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7-青天草原(3)
作者:苏格蜡笔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1184

577-青天草原(3)

巴茨突然转过头凝视艾力克,艾力克不由自主地躲避他的眼神。

「我,不管什麼时候我都愿意,艾力克。」

「我知道,哥哥最近很忙。」

巴茨咬了咬嘴唇,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搭在艾力克的肩上真挚的问道:

「你也想去吗?」

「唔?我?」

「想不想一起去接受训练?我跟父亲说。就说你也想一起接受训练。」

「我…不能去,我已经和其他孩子们说好了…。」

「艾力克。」

虽然没有大声说出来,但艾力克听到后好像挨了棍子似的,缩了缩身子。两人有好长一段时间都闷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巴茨温柔的搂住艾力克的双肩。

「我…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人都爱你,艾力克。」

「我知道,哥哥。」

巴茨轻轻的从他肩上将手放下。艾力克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回答得太快了。巴茨把头发往上梳了一下。

「…晚上见。」

「努力接受训练喔」

艾力克尽量说得轻松一些。等到巴茨走了之后,艾力克也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练兵场。正在收拾武器,听到背后有动静。

「哥,什麼东西忘了拿…」

满脸笑意转过身的艾力克,顿时脸上僵硬了起来。

「…父亲。」

巴多˙兰斯哈特男爵的躯体非常巨大,他正从有艾力克三倍宽大的肩膀上向下注视艾力克。因为是逆光,所以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如果是你曾祖父那个时代的话,同时教两个应该是没问题的。」

他开口说道。

「你的曾祖父,当时是奇岩城领主,为人非常耿直。但是在城堡遭到攻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出面帮助我们。攻打我们的那个人,只是为了谋取更多的税收和财富而发动战争。为了那次战争,他们领地的居民因为过重的税赋而挨饿,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所谓的贵族却顾及到那个人的颜面,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你的曾祖父只有孤军奋战。」

艾力克没有说什麼,只是低头听著。这些都是他熟知的故事了。他的曾祖父为了保护爷爷和家人撤离到安全的地方,直到战死的最后一刻都没有屈服,誓死战斗。自从那之后,爷爷放弃了一切,过著放荡的生活,结果失去所有的家当。爷爷去世后,父亲为了振兴家门孤军奋斗,不知经历过多少苦头。父亲辛辛苦苦缔结血盟和招募兵力的理由多少也能理解。

「纲纪弄垮一次就很难再次树立,所有的城市都经历过无数领主,其中能管理得当的人却没几个。不管是哪座城,它的管理人一定要耿直,千万不能成为只会满足一己私欲的人。」

「就像现在的欧瑞那样。」

听到这里,巴多的眼皮跳了一下。艾力克紧张的缩了缩脖子。

「我之所以允许你和巴茨和村里的孩子们玩在一起,那是因为我们虽然是贵族,但也没什麼自豪的地方。我希望你们可以透过游戏锻鍊自己的领导能力与才能。但现在对巴茨来说,已经不再需要那些了。从现在开始巴茨会很忙,你不要打扰你哥哥。」

「是的,父亲。」

兰斯哈特男爵转身离开。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艾力克还是坐在那里不肯起来。

「男爵大人要你10分钟内出来。」

艾力克睁开了惺忪的双眼,是休伦。

「…哥哥呢?」

艾力克还没有完全醒来,迷迷糊糊的问道。

「已经起来了。」

「知道了。」

艾力克长长的伸了一下懒腰,他只是匆忙擦掉眼屎,就跑到外面。

「哥,什麼时候起来的?」

巴茨穿著洗得乾乾净净、笔挺的衬衫等著他。

「巴茨一直在祷告屋里。」

休伦面无表情的说道。

「父亲呢?」

「马上就会过来了吧。」

巴茨快活的回答道。

「在男爵来到之前,最好做好武装准备。」

休伦对巴茨说道。巴茨想了一下,跑向武器库。艾力克也不由自主跟著跑了过去。

「到底有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

巴茨慌忙地穿上盔甲,戴上弓箭和刀剑。艾力克也紧跟著穿上盔甲,但心里总觉得很不安。

「到底是什麼事情呢?」

做完武装准备回到原地,看到兰斯哈特已经在那里等著他们。他也是一副全身重武装的装扮。

「走吧。」

他只是简短的说了这麼一句,转过身向前走去。

「要平安回来。」

休伦说道,看他的脸色有些僵硬。他分明知道些什麼,艾力克焦急的望著休伦,他并不知道父亲是从哪里带回休伦的,巴茨好像知道缘由,但艾力克没有追问他。只知道父亲是在危急的状况下救出休伦,而休伦从那之后就把父亲当成国王一样追随著,其次就是巴茨。

