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玄用从别人包里“借”来的钱买了票，从乌河镇的火车站登上开往昆明方向的新型旅行列车。此刻，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和烦乱。火车开动的刹那，他的眼睛开始湿润。不过，随着火车的发动，在感应到在车身震动的同时，压在心头的许多重负也仿佛减轻了些。

来到镇上后，在不着痕迹的调查中，舒文玄发现自己居然在浑浑噩噩中就经历了二十七年的岁月。也就是说，他在那个悬崖底下没有意识地昏迷了二十七年！

二十七年，这是如何漫长的一段时间啊！可是，他却平白就失去了这段时光，更不可思议地是自己容貌非但不见衰老，而且变得更年轻，本来该是五十多岁的年龄却成为了看起来是十四五岁的存在。

幸好，当今社会的个方面发展得虽然迅速，但是发展的速度与地方的经济基础和人文条件成正比，这里由于处于崇山峻岭中，不论是什么东西都会比大都市慢半拍，所以还没有发展到让舒文玄感觉陌生到什么都不懂的地步。

不过，当他发觉二十七年前的一个非常落后的小镇成为了可以与记忆中的攀市丝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的中型城市的时候，还是发出一阵万事皆非的感慨。

“自己遗留的钞票都不能用了，也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当初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忽然失踪而伤心，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会不会……”心中胡思乱想着，明察秋毫的眼睛望着在车窗外的黑暗里飞快往后消逝的的景色，舒文玄心中满腹的茫然与忐忑。

“什么事……”忽然感觉到有人轻轻地推自己的身躯，舒文玄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过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问。

此时正是火车的淡季，应该不会有找不到座位而来和自己挤的人呀！

不耐烦地转过头来，舒文玄看见了一双清潭般毫无一丝杂质的纯纯大眼睛，心神一阵恍惚，再醒悟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心灵仿佛被洗涤过一遍，迷茫、忐忑等等负面情绪似乎远离自己而去。

“……小妹妹，什么事？”他不由将语气变得很温和。

“大哥哥，欣盈好无聊的，你陪我玩游戏好不好？”如同山涧流泉一般的声音从红嘟嘟的嘴唇里吐出来。

大哥哥？呃……虽然他表面看来只有十四五岁，但是到底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只不过在心性上只有二十五岁呀，被这样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叫哥哥，嗯，似乎也无不妥！

不过，陪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玩游戏？虽然还有七个多小时才能到攀市，但再怎么也不至于无聊到和一个小女孩玩“你拍一，我拍一”的幼稚游戏吧！

“小妹妹，你爸爸妈妈在什么哪里？哥哥带你去找他们！”小女孩虽然让舒文玄感到由衷的喜爱，但是……二十多岁的心性刚好是最没耐心的时候，这样的麻烦还是早点推了出去好！

“大哥哥不喜欢欣盈……”一身纯白色休闲装，头上戴着同样是白色遮阳帽的小女孩抓住他的衣角，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然后舒文玄就看到那双清潭般纯纯的大眼睛，和其中几乎要满而溢之的水光，以及还有一脸的悲伤。

看着小女孩泫然欲泣的模样，以及感应到车厢里为数不多的乘客投射过来责难鄙视的眼光，舒文玄脸上一阵发烫，心中感到自己似乎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真的恨不得就撞碎火车的强化玻璃摔出去死了算了。

可是……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得哄好这个眼泪即将掉下来的小姑娘，不然等她眼泪掉下来之后，自己才要真正成为一车厢上众矢之的。

“小妹妹，别哭！是大哥哥不好，大哥哥这就和你玩游戏……”

“我就知道大哥哥会和欣盈玩游戏的！”小女孩破涕为笑，从背上的小背包里拿出了一台像笔记本电脑一样的东西，“大哥哥，我们来玩猫抓老鼠！”

舒文玄感觉到自己在作茧自缚，“猫抓老鼠”？这是什么游戏？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到底还是真的和这个社会脱节了。

看着小女孩将那个东西打开，虽然出现了电脑屏幕一样的界面，但是操作的键盘却比他以前见过的多了许多按键。

“这是……电脑？”他小心翼翼地问。

小女孩诧异地看着他：“大哥哥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是智力游戏机呀，电脑比这个功能强大多了！”

