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娃的话声虽小,却让耳力极好的林强云听到。他最清楚现时的火铳使用较轻的钢铁弹头,射程不过三百米出头,要想准确击中近一百二十米的目标不敢说没有可能,但林强云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这下听得有人有把握在一百二十米内进行精准射击,真个是喜出望外,一把拉住牛娃问道:“我记得你叫牛娃是吧,在八十步内你真能打中那里的鞑子兵?”
或许牛娃对火铳天生有缘法,被勾抽到亲卫队后,就对发给他的火铳爱如性命。每日里除当值的时间外,不是向老兵讨教装拆、修理和射铳如何打得准的诀窍,或者往火铳内外上油、擦拭。还有空闲,那就是成天长时间的端着他的宝贝火铳,东指西瞄的按老兵们所教的诀窍练个不停。虽说两个多月来牛娃只在训练时打过二十几发子弹,可他除起先的几铳打得不怎么准外,接下来是一铳打得比一铳准,到最后几乎是弹弹都能命中百步靶的红心。
所以,牛娃对自己的铳法极有信心,此刻面对这位两个多月前差点因为自己慌张失误而送命的最大官长,虽是紧张得结结巴巴,但还是站得笔直鼓起勇气大声回答:“回……回禀局……局主,小……小人……不敢软瞒……瞒局主,用……用熟了的铳,是……是能打得中。”牛娃回身指着几名亲卫,话说得流利起来:“局主,还有有德哥和张什长,他们打得比小的还准。”
“哦。你是程乡(今广东省梅县,已改为梅州市)雁洋的谢有德亚(音:阿)德哥,哈,你是连城老家新泉地张本涵张大哥。想不到你们两位都有一手好枪法,稍时一定要见识、见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卫,林强云当然熟得不能再熟了。只不过不清楚他们还是神射手罢了。这时对两人分别说出他们家乡梅县和连城的两种客家话,让两人觉得分外亲切。
谢有德和张本涵嘴上连称不敢。但谢有德说话的语气,谁都听得出来却有股酸溜溜地味道:“嘿嘿,局主,我们那能和你比呀,起码你手上那把天下无双的火铳,就不是随便什么能有的宝贝。”
“哈哈,听你们地口气,好像还挺不服气是吧。那好。待回根据地后有空闲时,我就去铁工场专门为你们打制几把加长铳管的绝好----唔,是单管地绝好火铳,照样配上可以远射的子弹,到时候再来比试、比试,可不要丢脸哟。其他人呢,还有人有这样把握吗?没有,那么只好请你们留在这里守住鞑子的营门,替我们几个人做掩护喽。”林强云见没人回应,向盘国柱吩咐道:“国柱。刚才叫大家搂过来的干柴草,放一堆在这里,其他的带着。我们撤退时每隔四、五十丈放一堆,最后撤退的人负责点火照亮后路。若是有鞑子兵敢追来,小炮就可以照准火堆打了。还有,我们离开后你把人和小炮分成两拨,以便互相掩护,不管我们几个人有没有回来。一刻时辰后就开始分批撤回城去。”
说完。林强云在牛娃瘦削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好了,只要你们有把握打得准就好。八十步就八十步,谁让我们现在的火铳只能打那么远呢。走吧,我陪你们到八十步地近前去,待会到了地头后我只负责守望把风,不会对你们指手划脚,鞑子兵出来之前也不和你们抢生意,你们各人只管瞄准了自己搜寻暴露在铳口下的鞑子兵打,不用管我。记住,你们只有不到一刻时辰活动,时间一到就立即回头撤退,过时不候。”
军营里牛角号还在变幻着音调继续,那个被打掉一个号兵的哨楼又有人在吹号,还有人向营外的暗处胡乱射箭。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布满了云彩,好在云层不是很厚,黑暗里呆久习惯了的人能够在这样的光线下活动。
四人伏低身形,相约分头各寻猎物射杀,林强云也不管他们三人如何潜进,只在稍后警惕着蒙古兵营的大门,一面慢慢前行一边换装射过的子弹。
前面的枪声一响,林强云就不再前进了,匍匐在一条田埂后架好枪瞄准还关得紧紧的蒙古兵营大门。这时候林强云倒有些担心,他怕牛娃他们几个打出子弹后不晓得离开原地,万一被哨台上地鞑子弓箭手看见枪口的火光,又万一鞑子的弓箭手也是神射,那就得不偿失了。
蒙古兵匆匆深埋于地立起的营栅,建立营寨的目的,除了防止城内的守军出来劫营外,主要是防止奴隶兵逃亡而设,因此原木间不可能靠得很紧,还有相当大的缝隙。兵营大门上及大门两边十多丈还搭起了三个哨台,每个哨台上都派了三数个人了望守哨。而且,里头火光明亮,从外面看去,无论是守在哨台上地了望兵或是帐篷外走动地人都能看得很清楚,这给牛娃他们三人猎杀鞑子兵造成了极好的机会。
