双颊也是没来由的一阵燥热。他故作镇定地抬头看天。
“哦。”杜若低低地应了一声,任宋培云抱着自己。脸埋在他的胸口,不敢抬眼看他。
郊外的山风吹得彼此的衣襟互相交缠重叠。阵阵清风,夹杂着青草与野花的清香,在这下午的山野横冲直撞。撞入彼此的心扉。
不远处,几只天真烂漫的蝴蝶竞相地飞着。间或可见几只采蜜的蜂儿。
她手中的纸盒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是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象征。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从山上下来已是傍晚时分。镇上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晚饭。各家各户的房头,冒着炊烟,像是在欢迎他们似的。
二牛带着几个同龄的男孩儿在路上嬉戏,看见宋培云不紧不慢地朝着自家方向而去,并且身后还跟着杜若,不由得起起哄来。
杜若红着脸低头从他们身旁走过,前面领路的宋培云瞪了二牛他们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宋培云,你这个胆小鬼!你不是还说要向我们证明她不是你姐吗,怎么这回要证明到东北去了?”二牛神气活现地挡住他们的去路。他的身旁,是一个大大的石墩。此刻,他正蹲坐在那石墩上,一脸坏笑地瞅着面前的二人。
“你先回去!”宋培云侧过脸对杜若说,脸色有些阴婺。
杜若“哦”了一声,本想嘱咐宋培云不要闹出什么事来,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有说出。
回家的路上,她的心一直是“砰砰”乱跳的。方才看到宋培云的眼神,明明透着气愤。可是她却没有及时阻止。她不知道,那个二牛如今的情况。只知道,宋培云打架的功力,在平青镇,是屈指可数的。
果然。
杜若刚刚到家没多久,就看到二牛的娘领着鼻青脸肿的二牛,拽着一脸不服气的宋培云朝自家的方向过来。
“培云娘,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看看,把我家二牛打成了什么样子!”二牛的娘恨恨地说。
沈晚晴从屋中走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穿着一身长褂的教书先生宋海华。
“哎呀!培云!”沈晚晴大叫着,待看清宋培云没有受伤,暗暗松了一口气,“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将人家二牛打成了这样?!”她埋怨着走到宋培云身边,将宋培云拉到自己的身后,“培云,跟娘说说,你们为什么打架。”
宋培云瞪了一眼身旁的二牛,愤恨地说:“还不是他乱说我与杜若的坏话,这种人,就该打!”
“什么打不打的。你这孩子!”宋海华有些生气,“君子动口不动手,你看看你们如今,都成何体统了!”
二牛的娘看到宋海华在骂自己的儿子,加了把劲说:“就是,你还是宋先生的儿子呢,怎么不多跟宋先生学学?!”
沈晚晴有些不高兴了。心中想着,若是宋培云真的学宋海华,那估计自己一辈子都要受欺负了。但是她面上却一把带过。拉着宋培云批评了几句。宋培云也不吭气,知道自己的娘对外一直是向着自己的,心也放了放。对着不远处站着的杜若挤了挤眼睛,那样子,像是在说,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