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国驻大美国代理副领事,白斯文……”秦朗微不扬眉毛,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谈判代表,“这是正式的任命,还是公使先生,或者你自己想出来的、用来应付谈判的临时头衔?”
大清国驻大美国代理副领事,这是杨儒临时为白斯文安排的头衔,否则西洋商人肯定会怀疑他是否有资格与自己进行谈判。但即使如此,秦朗仍旧认为白斯文不是自己需要的谈判对象。
将新式陆军中的外籍军事顾问更换为Umbrella的高级雇员,如此艰巨的任务大概杨儒都没办法完成,一个莫名其妙的代理副领事就更不可能了。
他认为有必要换一个更合适的谈判对象。
白斯文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进入会议室后他就开始用傲慢的目光打量秦朗——他一直以为与自己谈判的应该是洋人,一个中国人,这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但却是意外的惊喜——听到隐含责备和嘲弄的质问,他立刻向秦朗摆出一副恼怒的面容。
“你这是什么意思,嗯——”白斯文大声指责到,带着显而易见的官僚语气,“难道你认为本官是骗子?”
“我只是感到很好奇,”秦朗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大清国驻大美国代理副领事——从来没有这样一个职务。”
“现在已经有了,本官就是。”
“是的。”秦朗承认白斯文的身份,只是他想知道这个身份究竟有多么合法,“只是我想知道。代理副领事先生。你地头衔就是由谁授予地:皇帝、清国政府、驻美国公使,或者你自己?”
他的问题让白斯文变得越来越恼怒:虽然他的新身份确实存在合法性问题,但一个平民百姓还没有资格追究它。哪怕他正在洋人工作也同样如此。“刁民。”他暗自咒骂着,以更加傲慢地语气宣布到:“本官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自以为是的傻瓜。”秦朗对自己说,但脸上仍带着温和的微笑,声音也很平静,只是加强了语气。“代理副领事先生,我建议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只有这样,我才可以确定你是否有资格进行谈判。”
“资格?”白斯文尖叫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轻微颤抖着。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平民竟然有胆量质疑官员地资格;目无尊长,简直岂有此理!
他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指向秦朗。“你——”
白斯文想要狠狠的训斥秦朗,想用严厉的斥责让他知道尊重朝廷的官员,然而他刚张开嘴巴。形势就发生了变化。
瑞切尔走进会议室并在秦朗身边坐下,同时以一种近乎冰冷的语气发出警告:“代理副领事先生,这里是美国,不是中国。如果你想展示你作为政府官员的威严,我认为你选错了地方。”
她的警告如同一盆冷水一样浇在白斯文身上。使他迅速冷静下来。随即白斯文变得异常沮丧:刚刚走进来地这个西洋女人说得很对,这里是美国,不是中国,不是他有资格大发雷霆的地方;在这里,他的身份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高贵。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他是代表大清政府和驻美国公使地官员,即使身份的合法性存在问题,也不能被一个西洋女人和一个中国刁民随意威胁指责;就算他地身份并不比他们更高,但至少也保持在同样的水准上。
他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白斯文做了一个深呼吸,重新坐下,然后“哼”了一声:“本官是杨大人的代表,自然有资格与你们谈判。”
“我很怀疑——”
“你又有什么资格与本官谈判?”白斯文不高兴的打断秦朗。他一直不认为秦朗是真正的老板;虽然在他看来,他身边的西洋女人似乎也不是老板,但既然她在这里,那么秦朗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发言呢?
白斯文认为秦朗应该离开了,最起码也应该把嘴巴闭上。
当然,他犯了一个错误,因此不可避免将要遭到嘲弄。
“资格?”秦朗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嘴唇翘起来,挤出一个讥笑,“显然你还没有意识到目前的状况,代理副领事先生……好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一个正式的介绍:“我是大毒蛇武器公司的董事长秦朗,而我身边的这位则是公司的总经理瑞切尔•麦克布莱德小姐。”
“或者说得更通俗一点,”瑞切尔以一种绝不仅仅是嘲弄的语气补充到,“秦朗才是公司的老板。”
最开始,白斯文被搞糊涂了,但是很快,迷惑迅速让位给惊讶,接着是恼怒。秦朗才是老板,这个真相并没有让他感到好受一点,事实上它产生的效果刚好相反。一个刁民,跑到美国开办一家工厂,然后就敢肆无忌惮的责问和刁难朝廷官员——不只是他自己,还有杨儒——白斯文再次产生了训斥秦朗的冲动。
但这一次,他总算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毕竟秦朗是老板,谈判能不能取得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只取决于他的态度,白斯文不敢冒险激怒他。
他还承担不起引起谈判破裂的责任。
白斯文努力让自己恢复冷静,但语气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得冷淡起来。“既然如此,本官认为可以开始谈判了。”
“我们一直在谈判,不是吗?”秦朗笑着说,“只是焦点一直集中在你的身份上,代理副领事先生。”
“本官的身份没有任何问题。”
“我很怀疑。如果你没有得到正式任命和授权,我认为你没有资格与我们进行谈判。”
怒火又增加了一点,接着又被强行压制了。秦朗的话让白斯文有一种感觉。他似乎正在故意激怒自己。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其中肯定有什么目的;白斯文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不能陷入圈套。