看着小女孩熟练无比得操纵着键盘，变更改动着屏幕上一连串的数据程序，调出可供双人游戏的界面，舒文玄不由心中苦笑。在小女孩的操纵过程中，他只能隐隐明白是直接对计算机程序进行改变，但是只有几十年高中毕业水平的他却完全看不明白，看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太陌生了。

“小妹妹，这个……大哥哥不会玩游戏，不过大哥哥是在山里长大的，有很多很多的故事，不如大哥哥给你讲故事吧？”舒文玄一边有些尴尬地说着，一边小心地观察小女孩的神色，准备一个不对就只好硬着头皮跟她玩这个自己根本不明白怎么去玩的游戏了。

小女孩做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高兴地道：“好啊，好啊，欣盈很喜欢听故事呢，每天晚上要妈妈给我讲了故事才能睡觉，大哥哥，你快讲啊！”

小女孩脸上升起红润的颜色，更显可爱。舒文玄眨眨眼，心中大大地舒了口气，不过，新的问题又来了……讲故事？这是他慌不择策才脱口而出的，他怎么会记得适合小女孩听的故事？但是此时骑虎难下，他只好努力去想“故事”了。

念头转了很多之后，舒文玄记起以前非常喜爱古文而记下的东西，开始从《山海经》的故事向小女孩讲起。

没想到他以《山海经》中的记载为依托编出来的故事居然很得小女孩的喜欢，一个劲地催他讲完一个又讲一个，不时还提出写疑问来。

“大哥哥，太阳不是一个大火球吗？他们洗澡不是就要被淹死了吗？大哥哥，你告诉我为什么？”

“……”

“大哥哥，真的有一只眼睛和一条腿的马吗？可是它为什么还能站得稳？”

“……”

“大哥哥，那三身国里的人，真的是一个脑袋三个身子吗？如果三个身子意见不合的时候，想各自走个方向怎么办？”

“……”

“大哥哥……”

“……”

“大哥哥，这些都是假的，你骗欣盈……”

泫然欲泣状……

“欣盈，大哥哥怎么会骗你？啊啊，不要哭了，大哥哥再给你讲……”

和这可爱的小女孩玩闹中，舒文玄的心情也逐渐开朗起来，心中的阴翳一扫而空，完全投入到与小女孩的谈话中。

不过，他心中非常惊奇，这么小的孩子难道没有大人带着吗？已经和自己闹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她的父母出现。不过领教了小女孩泫然欲泣模样的攻击力，他可不敢贸然就将这个问题提出来。

“……轩辕国的居民虽然有和我们一样的脑袋，但是从腰部以下就是蛇的样子，他们还把尾巴盘到脖颈上……”舒文玄正给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女孩讲着轩辕国的故事，忽然听见一个非常温柔甜美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欣盈！”

舒文玄转头一看，不由呆了一呆。刚才叫小女孩名字的是一个非常动人的少妇。她皮肤白嫩散发出一种健康的光泽，一双美丽的眸子中，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迷朦，仿佛弯着一泓秋水。淡淡的秀眉，小巧的红唇总是似笑非笑地抿着。个子不是很高，但仍给人的感觉确是修长秀美。

最动人的是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那是一种糅合了高雅如兰与温柔似水的韵息。

看见来人，小女孩大眼睛一亮，跳了起来道：“妈妈，你回来了！欣盈正在听大哥哥给我讲故事呢！大哥哥好厉害的，知道好多好多的故事！”

少妇脸上露出怜爱的神色，将小女孩搂在怀里，然后望向舒文玄，矜持地道谢：“这位先生，谢谢你照顾欣盈……”

妈妈？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少妇会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的妈妈？舒文玄心中感到不可思议，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有礼貌地微笑着道：“不……没什么的，我和令嫒玩得很开心呢！”

“妈妈，我们坐过来和大哥哥在一起吧？大哥哥是很好很好的人，欣盈还想听大哥哥讲故事！”小女孩央求妈妈。

舒文玄将目光投注在少妇的身上，心中有些期待。他的座位旁边都没有人，他也希望小女孩和少妇坐过来，这样一路上还有的那几个小时就不会寂寞了。

感应到舒文玄灼灼仿佛充满热力的目光，少妇不自然地低下头去，俏脸不自觉地红了一下，轻声说道：“欣盈，既然你喜欢听大哥哥讲故事，我们就搬过来……”

