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超的时代第五十八手观战,准备
1987年的棋圣战挑战七番棋决赛,是在武宫正树挑战者与小林光一棋圣之间进行的。
日本围棋的规矩名目繁多,尤其是七大头衔赛,更是花样翻新的折腾。其中比较有意思的,就是第一局之前的前夜祭。
前夜祭这个礼仪是纯日本式的。新电影上映有前夜祭,新唱片出版有前夜祭,大学入学考试之前有前夜祭,棋圣战这么传统的大头衔对决之前,自然也要有。
几十名记者坐在台下,台上的两位超一流则侃侃而谈。小林光一讲:希望这次比赛可以完成预期的目标,不过武宫正树是一位了不起的棋手,宇宙流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云云。
武宫正树则讲:小林棋圣是强大的对手,一定要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量去面对明天的第一局。
“自从藤泽因为癌症离开这.个赛场之后,前夜祭就乏味多了。”山田覆面子比这些棋手们还德高望重,坂田见到他也要称一声前辈,因此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低声对赵向北和眼花缭乱的三村智保说,“想当年那句‘赵治勋不懂哲学’,经典。”
那是他老人家岁数大辈分高,又.连年把持着棋圣底气十足。赵向北可不认为自己说了这种话还有机会能活着回国,笑了笑没接这个下茬。
山田也不指望两位年轻的初.段能在这个场合说些什么,低下头认真的把听到的记者提问用飞快的速度记录在一个本子上。
作为一个覆面子,他的本职就是把所有关于比赛.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然后整理成观战记发表在报纸上。一般来讲,这样大头衔决赛的观战记会占据读卖新闻的两个版面。
他看看小林光一和武宫正树,突然转头认真的对.赵向北和三村智保说:“我是多么希望,明年这个时候坐在那里,”他指指台上的两位,“可以是你们这些年轻的棋手啊。我听说赵君已经打入最高棋士决定战了?”
赵向北点头:“是的。”
“那么一定要加油啊。”山田很认真,语气里也充满.了希望,“我作为观战记者40多年,明年就要退休了。我听说了你的战绩。”山田低声说,“从入职至今22胜4败,除了大手合3败和新人王决赛失败一局之外,其他的比赛你拿到了全胜。作为一名这么厉害的初段,我期待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可以成为挑战者,让我在最后的时候给你写一篇最后的观战记。”
这样的话,让赵.向北甚至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能又点点头。
山田抬起头把自己的感情收敛起来端起酒杯:“那么,明天和后天的比赛记录就拜托两位了。”
两个年轻的初段可受不起这个,忙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武宫正树挑战者就端着酒杯过来鞠躬:“明天就拜托山田前辈和两位了。”
又过了一会儿,小林光一棋圣也同样的过来鞠躬:“拜托了。”
第二天上午8:30,赵向北和三村智保准时到达高知美洋酒店(也就是下榻的酒店)三层特别对局室,开始进行比赛前的准备工作。
比如小林光一棋圣要求的坐垫的高度,比如武宫正树要求的特别的水杯,都是在赛前准备好。
8点40分,山田覆面子进入赛场,并坐在专用的座位上开始检查自己的笔。
8点45分,立会人坂田荣男九段身着和服走进比赛场地,进行最后的检查。同时26名记者进入对局室挑选位置。
8点50分,挑战者本因坊武宫秀树进入赛场,用已经准备好的毛巾开始擦拭棋盘和棋子。
8点55分,在位棋圣小林光一进入赛场。
由于执子颜色已经在前一天决定好,因此双方只是默默地把属于自己的颜色拿到自己的面前,互相行礼之后等待比赛开始。
1987年1月14日上午九点整,坂田荣男九段看一看时间之后,向两位严肃的棋手笑一笑:“请开始吧。”
赵向北作为记录员之一,要记录双方的分列棋谱。
这也是因为他以前从来没有担任过记录员,所以记录总谱的事情要交给三村智保,他只能负责分别记录的工作。记录工作不是很复杂,不过不仅要记录每一手的落子位置,还要记录双方的用时,以及按时钟和记录其他一些可能需要记录的东西。
“第一次当记录员,不要怕。”坂田荣男在比赛开始之前安慰赵向北,“以前我担任记录员的时候常常犯错,总是被老师训斥的。”
“那么,您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赵向北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尤其是如果双方下的快了,那么很可能他会忙不过来。
“我么?”坂田脸上露出很怀念的神色,“我当了几次记录员之后就甩手不干了,爱谁记谁记。”
所以说棋圣是人,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担任记录员,吴清源还有另外一个目的:让赵向北体验一下两日制大头衔决赛的气氛。即便是坐在一旁无忧无虑的看一看,也比那些从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棋手要有经验一些。
藤泽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同样的走动关系把三村智保塞进来。
而在楼下的讲解大厅,昨天晚上到达的石田芳夫九段正在上千从四国各地赶来的棋迷面前妙语连珠的讲解着比赛。
第一天的比赛9个小时,两个人交替长考,一直到晚上7点,棋盘上只落下了不到50手。
而赵向北这一天的最后一个任务,是到旁边的房间去记录封盘手。
封盘手是两日比赛比较特殊的一个东西,最初由于古典日本围棋上手一方拥有随时打挂的权力,导致了一系列的事情发生,比如吴清源对秀哉名人那盘著名的星三三天元局,那个著名的第160手到底是秀哉名人在打挂期间自己的研究成果还是前田陈尔的支招,一直是一段公案。后来在年轻棋手的强烈要求下,日本棋院才改变规则在比赛中引入封手制度,一方封手而另一方完全不知道对手的最后一手落在哪里,因此针对性的研究也就变得无从谈起。再加上严格的保密制度,让棋手们只能根据形势来进行推断。
第二天早上,同样的准备工作再来一遍,然后赵向北和三村智保严格按照棋谱恢复棋盘,然后在对局双方认可之后,由立会人坂田荣男从随身携带的小皮箱里拿出来档案袋,在双方确认无损之后打开宣布封盘手。
然后比赛继续,一直到晚上8点半,武宫正树九段的自然流大模样被小林光一的挖掘机挖开了缝隙,无奈一目半告负。
“觉得两日的比赛怎么样?”吴清源问刚刚回到东京的赵向北,“有什么感想么?”