「不用担心。」

巴茨轻轻笑了一下,跟在兰斯哈特的背后。

「如果不是哥哥的话,也会叫我戴上武装吗?」

巴茨搂住艾力克的肩膀,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好久没有练弓箭了,我们来比比吧?」

艾力克也笑道:

「哎呀~我有一阵子没有好好练习了。」

「以为有了藉口我就会让你吗,教官还说,这几天你太偷懒啦。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都不用参加训练。」

艾力克低声嗤嗤笑了起来。

巨大的肉块在眼前晃来晃去,看得心里发毛。

「可恶,差点就死了,差点」

不过还没有结束,攻击接连不断。艾力克被树枝绊倒了,他看到像榔头一样的拳头逼近眼前。艾力克本能的举起盾牌,紧紧闭上眼睛。盾牌上传来的不是沉重的打击,而是另一种奇怪的撞击,同时听到奇怪的尖叫声。

「快起来,艾力克」

巴茨大声喊道,胳膊被砍掉的鲁米奴正在压迫著巴茨。艾力克的盾牌就好像被洒了一桶鲜血一样红红的,艾力克使出全力把剑刺进鲁米奴的背上。艾力克和巴茨互望了一眼,没来得及拔出剑,他被弹到一边,巴茨把剑刺进袭击艾力克的另一只鲁米奴的胸口。两颗头同时张开嘴发出一声短暂的尖叫声。

兰斯哈特一直站在那里,他只是看著他们,丝毫没有要帮助他们的意思。正步入青春期的两个少年喘著气互相查看彼此的伤势。

「哥,你没事吧…」

巴茨转过身朝著还留有一口气的鲁米奴的心脏,把刀刺了进去。鲁米奴的四个眼睛睁大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地瞌上了。

「艾力克,艾力克,快起来。」

艾力克揉著满是睡意的眼睛。

「已经到换岗的时间了吗?」

巴茨点了点头。

「等到月亮高挂枝头时,别忘了把父亲叫醒。」

「…嗯」

巴茨钻进了毯子里。

「哥…」

「怎麼了?」

「你刚才为什麼那麼做?」

「什麼啊?」

巴茨调整了一下身子,躺的更舒服一些后问道。就好像是在自己房间一样悠闲自得。

「那个鲁米奴…就算不去管它,它也会死的。」

「我知道。」

「担心会叫来同伴吗?看起来不可能啊。」

「我知道。」

「那为什麼一定要杀掉它呢?」

巴茨凝视著夜空,过了很长的时间才简短的说道。

「为了减少它的痛苦。」

「…原来如此。」

巴茨低声笑了一下。

「我要睡了。」

没过多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艾力克把毯子裹在身上,蜷曲著身子。树枝在篝火里霹啪作响的声音、猫头鹰的哭声,小虫子的鸣叫声混杂在一起传进耳朵里。在青天草原已经度过一个星期了。觉得肚子饿了,那是因为晚饭吃得太少,他们没有带来粮食,所有的食物都只能靠打猎获得。如果猎不到的话,那天就得挨饿,而即使是那样,碰到鲁米奴也要展开战斗。兰斯哈特并没有告诉他们为什麼在青天草原打转,为什麼要狩猎鲁米奴和因尼瑟。

「非要说出来吗,有那个必要吗。」

艾力克把双腿抱得更贴近胸前。觉得有些心酸。

这次是三只。巴茨和艾力克互相出手、撤退、扰乱著配合彼此的进攻。巴茨的肩上冒出鲜血,但他丝毫没有发出呻吟,把剑刺进了那个家伙的胸膛里。另一个家伙正在他的身后紧盯著他。