“好耶！”小女孩高兴地跳起来。

少妇将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个轻巧的旅行包搬过来之后，小女孩欣盈居然暂时没有缠着舒文玄讲故事，两大一小三个人愉快地交谈起来。经过攀谈，他们均大致了解了对方的情况。

从谈话中，舒文玄得知，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少妇名字叫苏韵秋。她其实都三十多岁了，这次是到蓉城公干后返回攀市。由于工作的缘故，刚好要为这列车处理一点问题，才带着女儿坐火车回去。方才就是因为要到车头上去做事，才将女儿一个人留在这节车厢里。

为了避免惊世骇俗，舒文玄只说自己是附近山里一个村子的人，现在只有十五岁，双亲在一年前生病逝世。这次去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去过的攀市，是为了探望在父母逝世的时候给予了自己帮助的亲戚。

在苏韵秋的坚持下，舒文玄称呼她为姐姐——实际年龄是五十多岁的人，要称一个三十多岁的少妇为姐姐，这实在让人感到尴尬。幸好，舒文玄现在的心性还保留在二十多岁，甚至更小，这才让他好无困难的接受了。

从交谈中舒文玄了解到，自己遗失的这二十七年中，这个世界居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妇来历更是颇为不凡。

二十三年前，一个名叫楚零的少年横空出世，与自己的伴侣杨丹江雪和兄弟张杰白手起家创立了无论是财富还是规模都是现在世界上最大的“星空集团”。

楚零年仅二十三岁的时候，就发明了“星空能源”这种解决了整个世界能源危机的能量转换装置，从而被人们誉为“能源之父”。

而舒文玄的家乡攀市，地理位置虽然偏僻，却偏偏被“星空集团”的执行总裁杨丹钦点中国西南地区的总部所在地，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了人口超过三千万的超级大城市。

少妇苏韵秋就是“星空集团”西南总部的科研部经理，本身就是清华大学计算机专业博士后，手中还管理着数十个具有博士、双硕士头衔的专家。

听说自己家乡的面貌已经完全改变，舒文玄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种滋味，但更多的却是苦涩与茫然，再次生出物换人非的感受。

在愉快的谈话中，几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小女孩欣盈到底还小，再听了舒文玄的几个故事后，早已倒在母亲的怀里睡着。舒文玄为了多了解外界的变化，补上岁这二十七年的一无所知，谈性正浓；而苏寂竹也表现得毫无睡意，与他谈笑甚欢。

“文玄，你到攀市去探望了亲戚后，还会直接回到山村里去？”苏韵秋对面前这个自称从小生活在山区里的少年很有好感。舒文玄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纯净，虽然朴素而略显老气的衣着看起来很不合身，但全身上下就是有一种没有任何一丝杂质的纯净。特别是那双明澈如水的眸子，仿佛时时透露出纯真与诚实，让人会不由自主地去相信眸子的主人。

更让她感到满意的是，这个少年看起来虽然朴实纯净，完完全全是一副刚从深山里走出来，还没有遭受到世俗的半点污染的样子，但是无论神情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并没有那种因为初涉世间的局促不安。

舒文玄身上的这种大气与从容让阅人无数的苏韵秋感到更是难得，天生的气质与后天的培养，高下之间的差距简直不可以道理计。听过舒文玄的“身世”之后，她心中更升起一个想法，如果能好好琢磨一下，这个少年将会是管理方面的一个良才，他的精神气度是天生的领袖型人物。

“我……我也不知道！”舒文玄脸上的迷茫决非骗人。

在得知已经过去二十七年之后，舒文玄就放弃了寻找当初那几个罪魁祸首的想法，现在只想去悄悄看看自己的双亲，然后……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见过不知道还在不在世的双亲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察觉到舒文玄脸上的迷茫，苏韵秋心中没由来地一跳，温柔道：“文玄，那……先这样吧，你探亲之后就先到我家去住阵子，我想办法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你看好不好？”

舒文玄犹豫了一下，道：“韵秋姐姐，这……这不大好吧？”

