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寒风起,惨惨飞云浮。霜浓凝广隰,冰厚结清流。
此时已至隆冬节气,深夜时分,轩辕坐于有姜部落军帐之中,和同门师弟烈山对饮叙旧,说话论势。这有熊联盟原本不兴刀兵,军事不盛,奈何近年来九黎部落愈发强势,有姜与其相邻,边界之上大巫咄咄逼人,还屡有修士失踪之事发生,着实不得不防。
说来时光如织,岁月如梭,自一十七年前的天庭别离,轩辕而今九十有三,若是换作凡夫俗子,此时已然垂垂老矣,抑或早就黄土一滩。然轩辕出身青莲一脉,修行道行虽不甚深,但毕竟吃过人参果这等不二仙果,法力神通颇为可观,驻颜更是小道尔,是以形貌一如双十年华模样,面白如玉,目若朗星,仍旧是位英气勃勃的雍容人皇。
当年轩辕下得天庭,直奔不周山而去,他不为别的,正是想求老师出山去趟瑶池,好叫王母娘娘卖个情面,玄女免去责罚危难,说不定还会颁下懿旨,二人能够喜结连理,却不料愿望再好,世事往往有违,那日陈年只是淡淡与他说道:“今世无缘,来生再见。”——轩辕可不知陈年当时心中所想:这话说来怎的如此狗血?
这多情人皇闻得此言,自是心颤神摇,情思惶惶,再三苦求,总是无效,末了陈年还是告诉他知晓,玄女被贬下凡,转世九黎,叫他好自为之。
拜别老师,轩辕忧喜参半,心上人是天宫仙子,还是尘世俗女,在他眼中都无有什么差别,问题在于,转世九黎,敌营之中,实在难办。这些年他与烈山的有姜部落往来,远甚于有桑、风衮,一来是为了边境吃紧,多遣军士前来相助,二来未尝不是为了那身处敌营的转世玄女。
今日吃酒说事,轩辕有些神思不属,总感觉冥冥中似有何物在呼唤于他,亥时将至,便停杯罢饮,道是心绪不宁,外面或有异动,出去巡视一番也好。
烈山只好随其一并出巡,暗道:心绪不宁是真,但巡察这等事情,又与你我二人何干?两位人皇十数载同门兄弟,数十年共兴洪荒人族,彼此间的情谊自不必多言,轩辕与玄女的往昔情事他也得悉,不过任他规劝,都是无用功罢了。
轩辕、烈山出得军帐,凛冽寒风呼啸而来,割面似刀,他二人本事,不需护卫随行,也没有施展腾云仙术,只是徒步而走,在部落交界处的陇博山附近巡视一番,这本来也不过就是件心血来潮之事而已,却不料途中轩辕一个激灵,停顿下来,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块贴身凝脂玉佩,只见它忽闪忽闪,愈来愈是急促,泛着柔光,仿佛要诉说什么一样。
轩辕深吸一口气,目中放光,神色激动,将其托于掌上,默运青莲仙术,一口元气喷将上去,这玉佩顿时华光大作,隐隐然又指向一处方位,轩辕面色一凝,招呼了下烈山,便驾云疾飞而去。
烈山也不作声,紧随其后,他却知晓,这玉佩乃是当年玄女送与轩辕的定情之物,一十七年来睹物思人,烈山倒也瞧见过数次。
洪荒有江名凼豐,将陇博山环绕了大半,这条数千万里的大江,蜿蜒如同巨龙,便算作有姜部落与九黎之间的疆界,虽然未有开战,但磨擦时有发生,关系甚是恶劣,大巫蛮横,经常有过界之举,而有姜部落却极少有人到九黎地域自讨祸事,饶是如此,有姜修士仍屡有失踪。此时轩辕哪里还管得这些,而陈年赐予的驾云本乃九霄异种,经乾坤鼎淬炼,神速尤甚筋斗云,眨眼之间,已然到了九黎玄夷氏族境内。(另,本文黄河、长江设定,长度以亿万里计数)