「哥」

艾力克想去帮他,但他面前的这只鲁米奴并没有要轻易让他过去的意思。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尽所有的力气把刀挥了出去,鲁米奴被刀砍中后痛苦的挣扎著。他也被重重的挨了一拳,滚到地上。手中没有武器了,那把刀还插在鲁米奴身上。他从地上抓起一把尘土朝敌人的脸上丢了过去,趁著鲁米奴捂著脸孔挣扎的时候,立刻拔刀划向鲁米奴的脖子。脖子没有被完全割断,还剩一半左右摇晃著。

「哥」

巴茨不知什麼时候已经干掉一只,正在对付最后一只。艾力克在一旁等待著机会。那个家伙正背靠一棵树战斗著,因尼瑟比鲁米奴更聪明,艾力克只能在一旁等待时机。巴茨意会到意思,腾出一个位子,他马上朝对手的腿部刺了进去。虽然成功地将刀刺进那家伙的腿里,但这家伙比起其他家伙要更狠一些,同伴都死光了,剩他一个也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向前冲了过来。艾力克没能挡住对方紧随在后的攻击,有人类男子两三倍大的因尼瑟力量确实惊人。艾力克笔直的飞了出去,撞在一个树干上。他的身体立刻感到好像有滚烫的火焰从背部涌向手指和脚趾一般的疼痛。在朦胧的意识中,他看到巴茨遭到那只怪物的攻击,父亲出手把因尼瑟了断的画面。他晕了过去,这已经是来到这里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因尼瑟倒下后,巴茨立刻奔向艾力克,艾力克就像浸泡过水的棉花一样软绵绵的躺在那里。用手托住他的脑后,一看全是鲜血。

「艾力克,艾力克求求你快点睁开眼睛」

兰斯哈特把一个红瓶子递了过来,巴茨赶紧把瓶口放在艾力克的嘴边。

「这下没事了。」

巴多看了看艾力克说道。虽然还没有恢复意识,但艾力克如死灰般的脸上已经慢慢开始恢复血色。巴茨紧握拳头盯著父亲。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兰斯哈特只是默默地为艾力克盖上毯子。

「是因为,我曾说过艾力克比我更适合当领主的原因吗?」

兰斯哈特往篝火里添树枝的手此时停了下来。

「父亲」

兰斯哈特没有回头。

「我…」

低沉的呻吟声打断了巴茨的话,巴茨俯身望向艾力克。

「恢复精神了吗?」

「…哥哥?」

艾力克眨了几下眼睛。

「幸好,真是万幸啊…」

巴茨抱住艾力克哭出声来。

「哥…我喘不过气了…」

「好,好。」

巴茨脸上挂著泪露出微笑。

「刚才好担心你呀。」

「嗯…」

「父亲带来了治疗药剂,真是万幸。不然你就有危险了。」

巴茨抚摸著他的脸庞,因为长期握剑的缘故,感觉有点粗糙,但却让人感到温暖。

「去拿一些水来。」

在一旁默默生火的兰斯哈特说道。

「是,父亲…我马上就来。」

他在艾力克的耳畔耳语一阵子后就拿著皮袋子消失了,营火旁只剩下他和父亲。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艾力克在等著。

「还可以吗?」

艾力克闭上眼睛,反正父亲一定没有看著他。

「不行了。」

谈话就这样结束。直到巴茨回来之前,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来,喝一点水。」

巴茨小心翼翼的把他扶了起来。水又凉又爽口,艾力克嘴边淌著水大口大口喝了下去。

「想再睡会儿吗?」

「嗯。」

「能睡的时候多睡一会儿。轮到你值勤的话,我可要叫醒你了哦。」

巴茨温柔的笑著说道。

「嗯一定要叫醒我喔」

「那当然只受点小伤,可不能让你偷懒。」

艾力克也笑了起来,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哥哥会不会知道,这次旅程的意义…」

他望著正在站岗的巴茨,巴茨看到他笑了一下。艾力克也笑了一下,转过身去。他闭著眼睛,尽量让自己快点睡著。哥哥不可能不知道,他怎麼会不知道呢…不过艾力克更感激巴茨始终装作不知道。父亲已经下定决心了,再怎麼说,选择继承人是父亲要做的事情,而且人选也已经决定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艾力克总觉得空气有著自己的重量,有时觉得好像马上就能腾空飞起来一样的轻盈,有时候又觉得难以呼吸般的沉重。今天的空气却很锋利,呼吸时都觉得好像有几千个细针由气管刺进体内,肺部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疼痛,艾力克强忍著马上就要吐出来的感觉,慢慢的移动著勺子。

