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人类！”有人这么说，声音有点大，但是群情激奋之中，倒也不算太失礼。

弗朗西斯觉得自己能理解---甚至同情他们心中的愤怒---在举国欢庆，迎接新一任女皇的重要时刻，一个仇敌种族的小子，以这种几近侮辱的身份出现，这足以破坏一切美好的气氛。

说话的人是一名长者，手里拿着鹿角法杖，过胸的淡黄色的长髯随着激昂的语调大幅度地抖动。岁月在他的脸上堆积成很难被忽视的重峦叠嶂。

看得出来，他是一名有份量的高层，因为他一站出来，那些闹哄哄的声音就消失了。他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而其他附和的人则是迅速地将他们自己放在了一个安全的位置。母系氏族里，女皇的威严是不容许有任何冒犯的，但这些精灵可以用闻声静默这种方式为这名老者的意见提供后援。

“人类，对，显而易见。但,这就是你的要说的？斯坦隆长老？”女皇说，她清冽的声音刮过全场。

“帝国正在遭受有史以来最疯狂无耻的攻击，每天都有村庄被焚毁，数以千计的族人被掳掠，数以万计的族人流离失所，森林逐渐被蚕食，大地陷入恐慌。而这一切都拜人类所赐。我皇！”

----这是无疑是大多数正常精灵都会有的看法，弗朗西斯心里想。

毫无疑问。长老议会制的精灵们都不是精明的政治家，他们知道自己惹恼了女皇，却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一点。站在精灵的角度来讲，他们的反应并没有过激，甚至还有些谨慎的保守。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唯一做错的只是认为女皇会支持自己的价值观。

弗朗西斯明白了，这不是一次验证，而是一次交锋。精灵女皇和她的议会，自己和那些贵族，旧观念和新冲突。

弗朗西斯当然不会认为自己仅仅因为完成了一个试炼就被似乎对自己毫无好感的女皇列为精灵亲王地人选。但这位看起来强势女皇所作的看起来却是像是那么一回事。考验武力----猎杀午夜；确定忠诚度----黄金海岸的事情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当这些都得到一个合格的底线之后，进行最后的测试：试探这些帝国肱骨对这位可能成为异族亲王的接受程度。

一切都是在走一个正常地流程。但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情到现在。弗朗西斯已经不再相信它只是表面看上去地这样顺理成章了。有些东西在冰屑下缓缓涌动。仿佛随时可能破冰而出。

与其说她想将自己介绍给这些贵族。倒不如说她是在向自己展示一些。精灵内部地矛盾。这是一个意味深长地信号。就像情人地眼神。暧昧而又凶险。

弗朗西斯注意到。女皇始终占据着绝对地话语权。但是。话语权对这些精灵贵族来说。就像是一枚丢进。漾起地涟漪并不能真正引起他们地动摇。

杀了午夜救了精灵。那又如何？人类终究是人类。是不可能变成精灵地。

“是地。然后？”女皇话里没有任何情绪，表情也是。

“这种时候，我们的子民绝对不会愿意看见自己的领袖和人类站在一起！”老者避免了使用结合和任何有类似意思地词。说话的时候他用灰白的眼珠和弗朗西斯对视了一下，后者清淡地颔首示意，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移开了目光。

“就这样？”

“公主在旅行途中被那些花哨的东西吸引，为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对他们产生亲近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是与我们在形体上差别最小的种族。而且也不是所有人类都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但是我认为，这种好感完全没有必要延续下去，有太多的历史事件能够证明人类永远不可相信，而且----”

“很抱歉，不过----让我来解释一下吧，可以吗？“弗朗西斯打断了他地慷慨陈词，转而用征询的目光看向精灵女皇。虽然到目前，事情实际上和自己并无关系，他还处于对精灵女皇不完全信任的状态。但是他知道，不能让自己的沉默被误解为胆怯的默认。这样只会让原本就不在自己控制的事情更加无法收拾。

后者点头获准，他才继续说。“这位先生说得没错，有些人类为了一己私欲，对森林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破坏，不过恕我直言，你口中的人类，和我所知道的人类是有区别地。

他在人类这个词上加了重音。”我是一名人类公民，曾旅行过多个国家。研读过大陆通史。所以我认为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具有一定的发言权，能给诸位提供相对客观的信息。---人类联合王国是指包括不归海域到碎冰洋在内的整片西南大陆人类聚居区。而人类这个整体。则是所有在这个范围之内的人。有正式身份注册在案的就有一千六百万，没有注册的也绝对不会少于这个数。他们分属三十八个大小国家，其中的大部分在自己的王国安居乐业，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一名精灵，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就是我认知中地人类----而你说地，只是一帮被盲目利益蒙蔽心智的匪徒和强盗，属于一个即使是在人类王国也是人人喊打地阴暗组织-