“也没什么不好的啦！家里平日就只有我和欣盈两人，我很多时候上班就是几天不能回家，这样一来欣盈便无人照顾，你先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她！”苏韵秋摆摆手，要舒文玄不要犹豫，“我看欣盈很喜欢你呢，有你照顾她我也很放心！”

“那……就不好意思了，谢谢韵秋姐姐啦！”舒文玄感觉到自己实在没有地方可去，终于答应下来。

苏韵秋脸上露出一个“这才对嘛”的微笑，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有她家的位置和联络方式。

舒文玄欣然收好，想了想试探道：“韵秋姐姐，你说家里之后你和欣盈，那……姐夫到哪里去了？”

苏韵秋脸上露出黯然的神色，幽幽道：“他在一次实验中发生了事故，所以……”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这样……”从侧面看着这美丽少妇那线条优雅、散发着动人韵味的脸庞，舒文玄不禁为她难过，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已经没事了……至少我和他拥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苏韵秋似回想起从前美好的日子，脸上充满了幸福，那满足的样子看得舒文玄产生了几分羡慕。

过了片晌，她从回忆中醒悟过来，脸上的黯然已经消散了，看得出她是一个性格坚毅的女子。她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以前上过学？我听你给欣盈讲的故事都是《山海经》上，但是这在中学阶段都不会涉及，文玄，你很喜欢古文学吗？”

“是啊，我很喜欢古文学！”舒文玄不知道现在教学进度有没改变，小心地回答道：“我家里很穷，因此我以前只上过小学，《山海经》是自己在闲暇时候看的。”

这个时候苏韵秋就像一个小女孩一样，雀跃道：“是吗？我也很喜欢哩……”

由于车厢里的空调并不能完全将空气过滤干净，整个车厢里还是非常闷热的，苏韵秋在这个环境中，脸上一片酡红，显得妩媚异常。加上她忽然流露出来的少女娇憨，不由让舒文玄双眼有些发直。

“看什么……文玄弟弟！”苏韵秋娇嗔道。

这下，她的神态更如同鲜花盛放散发出万种风情，舒文玄有些语无伦次地赞叹道：“韵秋姐姐，你……你好美……”

苏韵秋登时俏脸飞起红霞，心中大为羞窘。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美色风韵非一般寻常女子可比，自从丈夫逝世之后，集团里平时便有许多同事垂涎，但却没料到面前这个少年人居然会如此的直截了当地表白！

不过她面对这样的情况，应付起来早有经验。深深吸了口气，将舒文玄的话语在心中引起的涟漪抚平，一双美丽的俏目中射出深邃的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道：“谢谢文玄的夸奖，姐姐很高兴呢！”

语气极是轻描淡写，神态也优雅舒缓，好似随便聊家常一般，却已经化解了两人之间即将出现的尴尬。

舒文玄登时也醒悟过来，脸上红了一红，改变话题与她谈论起古文学来。

时光在两人愉快的谈话中飞逝，攀市越来越近了。

※※※

火车车身微震，攀市到了！

“大哥哥，你一定要来找欣盈玩，欣盈还想听大哥哥讲故事！”下车分别的时候，小女孩欣盈依依不舍地告别，而苏韵秋则一再叮嘱舒文玄要记得去找她。

与苏韵秋母女告别之后，舒文玄望着眼前与记忆中完全两样，风景秀丽、充满诗情画意的花园般城市，心中再度迷茫了。

此时正是阳光明媚的上午，走在绿化得非常好的街道上，一股清爽的轻风拂面而来。舒文玄略微振奋精神，伸臂舒展一下筋骨，深深地呼吸着还算纯净的空气。

距他站里的地方不远处，一架宽敞的公共汽车发出轻微而富有弹性的动力声音，缓缓地在站台停下。舒文玄注意到车尾上没有任何烟雾喷出，发动机的声音也不像以前自己知道的汽车那样刺耳。

迟疑了一下，舒文玄从站牌上看到这车要经过以前自己的家所在的地方，便紧随着其他人跨了进去。所有人坐好之后，司机按动一个输入钮，客车轻轻发出“哧”地一声，便向前开了出去，速度既快又平稳，除去初始的惯性，乘坐其中的人感觉不到丝毫的颠簸。