能平静的用餐的只有兰斯哈特男爵和巴茨两人。不,更准确的说,真正平静的只有巴茨一人。艾力克的手不停发抖,勺子掉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打雷般传进耳朵里。艾力克弯下身去捡饭桌下面的勺子,但身体不听使唤,勺子又一次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凡斯急忙跑了过来,将勺子捡起来放到艾力克的手中。艾力克无法挺直上身,凡斯在一旁帮著他、把他扶起来。

「可以说,欧瑞已经没有能教你的老师了吧。」

巴多宣言似的说道。

「修行是有必要的,若能遇到更强的老师,那很好。不过,绝不要忘记,你是兰斯哈特家族的长子。」

兰斯哈特男爵站起来离开餐桌。就连汉森的口中也流出低沉的呻吟声,艾力克因为浑身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我先走了,大家请慢用。」

巴茨亲切的说著,站了起来。

「巴茨。」

「是。」

「一定要那样做吗?」

巴茨以沉默代替回答。

「兰斯哈特男爵…一直以来都希望你能继承他的遗志,成为一个出色的领主。」

「这我知道。」

「…家族的血统就是这样,一旦定下来就难以回头。」

汉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会回来吧?」

巴茨露出微笑。

空气是有实体的。手中的剑划开了空气,一次又一次的挥、砍、刺。双脚好像要在草上飞一样的奔跑著,假想有敌人向他攻了过来,他闪身躲开,在地面上滚动、上刺、佯装撤退,又紧接著突击过去。敌人变得有些模糊,正慢慢消失。在激动的寂静中,他只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无我的境界每次都会变长一些,他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越变越强大。在剑融为身体的一部分的刹那间,他奋力跳跃并使出最后的力气向下劈了下去。地面被这一击击出超过一个手掌深度的坑洞。

「果然,是有资格不参加训练啊。自己一个人都能达到这种实力,就算是我也会不参加了。」

艾力克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手指和脚趾好像抽筋似的发麻。他慢慢转过身向后看。

「…哥哥?」

巴茨平静而冷冷的望著他。

「呃…那个,我只是…想暖暖身…」

「这种程度只是暖暖身而已?」

「…哥,不,我是…」

「在欧瑞找不到可以教的老师,原来不是只有一个。」

艾力克低下了头。巴茨靠近一步,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艾力克…」

「…哥哥从明天开始我再也不会不参加训练了。替我向教官说一下…啊,对了,哥哥明天就要离开了。不管怎麼样,真的,以后我会很诚实的…」

「艾力克」

艾力克缩了缩身体,巴茨跑了过来。艾力克想要逃跑,但巴茨紧抓住他不放。空气顿时变得沉重,能明显感觉到胳膊的疼痛。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

「艾力克,看著我。」

「……」

「我求你看著我,艾力克」

艾力克尴尬的看著巴茨,他从巴茨的双眼里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

「就一次,和我较量一次吧。」

「我们以前做过很多次对练啊。」

「真正的正式的要尽全力较量一次」

「…哥哥。」

「现在父亲不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们两个。就一次一次就好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天晓得什麼时候能回来」

「你说过要回来的。」

「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哥哥不行」

这次轮到艾力克抓住巴茨。

「为什麼?」

巴茨冷冷的问道。

「父亲怎麼办?」

巴茨没有回答。一瞬间,艾力克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行,哥哥,我求求你,千万不能那样你会回来的吧?并没有规定圣骑士就不能继承父业啊。哥哥,如果变成那样,父亲就…」

「我对继承父业之类的小事一点都不关心。」

艾力克一下子愣在那里,无法相信从巴茨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事?」

巴茨没有躲避艾力克的视线。

「怎麼能,怎麼能说出那样的话?父亲在哥哥身上抱著多大的期望,这你明明知道的呀怎麼能说那样的话呢?」

「不想让我离开吗?」

「那是当然的了」

「那就和我较量一下,如果你赢的话,我就不离开。」

「哥哥」

「如果你赢了,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如果你真想这一辈子都想活在我的影子里,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你是因为我才离开的吧?」

