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必须动手了。宋剑锋勒了勒牙,做出了决定。
从树林里似缓实疾的走出来。他不能跑的太快,那样会被发觉。虽然,就算被发觉了对方也绝非他的对手,但如果对方躲进房子里就不好办了。
还有三十步的距离,他骤然加快了脚步。这个距离的脚步声已不可能隐藏起来了。
周康听见身后一阵“沙、沙”的迅疾脚步声,刚要转头去看,就听见耳后一声爆雷似的大喝:“去死!”
苏小曼接到周康的电话说傍晚会来,她已经在别墅上的窗内望了好几次了。刚才看见奔驰过来,然后又远远的离开了,她急忙满心欢喜地跑下楼去,飘逸的衣裙似水激起卷卷丝云。就在刚才,附近忽然出现了一股淡淡的杀气,令她心中有些不安。她不同于那些为金钱所困的“金丝鸟”,她是真的喜欢周康,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
她打开大门,却听见一声大喝。心上人正恐慌的看着身后的一个青年,那个人快步向周康冲去,手中,拿着一把颇厚的砍刀。
周康已经吓傻了,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去死!”后,他看见了一个青年恶狠狠的目光和那把闪烁着寒光的砍刀,他大张着嘴,却喊不出声;想逃跑,却发现双腿不听使唤了。看着他完全被自己的气势所吓倒,宋剑锋纳闷的想道:我的杀气应该不强吧?
转眼,如猛虎般扑到周康面前,举刀,使出全身的力道狠狠劈下。
人随着去势弯下了腰,然而,刀却没动。他猛然发现自己空着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刀,还留在原地,两只白净素嫩的手指优雅的夹着刀锋。
“你不能杀他。”手的主人正是苏小曼,她冷冷的说。
宋剑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闷了,心中的惊讶如惊涛骇浪一般。
周康的惊讶不亚于宋剑锋,平时千娇百媚的小曼居然这么厉害!但他看出现在的形势对自己有利,发出一句“小曼救我!”就藏身于女人之后了,犹自哆嗦不已。
“有你在,今天我杀不了他。”宋剑锋恢复了平静,直身改变那可笑的姿势,颓丧的说。自己的第一次是一个废物男人,而且,还被一个女人破坏了。
“杀了他,小曼!他说今天不杀我,就是说以后还要杀我!”周康急忙用手指着宋剑蜂,怕他跑掉。
“你的要求,我何时拒绝过。”小曼柔声说着,手指微屈再骤然伸直,刀被高高抛起,落下时,刀柄已被她握在手中。
“你我本无仇,但你不该来杀他,因为,我从不会违背他的意思。”手中的刀被她轻轻地挥下。
这是宋剑锋见过最随意的一刀,但他明白,自己绝对躲不过去。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不怀任何感情地出手杀人,发出的杀气才是最可怕、最无懈可击的!
他闭上眼,然后感到脖子上掠过一阵凉意。
好快的刀!他虽已放弃,却依然心寒!这才是真正的杀气!
他想着,当我睁开眼,首先看见的是脖子上飚出的血,还是越来越近的地面呢?带着疑问,他“好奇”地睁开了眼。
他没看见血,也没看见越来越近的地面。
那把不带任何烟火气的刀,那把只带着杀人的单纯目的的刀,在到达它的目的地——宋剑锋的脖子之前,突然被阻止了,被两只修长有力的,微黑的手指阻止了。骤然停止的刀,带出一道刀风,吹断了宋剑锋几根头发。
所以,宋剑锋只看见了脖子边的,依旧带着气势和杀气的这把刀,以及上面的两根手指和手指的主人。宋剑锋笑了,因为他此时才猛然醒悟这把刀是用来杀自己的,才发觉这把刀,是如此可怕!身上渗出了一身冷汗,他觉得自己特别可笑。
苏小曼骇然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的出现,居然直到他的手指出现在刀锋上时,才被她的眼睛看见。如果一个被偷袭的人用眼睛才发现自己的敌人,那么,这个人离死就不远了。
她居然没感应到这个人的任何气息。就算现在,他,一身青色长袍,一头披肩长发,皮肤微黑,身材瘦长,有着一双深邃眼睛的他,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依然难以感应到对方的气息。只能用眼睛看到对方。
他甚至连危险的气息都没散发出来。可是她,心里却感到了深深的惧意!