“既然杨大
本官前来谈判。本官就有资格。”他装出一副不耐“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本官建议立刻进入正题。”
“我……好吧,既然你坚持。”秦朗耸了耸肩。既然有个傻瓜一定要让自己陷进入,他没有必要继续浪费时间,徒劳无益地尝试让他解脱——虽然这不是秦朗的主要目的。他只是想找一个拥有决定权地谈判对象。
他向后靠了靠,习惯性的将手指交叉起来并摩擦着,装着考虑了一会儿。“事实上,我邀请公使先生前来谈判,只是因为我对中国正在组建的新式陆军很感兴趣……当然,是生意上的兴趣。除了向新式陆军提供枪支和弹药,我希望我的公司可以更加深入的介入它地组建工作。”
白斯文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不只是秦朗的要求本身,而且他也意识到问题比他认为的更加麻烦。但他仍旧决定尝试打消秦朗的疯狂念头。“本官认为。一个商人不应该也没有资格介入军国大事。”
“如果只是生意,我认为可以。”秦朗笑了,一个得意的、炫耀似的微笑,“除了大毒蛇武器公司。我还是Umbrella保安服务公司的老板,我地公司里雇佣了大量联邦军队的退役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职业军官,我希望中国政府能够聘请他们担任新式陆军的军事顾问。”
“本官认为这根本不可能。”白斯文毫不犹豫地拒绝到,“聘请谁担任军事顾问,这只有负责训练新军的袁大人可以决定,而本官听说他已经聘请了许多德国军事顾问。”
“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秦朗继续微笑着,“即使已经聘请了德国军事顾问,也可以解聘他们,重新雇佣我推荐地顾问。”
“简直岂有此理!”白斯文又开始生气了,聘请什么人担任新军的军事顾问,只有负责军务的朝廷官员才能参与决定,一个商人又有什么资格对如此重要的事情说三道四?“即使已经聘请了德国军事顾问,也可以解聘他们,重新雇佣我推荐的顾问”,白斯文毫不客气的注视着秦朗。他以为自己是谁?
但在表面上,他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激动,只是平静但却坚决的拒绝了。“本官认为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
“我认为这很有必要。”秦朗的微笑变得更明显了,“当然,也许你并不懂得军事,但我仍要强调,聘请德国人担任军事顾问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德国军人,”他轻蔑的撇了撇嘴,“死板、保守、不知道改变,尽管他们曾经战胜了法国人,不过那是二十五年前的陈年往事,现在他们懂得的那些战术已经彻底过时,继续应用到战场上将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他肆无忌惮的嘲讽着德国军队,部分是真实情况,德国人的战术确实已经落后,部分则纯粹只是刻意的贬低,就像任何商人都会做的那样:诋毁竞争对手,让自己得到生意。当然在白斯文看来,不管秦朗的目的是什么,这都是无法接受的。
他固执的坚持着:“本官认为没有必要如此费事。”
“必要,或者不必要……很遗憾,这并不由你决定,代理副领事先生。”瑞切尔突然插进来。在这场谈判游戏里,她扮演一个富有攻击性的角色,现在正好是她发挥的时候。“我的看法是,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接受。”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斯文紧张起来,他突然有了一些很不好的感觉。
“我们提出的并不是一个建议,而是要求。如果你,或者中国政府拒绝雇佣Umbrella公司的军事顾问,我们将拒绝向中国出售枪械和弹药。”
“你们怎么能这样!”白斯文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怒视着瑞切尔,接着又把目光转向了秦朗。
一个小小的商人,竟然强迫朝廷接受他派遣的军事顾问……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白斯文有一种拂袖而去的冲动,当然,也仅仅只是冲动,没有变成现实。他还是很担心谈判破裂。然后他意识到,也许正是因为秦朗和瑞切尔知道他的处境,才会毫无顾忌的提出要求。
他们什么也不用担心,最糟糕的结果也只是做不成生意,但他却不得不承担朝廷的严厉训斥,甚至遭到革职。
尽管翻译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官职,但白斯文还是不想失去它,因为失去它就意味着失去所有前程、意味着一个黯淡无光的未来,而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悲哀的叹了一口气,白斯文坐下并立刻瘫到在椅子里,但目光依旧直视秦朗。现在,他极其痛恨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如果刚才他只是对秦朗充满歧视与不满,那么现在他已开始痛恨他了。
有那么一会儿,秦朗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饶有兴致的回敬着白斯文的注视,估摸着他的情绪以及思想,然后,他向后靠了靠,对这场最初的对抗感到满意。“你没有必要立即做出回复,代理副领事先生。一个小小的建议,你应该立即将我们的条件转告给公使先生,相信他会给你一个指示。”
秦朗的提醒让白斯文醒悟过来,他只是杨儒委派的谈判代表,一个翻译,并不是真正的负责人;他没有必要把所有责任全部承担下来。
是的,杨儒允许他全盘的、毫无保留的接受谈判条件,但现在他看到的条件完全超出了最初的预计,也超出了他可以管理的范围,因此是否应该答应秦朗的要求,这应该交给公使大人决定。
想到这里,白斯文感到自己已坚强得可以说话了。“我会立刻将你的要求转告给杨大人。”
“非常好,代理副领事先生。”秦朗向前靠了靠,心满意足的注视着,“我期待一个令人满意的回复。” <div align=center><!--阅读面页章节尾部广告--></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