「不是。」

「因为我吗?我…以为我嫉妒哥哥才那样想的吗?」

「是那样子的吗?」

「哥哥」

巴茨缓慢的往上梳了梳头,平静的说道:

「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选择了遵奉殷海萨旨意的道路。」

「难道在这里就不能做那件事吗?」

巴茨没有回答。艾力克知道,他是真心的。

「这怎麼可以呢。」

艾力克凝视著巴茨的眼睛,知道再怎麼做也难以改变他的心意。

「哥哥…」

「和我较量一下吧,艾力克。真正、认真地分一次胜负吧忘掉父亲也忘掉我是你哥哥忘掉你是我弟弟兰斯哈特的名字也统统忘掉就一次也好,让我们认认真真的较量一次吧」

「…我怎麼可能赢得了哥哥呢。」

巴茨慢慢的把握住艾力克的手放了下来,草丛中发出风吹的唦唦声。两兄弟的影子慢慢的被拉长。

「艾力克…」

艾力克吃力的望著哥哥,他看起来是那麼的疲惫和伤感。

「什麼时候,你才会对你自己诚实呢。」

艾力克顿时脸变得通红,把头转向另一边,他不愿再看著巴茨。

「真的不知道吗,我渴望的并不是领主的位置。可以让我知道你心中真正希望吗。」

巴茨咬著嘴唇慢慢转过身。

「哥…」

艾力克没有勇气再说什麼,他的背影对他来说有著太多太多的想法。

「哥哥…」

艾力克瘫坐在地上。不知道何时,露水已经打湿了绿草。他就像很久以前做过的那样子,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前院,直到太阳升起。

「您要保重身体。」

兰斯哈特夫人消瘦的脸庞上带著一丝微笑。一名侍女在身旁搀扶她。她伸出了双手,巴茨轻轻的抱住母亲。

「好好努力,早点回来。」

兰斯哈特男爵低沉的说道,巴茨低下头行礼告别父亲。

「相信你会很出色的。」

汉森拍打著他的肩膀。艾力克在巴茨一一告别家人时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休伦把行李交给巴茨,巴茨背上行李后来到了艾力克的面前。

「多多保重。」

他就像往常那样亲切的说道。艾力克一把搂住巴茨。

「一定要回来。」

巴茨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慢慢的从怀里推开艾力克。

「一定要回来。」

艾力克大声说道,巴茨默默的转过身体。

「大家进去吧。」

跟在兰斯哈特男爵身后,汉森和休伦也转过身体。兰斯哈特夫人拉住了艾力克的手,艾力克和母亲一起走向屋内。

「喂,你去哪里?」

杰西慌张的喊道。

「快抓住他」

以杰西为首的几名青年冲向艾力克,但艾力克转眼间就已经过了半个湖。年轻人们站在水淹到脚踝的水中看著艾力克消失在眼前。

「那个家伙,连武器都不带,是不是疯了?」

彼得自言自语道。

「可恶」

杰西紧跟著跳进湖中,剩下的年轻人们互相看著对方,没敢跟著跳进去。彼得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蹲坐在地上。

艾力克在另一边,探头露出水面。他听到水声向后望去,马上将食指放在嘴唇前要大家安静。杰西潜水来到艾力克身旁,轻轻的将头探出水面。眼前看到的是一群肚皮鼓得大大的、有著两个头颅,下面挂著两串骷髅项鍊的家伙们,嘴里发出猪叫般的声音和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在那里徘徊。

杰西一把抓住艾力克。

「你疯了吗?」

他轻声说道。艾力克笑了一下,便蹑手蹑脚从水中爬到岸上。杰西骂了一句脏话之后,也无奈地跟在后面。艾力克开始采著淡绿色的鲜花,花枝被折断的声音显得异常大声,鲁米奴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巡视著周围。杰西与艾力克马上紧贴地面趴了下来,湖边的大草丛刚好挡住他们。大铁锤一样的脚就在鼻子跟前移动著,鲁米奴嗅了几下之后就回去了。