赵向北想了一会儿,一笑:“很有趣。”
“很……有趣?”吴清源想了很多答案,但没想到赵向北能出来这个,“哪里有趣?”
“可以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们,也是凡夫俗子啊。”赵向北笑着说,“另外的体会,就是仪式感很强。”
只要能有点心得,就算没白去高知一趟。吴清源看看他徒弟:“那么,你自己的比赛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好。”赵向北现在一点玩心都没有了,很老实的说,“每天都在打谱研究。在高知的时候,和坂田九段交流了一下围棋思想。”
坂田那老家伙也看出来了么?吴清源不以为意:“他对你这种双方都不舒服的下法有何高见?”
“没有。”赵向北说,“他只是感到很惊讶,但没有说其他的。”
这老家伙……吴清源丝毫不在意自己其实更老,点点头:“那么,咱俩下一盘,看看你最近的状态如何吧。”
赵向北和吴清源下棋是有规矩的,第一赵向北只有30分钟而吴清源无限制,第二吴清源可以随时提出打挂,第三吴清源可以和林海峰研究,第四赵向北不可以和林海峰研究,第五吴清源可以随时打断询问……
所以这样下一盘比在棋院和加藤正夫下三盘还累。
“你知足吧。”林海峰笑着对他说,“这样的老师多好,换作其他棋手教徒弟,甚至一辈子只下两盘棋,一盘是入门测试棋,一盘是入段祝贺棋。老师毕竟72岁了,你19岁和72岁的人下棋,难道还不能让他有休息的时间么?”
只不过近一段时间以来,吴清源和赵向北之间的对局也比刚来的时候少了很多。主要是因为赵向北的比赛增多之后,一周一般只能来两次吴家,周二一次周末一次。另外就是因为吴清源因为不知是不是被赵向北那种胡来的下法震慑到了,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让他把力量运用的更柔和一些。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吴清源很坚定的认为围棋依靠的不仅仅是力量和触觉,大局观与判断力同样重要。
“需要调和一下。”吴清源看着弟子离去后留下的布满棋子的棋盘,喃喃的说,“执中守正,折中致和,因时制宜,这才是最好的围棋啊……”
不过谁能做到呢?反正赵向北做不到。他把问题留给吴清源,自己坐着电车忽忽悠悠的回到宿舍,偶然回头看到一个邮递员正在他后面匆匆而来。
这是谁买东西了?一刹那间,赵向北恍然仿佛回到20年后,认为这是不知道哪位高人在网上买的东西,正在送来。
但是瞬间之后,他连连苦笑摇摇头:这个年代别说电子商务,就是个人订购都很少。
他迈步走上台阶的时候,邮递员从他身边掠过,然后宿管大娘喊他:“赵君,有你的包裹!”
又有?赵向北一愣,过去看一看:“哪来的?”
“从兵库县过来的。”邮递员看看地址,“西宫市……”
是藤原纪香。赵向北不知道她又给自己送东西是个什么意思,签收后拿到宿舍去,打开看:不会又是娃娃吧?
这次的确不是了,是两瓶酒,兵库特产的滩五乡清酒。
“下次是不是就该神户牛肉了?”张楠拿起那两瓶酒看着连连赞叹,“这东西可不便宜,一瓶就好几千日元,她一个高中生哪来的这么多钱?”
“当模特。”赵向北很知道这个高中生上次来一趟东京挣走了多少钱。
张楠把酒小心地放回盒子里去,转头向他笑:“不过不管怎么说,能从牙缝里把钱挤出来买东西给你,这份心意就要小心爱护啊。”
少来。赵向北把酒放到床铺底下,看看日历问张楠:“藤泽家的研究会,你去不去?”
“啊,又到周五了么。”张楠在日本呆了5年,说国语的时候都带着日本那种感叹词,手脚麻利的穿好外套,“同去。”
坐在电车上往代代木去的时候,赵向北在思考2月的事情:如果一切顺利能够拿下和师哥的比赛的话,那么2月17日就要开始进行十段战的三番棋挑战赛了。
三番棋挑战赛啊……赵向北舒了口气把身体靠在栏杆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那么对手会是谁呢?加藤正夫?还是赵治勋?
………………
现在更新肯定稳定了,5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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