宋剑锋看着这陌生的一男一女,终于感到老虎把他说的这么不堪,是有道理的。可是他又想道,老虎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很不堪吧。面前这两个,简直不是人!
“道长,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求你放过他。”小曼手一松,对面那人仿佛和她心意相通般同时松开手指。刚才还是抢手货的刀,便做了个自由落体掉到了地上。宋剑锋犹豫着要不要去捡起,在这两人面前拿着一把砍刀,是不是很可笑?
“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青袍青年淡淡的说。
“我知道,他不是个好人。”苏小曼垂下头,任由三个男人恐慌的、疑惑的、冷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是,我……你知道吗?我等了他整整三百年!”一滴泪,从她的眼眶出发,划过那张精致的脸,到下巴处毅然跳了下去,在地上粉身碎骨。
宋剑锋必须承认,这是个精彩的故事。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有一天,如果他功成名就了,他会找一个作家,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象这个女人的故事,虽然不大可能是真的,但确实应该让那些需要故事的人读一读。
三百多年前,有一对汉人夫妻因为躲避仇人,从中原迁移到了西凉。然而,不久以后,仇人还是找上了门,他杀了男人。在他准备杀女人的时候,出现了一个人——适逢路过的“西凉画戟王”李螂。李螂是个亦正亦邪的人,他贪图女人的美色,于是杀了她的仇人救下了她。此时女人已经怀有身孕,李螂对她关怀备至,希望她能嫁给他,但女人始终没有答应。她在生下一个男孩后不久便死去了,画戟王内心十分自责,认为是自己的执着害死了女人。于是他将男孩取名为“李不悔”,希望他堂堂正正的做人,无愧于天地和自己的良心。
他将自己的一身武艺都传授给了李不悔。李不悔天资绝佳,对于画戟王传授的技艺不但能很快领悟和掌握,还融会贯通地加入自己的一些变化。画戟王十分欣慰,对于一个师傅来说,光会勤学和苦练的徒弟不是一个完美的徒弟,创造力才是将绝学发扬光大的根本。
然后有一天,李不悔在画戟王的武器库中找到了一把枪。有一次,中原出现了神兵出世前的天兆,画戟王也前去寻宝。在长白山的大雪中,他连挑中原二十一名高手,得到了这把枪。但是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戟术和枪法无法很好的融合,根本就用不惯这把枪。所以最终他还是用回了那把祖传的画戟。李不悔却被这把枪深深的吸引了,乌黑的枪身,长长的雪亮的枪头,精华内敛又杀气腾腾,立刻就征服了少年的心。画戟王告诉他自己当年的遭遇,他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决定摆脱画戟王的影响,创出属于自己的枪法,用这把枪闯出自己的未来!在画戟王的帮助下,他自创了“刺云十二路绝杀”。枪法大成后,他投身江湖,不断挑战各方英雄,“刺云神枪”的名号一时大震。十年后,二十七岁的他从中原返回西凉时,江湖对他的评价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时值天下大乱,闯王起义,明室孱弱,王室在不断的刀兵中摇摇欲坠。内战不断,国力空耗,百姓生灵涂炭,苦不堪言。外族势力虎视眈眈,倭寇在沿海不断掳掠;满族女真人不断的刺探中原的军情,更企图勾结西凉世家的驻守骑兵待中原两败俱伤时行渔翁之举。由于西凉画戟王在当地的声望很高,所以西凉的世家派遣使者前来征求他的意见。这事被返回西凉的李不悔知道了。李不悔虽在西凉长大,但却一直以自己身为汉人而荣。明王朝和李自成的战争他无意介入,但得知女真人的阴谋后他毅然再次赶赴中原,投奔镇守山海关的守将吴三桂,并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于他,希望山海关做好迎战满人的战备。不久前吴三桂收到崇祯的圣喻,要求他西去勤王灭闯,他却按兵不动,准备看形势再决定站在哪边。此时他看出崇祯王朝已然是回天无力,病入膏肓了。心中本已决定去投靠闯王,却不料此时李不悔从西凉带来了这令他震惊的情报。