「走吧。」

杰西用嘴型告诉艾力克,两个人向后爬著倒退到湖水。突然踢到小石子,噗通掉进湖水中;发现他们的鲁米奴立刻发出沉重的脚步声冲了过来。

「快跑,杰西」

两个人立刻跳进水里,艾力克使出全身力气往前游,两腿都快没知觉了。

「快过来快点」

站在对岸的年轻人们焦急的踱脚喊著。鲁米奴的胳膊差一点就擦到身上。杰西向后看了一眼,鲁米奴正举起双手吼叫著,艾力克笑个不停。

「可恶,你这疯子。」

两人来到对岸之后大口大口喘著气,杰西狠狠地敲了他的后脑勺。

「你真的是完全疯了」

艾力克只是嗤嗤笑著。

艾力克站在镜子前精心地打扮了一番,闻了闻花环的香味,在游过来时虽然有点损伤,但香味依旧。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门,没有听到回答。艾力克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她正坐在床上看书,窗外傍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把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渲染得光彩夺目。长长的头发顺著脖子垂落在胸前,从衣襟之间可以看到消瘦的锁骨。

他一直靠在门边望著她,等著她发现他的到来。

「艾力克。」

终於她发现他的存在,艾力克笑嘻嘻的走了进去。

「夫人,今天觉得怎麼样啊?」

她用一只手抿著嘴微笑了起来,把另一只手伸向他,艾力克握住手指轻轻的在手背上吻了一下。

「我带了礼物要送给夫人。」

艾力克以夸张的姿势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鲜花。

「谢谢你,艾力克。」

「哪里的话,夫人。夫人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兰斯哈特夫人文雅的笑了起来。艾力克坐在床沿上,一股温馨的寂静徘徊在两人之间。

「父亲寄来一封信,说短时间内还不能回来,要我好好照顾母亲。」

「父亲?还是汉森啊?」

「您怎麼会那麼清楚呢?」

「他是我丈夫嘛。」

她温柔的说道。艾力克把视线转向窗外。

「艾力克。」

「是,妈妈。」

她的手指触摸著艾力克的脸庞,他并没有排斥。母亲清澈湛蓝的眼睛凝视著他。

「没有哪个手指是咬了之后不会疼的。」

「…我知道,妈妈。」

他又一次想将视线转向窗外,但母亲没有允许他躲避视线。

「可是大拇指和小指毕竟是不一样的。」

他并不想说这些,他努力让自己停下来,但在母亲面前却无法控制自己。和母亲说话的时候就好像变成另一个人似的,他无法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

「那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并不是谁的错。哪个剑士会丢掉大拇指呢?即使不是剑士也是一样的普通人都一样其中肯定会有更贵重的手指。就是…就是这样而已您也知道,我…我不是哥哥啊」

「是啊,你是艾力克。」

她说道,并没有再说什麼。

「是的,我是艾力克。」

艾力克这才露出笑容面对母亲。

「爸爸肯定也很辛苦的…本来对哥哥抱著很大期望…」

她轻轻抚摸著艾力克的头发。

「真想见到哥哥。」

「我也是。」

她的声音中满是思念之情。

巴茨离开他们是那次从青天草原回来后不久所发生的事。没过几个月,就传来他以15岁的小小年纪当上圣骑士的消息。这是过去百年来从没有过的纪录,兰斯哈特以为没多久时间他就会回来,但随后传来的消息却打碎了他的期望。

不服从命令,拒绝执行长官的撤退命令。

详细的消息没有传来,传闻他可能会被开除。巴茨一直没有和家里联系,兰斯哈特也没有主动派人去找他。虽然汉森说了好几次,想要派休伦去找他,但巴多最终还是拒绝了。

「可能无法容忍吧。哥哥竟然会违抗长官的指示。不,也许爸爸是因为哥哥没有向他请求而更生气吧?」

后来传来消息说因为枢机主教瑟瑞辛大人的特别命令而避免被开除的厄运,并负责了其他的任务。这是有关巴茨的最后一次消息。转眼间过了4年,巴茨没有传来一封信,也没有托人捎个话回来问候。

「巴茨应该平安的,就像平常那样,他总是表现的很出色。」

母亲静静的说道。她是那些爱巴茨的人当中唯一不会给艾力克带来伤害的人。艾力克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妈**怀里,不出声的哭著。她默默的抚摸著儿子的背。

