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们，晚上好。“弗郎西斯微笑着说。费尔德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冷汗从他的额头渗出。“旅途愉快吗？”
“他们看上去一点也不愉快。”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他背后的阴影里走出来。
“看得出来，不过出于礼貌或者开个话头，我还是得这么说一句。听起来是不是热情中带着疏远？基本的交际态度而已。“弗郎西斯笑了笑说道，短匕首在他的食指和中指间晃动了一下，然后它被递给红发，后者松开钳住费尔德南的手，站到一边。
“而我们的客人看起来并没有兴致回答。“身影娉婷走到灯光亮处。
“吉安娜公主```````“死胖子失声道，恢复公主仪容后，吉安娜的风采纵使在军用灯橘红暗淡的光晕也明媚到令人难以忽视。胖子下想要行礼，慌乱站起之后却又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那么做。
“你要干什么？“费尔德南又退了一步，只瞥了一眼吉安娜，随后警惕地看着弗郎西斯。
“我要干什么？“弗郎西斯哑然失笑，”你在问我吗？真有趣，贿赂我的仆从，躲进我的马车，跟随我的脚步，来到这个荒山野岭，然后反过来一脸戒备地问我想干什么？而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你是不是还要问，这里是哪？证人先生！“弗郎西斯不无讽刺地说道。
“他已经问过了。“红发插嘴道。
“证人先生？”吉安娜疑惑地转过头，看向两人。她听到了弗郎西斯和红发在帐口的低声交谈，她以为只是逮住了两个图谋钱财的小偷，觉得红发有点小题大做。不过，既然是他邀请的，作为道歉或者激动情绪的缓冲，她没有拒绝。弗郎西斯少有的温和的态度让她觉得古怪，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有些面善，仔细打量了一会，终于明白了弗郎西说的邀她看点有趣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了，果然很有趣。瞥了一眼弗郎西斯，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看，我们都是老熟人，不是吗？这让我们的谈话可以更快地进入正题。“弗郎西斯举高了手里的魔法灯，照见费尔德南满是细密汗水的额头下闪烁的眼睛。”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跟着我？“
费尔德南仿佛被灯光慑住了，没有立刻回答。场面安静了一小会。
“好吧！好吧！这位先生，我对你之前的遭遇很同情，但是我发誓，那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费尔德南开始尝试解释。他缩着脖子，这个动作看起来象极了街头那些拿着锡盆对过往行人乞讨的流浪汉。然后他开始表演，”我只是个小人物，在监狱帮那些废物查帐，扫地，清理垃圾，甚至拖出那些腐烂的尸体，为了付房租我什么都干，我只是个小人物```````“
“能简洁点吗？”弗郎西斯皱了皱眉。
“没问题先生，我是一名狱卒，我的名字```````”
“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还是我对你的礼貌让你有那种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错觉？“弗郎西斯扬了扬眉毛，又重新降下灯笼。阴影笼罩在他依旧温和微笑的脸上。然后他的语气开始冷下来，”当一个人心里有鬼的时候他就会翻弄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或者博取同情，而对正真的问题闭而不谈。那么现在你的问题是什么呢？不！不！等一等，在你继续扯谎之前，我必须让你明白一件事，天鹅见到受伤的野鸭回在它头顶盘旋保护，但是狐狸听到兔子的悲鸣只会吃掉它。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吧?虽然我一贯认为用暴力让事情变得直截了当是莽夫的行径，不过我也不介意有人考验我耐心的时候狠狠地揣他的屁股。所以不要尝试扯开话题，坦白一点,这样你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我也可以继续保持我的风度。你觉得这个注意怎么样?“
在弗郎西斯的逼视下，费尔德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现在请正视我的问题，然后回答，为什么，“弗郎西斯的面孔重新挂上了微笑，”要跟着我！？“
“我们``````“费尔德南喉结动了动，目光飞快瞥过弗郎西斯，却已不敢直视，只是费力地咽了一后唾沫，然后说”我们只是想搭便车.”