舒文玄将目光投到车窗外，这个城市真的变了太多，以前矮小古老的那些建筑全部消失了，无数的高楼大厦井然有规律地矗立着，街道上完全没有了记忆中的脏乱。

他心中在暗暗担忧，不知道自己以前住的地方是不是也完全改变了。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熟悉的地名，舒文玄急忙下了车。四处望望，环境果然改变得完全陌生了，道路四通八达的除了还能认清方向外，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走。

舒文玄终于鼓足了勇气朝着记忆中自家的方向走去，十多分中后来到了记忆中家的所在地。原先凌乱拥挤的两层小楼房式的居民建筑已经拆除了，取而代之的几个面积庞大、美化到位的社区。

要想找到原来的家不啻是痴人说梦，舒文玄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站在那里怔怔地出了会神，舒文玄突然浑身猛地一下剧震，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某处，脸色也不自觉地明暗剧变！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从社区里走出来。

极力控制住狂跳的心脏，舒文玄暗暗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拦住男子，尽量以平静的声调对同伴道：“方……这位大叔，能向你打听个事吗？”

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人，男子道：“什么事？”

“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是不是住有一个名叫舒仲伦的人？”舒文玄费了好大劲才使自己的声音不致因为害怕担忧而颤抖。

男子仔细地打量了舒文玄一下，以疑问的口吻道：“少年人，你是谁？你打听舒大叔有什么事情？”

“呃……我是他们家很多年没有来往的远房亲戚，这次专门来看望他们！”舒文玄心中异常苦涩，明明是儿子，现在却成为了自己父亲的远房亲戚。

“唉……少年人，你们家应该很久没和舒大叔家来往了吧？”男子的话语让舒文玄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只听前者继续说道，“自从儿子失踪之后，老两口就每天以泪洗面，生病了也不愿意去治，在五年前他们就分别去世了！”

舒文玄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脑袋里忽然是空白一片，耳边产生的嗡嗡的声音将男子后面的话全部淹没了。

※※※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迷茫地站在繁华的街道上，对那些来来往往的人，舒文玄只用冷眼冷冷地看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心中只有一片冷漠和迷茫，人只是呆呆地站着，冷冷地看着。

舒文玄在那个小区外面见到的男子，正是二十七年前他最后一次出车时，叮嘱他小心隐忍的方哥。方哥的年纪虽然老了许多，但是眉宇间不变的憨厚与朴实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压下强烈的相认欲望，舒文玄故做平静地询问起自己父母的情况，可是，接下来他却从方哥那里听到了不啻是晴天霹雳的消息。

自己的父母逝世了！

而且逝世的原因是因为思念自己伤心过度而导致的。

舒文玄在听到这个消息从方哥的口中吐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懵了。他感觉到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当初如果自己不坚持放弃读大学的机会出来跑车，如果自己在那天下午不接那个生意，如果自己听方哥的隐忍着缴了那两百元的入城费，如果……

舒文玄现在已经没想那么多的如果了，从父母的墓地离开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是冷冰冰的了。他只用冷眼冷冷地看起世间的一切，繁华的或者是冷清的、悲伤的或者是欢乐的，这一切都和自己没有了关系。

一个遗失了二十七年时光的人站在二十七年之后的街头，这个人在二十七年中，容貌非但没有变老，反而更显年青，这种事情不知道应该让人感觉到兴趣还是恐惧，或者还有其他感受，但是又这些关他舒文玄什么事？

一个连感情都已经全部遗失了的人，身处在哪个地方，曾经经历过什么样希奇古怪的事情，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吗？能改变些什么吗？能让自己的父母重新复活吗？能还给自己温暖的家吗？都不能！那还有什么必要去计较这些？

夕阳西下，那几丝从西天的云霞中透露出来的余辉使城市多了一层迷离的色彩，白天的光明即将带着一段过去的生命，拖曳着刚换上的黄色衣裙，融入夜的怀抱。

街道上由于众多下班的人赶着回家而慢慢变得拥挤起来，来往飞驰的汽车也逐渐增多了。失魂落魄般的舒文玄被熙来攘往的人们推挤得渐渐进入公路的中央而不自觉。

“喂，你发什么呆呀！不要挡着路……”忽然一股大力从背后推来，舒文玄一个趔趄便被拨往公路的正中央。

“咿嘎！”因煞车致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尖叫声在舒文玄的身后响起，但是却已无法避免人车相撞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