两个头同时飞上空中,从两个窟窿中喷出暗黑色的血液。被血液淋到的头发变得粘糊糊的。攻击接连不断,小孩脑袋大小的拳头正向他逼近,艾力克没有躲避,他的剑迎了上去,把拳头分成两半撕裂胳膊直到肩膀,肉被撕开和骨头碎裂的感觉顺著剑传了过来。因为痛苦而失去理智的鲁米奴拼命挣扎著。他把剑拔了出来,刺进正从旁边扑过来的因尼瑟的腹中,因尼瑟的生命力可真够顽强,虽然被剑刺个正著,但还是扑了上来,用双手死死掐住艾力克的脖子。艾力克用力扭了扭剑,不能呼吸了,眼中的天空变成黄色,但艾力克没有退却。在双脚上灌注力量强忍著眼珠要冒出来的疼痛,将剑刺得更深,终於因尼瑟倒在地上。

艾力克抚摸著脖子喘著气。他看了看周围,选一块没有被鲜血淋到的草地开始摘花。

「到底,艾力克跑到哪里去了?」

「那个…明明看他早上还在这里呀…」

牧师遭到质问,不安的等著艾力克出现。休伦则抱著胳膊默默的站在一边。

「兰斯哈特男爵还是不能来吗?」

「很抱歉,伦巴特男爵大人,主人因为事情比较多所以…」

「是啊,我也知道。最近…」

他看了看周围,转开话题。

「到底艾力克他跑到哪儿去了?」

「天啊…」

侍女捂住嘴发出了尖叫声,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警卫兵拔出武器。

「等一下是艾力克。」

听到休伦的话,警卫兵们各自看著别人的眼色,不知如何是好。身穿黑束身服、头戴黑面纱的女子们遮住嘴在一旁窃窃私语。每当艾力克往前迈出一步,那些女子就紧张的向后退。从穿著考究的几个男人当中传出啧啧的声音。看到他这个样子,伦巴特男爵也发出一声低吟。

艾力克的手上还握著没有放进剑鞘的剑,剑身就连手柄也都是猩红色的,乱糟糟的头发也被染成暗黑色。矮人铁匠制作的链甲衫已被撕得不成样子,从里面可以看到深可见骨的伤口。

「天啊…这就为您叫来祭司请快回到房间…」

凡斯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虽然他也有一把年纪了,但还是老样子。

「母亲呢?」

「…什麼?」

凡斯像傻瓜一样张大嘴巴。

「母亲呢?」

凡斯向周围看了看,好似求助似的,牧师乾咳了一下走了过来。

「该撒土了,因为少爷没有来,所以还没有开始呢。」

艾力克慢慢的向前移动脚步,他的右脚瘸的很严重。每当他踏出一步,地上就会留下红红的脚印。

贵族的名字其实只不过是虚有其表,他连一口好棺材都无法为母亲准备。父亲即使让家人挨饿也要扩张兵力。

「母亲正躺在那里。那麼破旧而简陋的…没关系,母亲不管是穿上什麼都显得那麼美丽。」

他把如同母亲眼珠一样颜色的水蓝色花朵撒在棺材上,在白色的菊花中,枝干沾染红色的花朵点缀其间。

好像看到母亲在微笑的样子。他是那麼爱著母亲微笑时眼角的那些皱纹,还有那消瘦的手、枯瘦的肩膀,甚至是咳嗽的声音,他是那麼的爱著母亲。

「请撒土吧。」

牧师低声说道。艾力克跪在那里,抓起一把土放进棺材。伦巴特紧随其后,他望著艾力克轻轻叹了口气。接著其他人也开始陆续走了过来,女子们生怕衣角碰到他的身体,站得远远的。

「我也听说了,你受了不少苦。」

他望著伦巴特,眼睛移到拍打他肩膀的手上那显得有些旧的衣袖上。

「不要怪你的父亲,男人嘛,有些时候是不能回头的。」

艾力克笑了起来,外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但没有露出来。下人们正把土堆成一个小小隆起的坟。艾力克无力的望著这个场面。

「妈妈…」

像木乃伊一样枯瘦的母亲握著他的手说道:-

我永远爱你,我的儿子。

「妈妈…」

即使是上了年纪的侍女都不愿做的事情,艾力克也亲自负责。为母亲梳洗身体,还有照料她的日常生活。偶尔回过神的时候,母亲就会没头没脑的和他讲一些小时候的故事,艾力克总是在一旁陪著她,一直到母亲睡著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