对话题不感兴趣的红发掂掂手中的匕首，又放了鼻端嗅了嗅，有了点兴趣，开始解除包裹在匕首上的棉布；胖子还在旁边踟躇，面对他完全没有准备的糟糕场面，他想拔腿就跑，但是完全迈不开步子：而吉安娜开始冷笑。冷笑的还有弗郎西斯。
“出于安全考虑，焰火节期间安德纳尔全城戒严，居民不得擅自出入。过往商旅请耐心等待三日，或者绕行横断要塞。“费尔德南继续说。“四日前的特殊安全条令。所以，象我这种小狱卒在这种情况下```````”
“你知道的很多，你真的只是狱卒？“弗郎西斯问道，见到费尔德南脸色微变，却没有追问，只是点开了话题，”继续。“
“所以```````我知道偷偷藏入您的马车很冒犯，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要出城，我只想到了这个法子。“
“你确定没说漏什么吗？“
“我想`````我想没有`````”
“那么，“就当费尔德南忐忑不安地以为被逮住漏洞的时候,弗郎西斯却笑了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安德纳尔，还这么匆忙。”费尔德南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我们只是想离开那个鬼地方！”一边的胖子却忍不住大声说道。”我们被通缉了!”
“别拉我，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我们没杀人，没盗窃，也没有卖国，但是被通缉了，这他妈的算什么事！你在担心什么？他不是领主的朋友，你忘了在监牢大厅领主说什么了？”
吉安娜的冷笑停了一瞬,然后消失不见.她转过脸,认真地看向死胖子.
“见鬼！死胖子！闭上你的臭嘴！“费尔德南大滴的汗水终于从额头上滑下来。完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他会把我们送回去?”胖子理直气壮地说.
“你一整晚都在说废话,不过这一句,你算说对了！”弗郎西斯赞赏道。
治安官来得很快,费尔德南和大叫大嚷的胖子被绑了个结实,然后按照弗郎西斯的意思押往军营.
“好了,问吧!”等红发带着命令和大概因为紧张而说话有点结巴的治安官离开以后,弗郎西斯淡淡地说道。
“问什么？“吉安娜的脸在灯光之外，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他们被通缉，为什么躲藏在这里，为什么红发会告诉我，为什么我要把他们丢回去。“
“你肯回答我了？“吉安娜淡淡地说，弗郎西斯清淡的表情让她有所触动。她还没完全从被他的冷漠刺伤的痛楚中脱离出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心口还是隐隐做痛。
弗郎西斯转正脸，看着她，认真地说，“一天前，我完全没有兴趣搭理这个问题，而现在，我想说，是的。”
吉安娜与他对视。手中的魔法灯被举高，吉安娜清楚地看到对方闪亮的眸子里自己的影子在轻轻晃动。
叹了一口气，弗郎西斯继续说，“知道梦想永远不能实现却还努力的人是勇敢，知道梦想永远不能实现而把他放弃的人是成熟。我是哪一种？我不知道。也许都是，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我还能留在这里。也许都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梦想。”
“安德森``````”
“安德森，是的，你叫我安德森，”弗郎西斯耸了耸肩，“红发叫我弗郎西斯，伯伦领主叫我谋杀者，巴比伦叫我嗨。我他妈的到底是谁？”
“安德森别这样```````你，你吓着我了。“吉安娜不安地看着他，伸手握住他有些冰冷的手。
“别担心，我很好，真的，决定了某些事情以后我感觉从来没象现在这么好过。我想说的是，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因为我连自己都保证不了；我也不能为你建功立业，因为，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明天我就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象雪花落到水面一样融化，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但是，我想说，至少在你身边的时候，就象现在，就象今晚，牵着你的手，我不会让你再感到自己需要温暖。“
尽管竭力遏止，但是吉安娜泪水还是忍不住再次喷涌起来。“真的？“
“真的！就象这个拥抱一样真。”说完他把她轻巧地拥在怀中。
狂风峡谷的夜空，浮云不知何时已经散走，一轮月牙斜斜挂在青黛色远山的尽头,月华如水.潺潺流水声中,轻柔但紧密地拥抱在一起的影子被打在班驳的石墙上,拉得很长,没人注意到,墙角的蔷薇,已经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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