东一声西一声零零散散地枪声,还有和枪声一道响起的惨叫,比刚才十多发弹更能引起蒙古军营内的骚乱。这主要是因为每响一下枪声,都会有一个人或死或伤,死掉的人倒好,受伤的发出惨叫引发慌乱,况且又不知道死伤的人是怎么回事。
时间过得很快,不多久枪声就完全停止了,在军营内很多火光朝营门处移动时,林强云看到三人从远处相扶着弯腰摸过来,心中暗叫“糟糕,有人受伤了”。
他刚想把人招呼过来,兵营内的忽然有人高喊下令,杂乱鼎沸的人声哄然相应,营门也开始“哐当吱哑”作响。
跑到十数丈之近的三人听到背后的响声,俱都愕然止步回头,林强云不由得跃身而起,急声叫道:“是什么受伤了,你们快跑,回去和盘将军会合,不要傻站着不动。”
后面也传来盘国柱焦急的叫声:“快跑,快跑,我们要发炮封锁了……”
三、四十丈如此而已近的距离,林强云和盘国柱的叫声鞑子兵如何还会听不见,蒙古军营内一人高举火把侧身挤出门缝,左右一扫即向林强云这个方向指来:“偷袭的人在那边,给我冲上去将他们擒下……”
林强云见牛娃他们跑动十分不便,且速度也不快,急切中只顾引鞑子的注意以使牛娃尽快脱险,对着出了门的十几个鞑子兵高声骂道:“哈哈,狗东西,我叫你们冲上来……”将枪托朝肩上一抵,“砰砰”两声将子弹打掉,转过身撒腿就朝牛娃他们三人那边迎去。
奋力跑动中,林强云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大门口那鞑子官儿的叫声和惊呼听起来相当耳熟啊,这是怎么回事,根据地有人做了汉奸投降蒙古人了么,还是以往捉获的俘虏被逃掉了?嗯,极有可能是我以前见过的鞑子头目,被赎买回去后又当了他们的官……”
跑近三人一看,果然不出林强云所料,牛娃这后生仔左脚膝弯上被射中一箭。他的伤倒是不重,就是血流得多些,也无法出力快速跑动而已。
“这样不行跑不快的,让我来。”林强云枪交左手,右手从张本涵、亚德哥手里一把扯过牛娃,顺势往背上一甩,手掌朝牛娃屁股上一托叫了声“抱紧了”迈开大步奔跑起来。
林强云感到牛娃在动,知道他想要挣扎,立即轻喝道:“别动,你越动我就越累更跑不快。不想我太累的话就乖乖抱紧,快点回去让别人接手。”
抽泣的牛娃倒是不动了,不过林强云后颈却招来了一串温温的水珠。
亏得林强云一直以来坚持晨跑锻炼,这会的效果就出来了,背着人跑出二十多丈也还能喘吁吁的对盘国柱大叫:“快呀……把出营……的鞑子……打回……咦,怪事!国柱,你们先等等。”
原来刚才一直发力奔跑没顾身后的情况,此时脚步渐慢的林强云稍一注意,似乎没听到后面有追兵的声息才发现有异。
盘国柱可没管林强云在说什么,只是在挥手派人接过牛娃抬走的同时下令:“一队留下掩护,二队开始向后撤四十丈,到地头架好小炮后发哨声通知。”
林强云背上的牛娃被人接走顿觉浑身一轻,立即转身朝远方看去,鞑子的营门倒是大开了,可他们的人却都缩在门内不曾跨出营门一步。不由笑道:“婊子养的,不出营追赶来也不告诉老子一声,害我跑得差点没气。好在牛娃长得轻巧,不然可要被他累死了。”
后面发出“巴哇”怪响的哨声,是撤退回城的时候了,盘国柱等众人扛着小炮走远,自己才掏出“自来火”的铜盒子,蹲在干草堆将火点燃。
一路从从容容的回到北门城下,张定早喜笑颜开的领着一批民军士卒拱手相迎:“来小兄弟,辛苦,辛苦。”
林强云唱个肥喏:“喏,恭喜提控大人旗开得胜立此大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啊。”
经过有些少惊心,却无半分危险的夜袭行动,城头上的人又亲见蒙古军营发生的偌大动静,张定这个功劳当然是赚定了,由不得他不高兴。,把着林强云的手臂大声说:“呵呵,同喜,同喜。这次夜袭斫营算不了什么,轻松惬意得很,以某家看来便如同出外游戏一股。至于所得的功劳么,嘿嘿,来小兄弟诸位也去走了一遭自然是有份的,赏钱下来时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走,进城去,某家已经吩咐人将了酒肉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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