“----这不是两个可以相提并论的事物，我想，像您这样一名睿智的长者应该能认识到这一点。“

“可是你不能否认，他们都是人类！“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说，他的话音不高，但是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斯坦隆长老淡淡地点头。

”看来这位先生还不明白我的意思。精灵中也有堕落者，人类也不乏有识之士。就像他“弗朗西斯向午夜的尸体摊开手。”被腐化的德鲁伊，我想他不能代表精灵吧？“

精灵贵族们鸦雀无声。

精灵女皇挺了一下胸，微笑不语。

“所以，请不要把奴隶联会和人类划上等号，因为他们的作为。不能代表整个人类。”弗朗西斯微笑着总结。

“那么你就能代表了？”精灵群中，有人这么说，还是那个声音。

“不，我也不能，但我至少能代表一部分。”弗朗西斯掏出亮银色的铭牌，举在手里。环视周围。“远比你口中说的小丑更有影响力的那一部分。”

----如果你能明白这个闪闪亮地东西代表的是什么，那么就应该学会闭嘴，如果不认识，那么我完全没有再搭理你的必要。

窃窃私语瞬间停止了，这一次，就连斯坦隆长老都没有再反驳，他微张着嘴巴，就像一条在岸边搁浅很久，已经无力动弹。只能等待下雨的鱼。

“我的解释说完了，现在您请继续。”弗朗西斯收起铭牌，重新走到下面。站到莎娜前面。将主导权交给了女皇，就像之前他一直在做的那样。

“很好！你们甚至连对对手正确地定义都没有。”精灵女皇说。“这就是边界屡遭侵犯的原因，这就是我们节节败退的原因。”

“我皇，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就如我之前也说过的一样，人类并非全都十恶不赦，有很多的平民和我们一样习惯于平和的生活，厌恶战争和掠夺----不过，我认为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我们依旧在被入侵！”斯坦隆长老本想说，关键是成为异族亲王，但是眼下地情况似乎并不适合提起它。他需要点醒女皇，人类是不可信任的，他们在派遣使者的同时还在不停地入侵，当然，他们可能分属两个不同地阵营，不过，这不是一名精灵应该考虑的事情。

“那么你认为是什么导致了这一点？”

“人类的所有原罪。贪婪！凶残！罪恶！还有----”

“还有我们的自大和无知。“女皇说。“我想。”

老者抬高了额头。

“这些话，你们已经说了整整五十年了，而我们也被入侵了五十年。“

“可是我皇----“

“你以为我会为人类的行为辩护我以为你会再次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意见。现在，我想我们都错了！斯坦隆长老。”女皇款款地往回走，站在月神雕像下面，裙裾轻摆，转过身来。

“安德森，卡特。”她称呼他的全名，这让对话变得正式和严谨。“有人告诉我。你曾数次帮助我们打击奴隶联会。表现不俗，经验丰富。那么现在请告诉他们，你认为是什么导致了这一点。”

“人类对精灵美貌的觊觎，还有----”

“说一些我没听过的。“

“精灵地软弱。”

精灵们安静了片刻，随后一片哗然。

“为什么这么说？”女皇问。

“每个种族都有着为人称道的东西，精灵的美貌，地精的财富，矮人的锻造工艺，还有巨魔的活力。这些东西都是人类欠缺，并且一直觊觎的。精灵的势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但是为什么反而成为其中最明显地受害者呢？“弗朗西斯说。”这里面必然有合乎逻辑的原因。“

“在来这里之前，我恰好和其中的两个种族打过交道。我想我能提供一些思路：如果矮人的团结和坚韧让他们成为特例的话，那么缺乏武力，只能依靠人类佣兵团保护的地精的成功则完全可以给你们作一个对照的例子了。它们占据了黄金海岸，控制人类联合王国大部分的远洋贸易，没人不觊觎它们地金币，但是没人能拿走不属于他们地一分一毫。为什么？因为这些绿皮矮子们有保护自己的决心。如果有人胆敢这么做，那么他们会用他们地方式狠狠地教训那些人。两百年前的黎明之锤就能证明这一点----“

“----我接触过很多勇敢的精灵战士“，她们并不缺乏战斗的勇气和决心，但是，这些不足以改变现状，因为只满足于驱赶，而不是真正的反抗。”

林歌神殿里鸦雀无声，再也无人反驳，均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良久，女皇缓缓地说：“满足于驱赶，而不是真正的反抗---多么明显的结论，但是在这之前，没人向我提起，就像清除米德奈特一样，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还需要借助一个外人的手才能完成，这么简单的结论，我还需要从一个外人哪里才能得知真相。我想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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