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利.约翰逊警长的反应速度比秦朗预计的要迟缓许多。押着杰克逊兄弟回到警察局之后,他首先强迫四个倒霉的混蛋交出了一半的非法所得,然后带着部下们到酒吧里豪饮了半个晚上,接着回到家里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最后才想起应该清点一下秦朗究竟给了他多少钱……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被放进自己口袋里的不过是几张错误百出的“伪钞”;而在他冲进警察局气急败坏的要求发布通缉令时,秦朗已经把他的卡车开到了圣弗朗西斯科郊外。
这段旅程让易水感到十分惊讶。
这个冒失的以离家出走的方式来到美国,希望可以学习航海的年青人第一次发现,竟然有东西可以在陆地上跑得这么快——他上一次、也是第一次从圣弗朗西斯科到洛杉矶,四百多英里的路程竟然走了整整三天,而这一次却只用了七个小时……
“很惊讶吗?”秦朗能够看出他眼睛里的惊讶,同样的东西在奥康纳和邓肯的眼睛里他已经看到很多次了。
“嗯。”易水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冷汗就在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他受的伤实际上很严重,现在随便动一下都成了一种折磨。
“你最好躺着别动。”秦朗警告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继续擦拭他的自动步枪。奥康纳已经去城里调查情况了,一旦他回来就要开始行动,秦朗不想让自己毫无准备。
而这也是易水感到无法理解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的三位救命恩人的计划。他确实不能想象,像秦朗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做杀人越货的强盗;无论怎么看,他都与他印象中强盗的模样不符。
“你为什么要抢劫那个商人?”
“因为我没钱。”很干脆的回答。
但易水不能接受。“难道没有钱就要做强盗?”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秦朗反问到,但并不需要易水回答,“在饿死与做劫匪之间,我只能选择对我最有利的那一个。”
“你还可以去做工……”
“你让我去做挖矿的苦力么?”秦朗哼了一声,“小子,我还没有发疯,会去做一件既出卖劳力让别人发财、同时又要变成一个阶层仇恨的对象的事情。”
易水哑口无言。在美国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已经深切感受到了这个国家的排华气氛有多么浓厚。他接触的大部分美国人都仇恨华人,而他依然不能解释这个现象。“我不明白为什么美利坚人会仇视我们中国人,我们又没有做什么错事……”
“没有么?”秦朗停止了擦枪的动作,回过头认真的看着他,“很多美国人认为华人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机会、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所以他们当然会排斥和驱赶华人。而对于驱赶不走的那些,他们就会制定严苛的法律进行管制,甚至使用武力清除……”
“见鬼,秦,你怎么也会相信那些莫名其妙的言论?”正在睡觉的邓肯突然清醒过来,并对秦朗刚才的发言表示了强烈的谴责,“美国人会排斥华人是因为他们既不能理解资本家解雇他们雇佣华人劳工的根本原因,同时又受到了害怕工人获得更多权利的资本家的蛊惑……”
“你是个笨蛋,邓肯。”
“什么!”
“这些道理你明白,我也明白,但普通美国人明白么?或者你可以试试让他们弄明白……”秦朗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见鬼,邓肯!你是罗伯特.欧文的信徒还是——”
“我祖父和父亲是欧文的信徒,不过我从小就接受了他这方面的教育,所以我可以算半个。”邓肯显得有些自豪。
“我看出来了。”
秦朗可以看得出来,但易水却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你们刚才究竟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秦朗不想在过多讨论这个问题,他重新开始了擦枪的工作——但在开始工作之前,他建议邓肯:“或许你可以帮助他弄明白我们刚才说的那些问题,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过邓肯并不愿意。“算了吧,秦,你的这位同胞根本不可能理解我们说的那些道理。他可能连什么是资本家和工人都弄不清楚。”
“而且你也只是个半调子。”秦朗讥讽到。
“你……”邓肯本来打算反唇相讥,如果是奥康纳,他就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但他现在面对的却是秦朗,因此只好放弃。“随便你怎么说,秦,我不会和你计较。”他哼哼了两声,然后继续睡觉了。
于是,能解答易水的问题的,就只有秦朗了。“秦兄,你们究竟在说什么?还有,美利坚人为什么会恨我们中国人?”
秦朗不得不再次停下他的工作。“有两件事。首先,不要叫我秦兄,我不习惯这种称呼,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秦;其次,你的问题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
他的回答让易水显得很迷惑。“你是说……美利坚人因为我们中国人抢走了他们的工作,所以他们仇视我们?但刚才桑迪先生又说这种看法不正确……”
“的确不正确,不过普通民众的见识一向都很短浅。”尤其是美国人,秦朗暗自评价到,不过还是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们看不到问题的本质,只能把错误归咎于表面现象。而在美国这个国家有一个很糟糕的现实,政客们为了获得选票,就不得不附和大多数民众的观点,促使政府利用法律的力量满足民众排挤中国人的要求……当然,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实在复杂了一些。”他耸了耸肩,“最起码,你还得先学习什么是美国式的民主。”
“我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
“没错。”过了一会儿,秦朗觉得谈话已经结束了,于是他又开始擦拭他的自动步枪。然而,正在努力学习各种知识的优秀学生易水却不肯给他机会。
“秦……朗,”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叫了他的名字,“你说的究竟是哪里的方言?”
“什么?”
“你说的像是北京话,但仔细一听好像又不是。”
“我说的是……”秦朗说的当然是普通话,不过他感到很难进行解释,然后,他突然意识到易水一直说的既不是粤语也不是闽南语——否则他根本就听不明白——而是……四川话?“你是四川人?”
“嗯。”
“你从四川跑到美国来学习航海?”秦朗真的快要晕了。一个四川人,到美国学习航海,而且还是以离家出走的方式……他怎么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这太夸张了。
“你觉得很奇怪?”
“我只是觉得……”秦朗没有把他的感叹说出来。就在这个时候,车门被拉开了,接着奥康纳爬进了驾驶室。
“一切都打听清楚了,我们今晚可以动手。”
秦朗的心情在瞬间恢复了平静。“很好。”他说到,然后开始继续擦拭自动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