满人与蒙古那些纯粹的游牧民族不同,除了弓马纯熟外,还大力发展冶金、采金业,畜牧和农业耕种也被积极推广。这时候的满族,已不仅仅是中原人口中的“无知蛮夷”了,已然拥有了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实力!身处山海关的吴三桂对于满人的实力岂有不知之理?他深知此时若女真人的大军杀过来,明室和闯军都没有闲暇来救他。他不但可能战败而背上被外族侵入中原的罪名,就算侥幸挡住了,自己也没资本去和中原的获胜者讨价还价了。
但,如果自己放满人入关呢?……
李不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急火燎的从西凉赶来送上的情报,不但没有起到抵御外敌的作用,反而让吴三桂做出了勾结外族的决定!此时的他被吴三桂封为帐下骑兵骁骑校,这只是一个正六品的武职,但李不悔本不是为名利而来,只求能上阵杀敌,抵御外敌便满足了。
清兵入关了!李不悔愤怒得目眦欲裂,他此时才知道自己投错了人!他纠集了一帮同怀爱国抗敌热血的部下,反出了吴三桂帐下。随后的几年里,在清兵大肆入侵中原,蹂躏汉人大好河山的时候,他在清兵的后方带着自己的三百弟兄不断转战游击。他一直在等待,有一天,中原能出现一支可以和清兵对抗的力量,然后就可以和自己前后呼应,携手共抗外敌!他手中的“灭恨枪”杀的清兵心惊胆战,他的枪法被那些风骨犹存的真文人形容为“雨中残冰顺风化,雪中青泥不肯白”。当一片雪白的枪影中突然显出一点青灰的时候,对方的咽喉会同时出现一片血红。
但是,历经了明室内乱和闯王起义的中原,早已满目创痍,民难抽丁!逼死了崇祯的李自成很快也步了他的后尘,在山海关被吴三桂,清摄政王多尔衮联兵击败,然后在九宫山被当地地主武装杀死。至此,汉人已无回天之力。
李不悔得知李自成的死后,心知大势已去,恨满胸膛,痛哭泣血。他恨,恨自己错信奸贼,致使吴三桂引狼入室;恨自己无能回天,让大好山河尽入外人之手!方三十出头的他,一夜白发,憔悴竟如垂暮残喘之老人。被仇恨烧的失去理智的他,在一个大雨倾盆的黑夜,只身杀入清军大营。疯狂杀戮后,脱力而以枪拄地,犹自索战清兵将领。对方竟无敢应战之将,调三营重弩手欲射杀之!
听到这里,宋剑锋犹如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了那番冲天的豪气,深深的爱国热忱。不禁热血澎湃,恨不能自己在现场,挥刀杀尽那辱我汉人的清兵。又为李不悔的安危而担忧,担心他死在清兵的弩箭之下。
此时,他恨不能枪毙了那些成天写清宫戏的阿姨,砍了那些盯着刘庸、纪晓岚不放的大爷。问问他们:你们的自尊都到哪里去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中国人的责任感。他寻思,现在不分种族,都是中国人了。但难道因此就可以抹杀岳飞、霍去病、戚继光民族英雄的身份吗?前几天还看见电视里有人在提议,历史教科书应该去掉岳飞“民族英雄”的称呼。他们的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
他正在心中大骂那些为了自己出名而背宗忘典的所谓“学者”,没有发觉有一双深邃的眼睛,一直深沉的看着他。
苏小曼仿佛醉身于往事中一般,喃喃地叙说着那个令人激扬和扼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