轩辕只觉手中玉佩蠢蠢欲动,他也不阻止,松开掌心,顿时倏地一道白虹,飞向前去。轩辕、烈山随其行不多久,便看见旷野之上,一个十余丈的彪悍巫人正追杀一名人族女子,狼牙巨棍舞得劲急,那娇弱女子虽会些道法,但只不过刚刚达到炼神返虚修为,本事差了一截,便似风中残烛一般,随时可能熄灭殒命。玉佩化作的白虹正是奔她而去,滴溜溜绕着她转悠,蒙胧胧漫出薄薄白幕,挡下了好几记重棒,倒是把那巫人吓了一跳。
吓了一跳倒还罢了,要他命的却是赶将过来的轩辕,他一看清那女子模样,心中恍然,见其身处险境,更是目眦欲裂,管甚光明正大,还是卑劣偷袭,想也不想,手提一口轩辕剑,合身一纵,便把那个巫人扎个透心凉,一声惨嚎便倒地死去。
陈年亲手炼制的轩辕剑,对于破开巫人强悍肉身有神效,犹胜东皇剑,莫说这大巫境界都没到的巫人,便是刑天、相柳一流,都不敢以身试刃。
轩辕情急之下,是在背后出的手,此时与烈山互视一眼,面色微赧,然后直接向那女子走去,径自说道:“玄女……”二字唤出,下面话语却哽于喉口,一时间不知如何措辞。
那女子摩挲着手中温玉,倍感亲切,面前这男子似曾相识,感觉极是熟捻,然而出世自有记忆以来,脑海中却无有分毫印象,当下盈盈施礼说道:“恩人想必认错人了,小女子乃九黎玄夷人士,名唤夷裳,非是玄女。”
轩辕一怔,旋即想起她不过是炼神返虚的修为,离灵智大开、明悉前世还很远,不认识自己也是正常,微一沉吟,说道:“诸事牵连,一时也说不清楚,倒是姑娘既为九黎族人,为何还受部落巫人追杀?”
夷裳闻言,紧锁娥眉,说道:“此事我也觉得蹊跷,想我九黎巫教大兴,少有地仙修士,近年来更是每况愈下,而我则是浑浑然自悟修行,这功法好似从天而降的一样,昨儿刚踏入返虚境界,稍有成就,今日出来采些青磷草,便险些遭了巫人毒手,着实古怪。”也不知怎的,她心中藏着掖着的密事疑点,连父母都不曾言说,面对眼前这男子,竟是一股子地摊开来了。
轩辕也只道是九黎巫族据得高位之后,排挤修士,也不以为意,倒是面前佳人,如何续那前世姻缘方是着紧,眼下做不得甚亲密举动,说不得甚贴心话语,有些尴尬不适,倒是烈山插口说道:“此地乃是九黎境内,大巫凶横残暴,不宜久留,若要说事,我等回有姜再议,如何?”
轩辕点头称是,夷裳看见他的殷切目光,脱口便答应了。
三人正欲驾云而去,远处旷野空地之上,蓦地平白卷起滔天巨浪,化作一头洪荒凶兽扑杀过来,这浪却是古怪,浑浊难辨其色,带起腥风恶臭,显是剧毒无比。
轩辕、烈山自是不惧,唯恐夷裳难挡,轩辕剑立时祭出,金光万丈,凛凛巍然,腾空向那巨浪斩去,只一剑,断水分流,金光之下纷纷化作腥水落地,草木枯黄,嗤嗤作响。
轩辕收回宝剑,不现得色,只见一三十余丈高的大巫大步踏来,图腾满面,腰缠一头恶蟒,鳞甲狰狞,双手不执武器,却有一黑一白双蛇缠臂,丝丝吐信,诡异异常。
正是相柳!
上吐下泻,头重脚轻,昨天喝的热开水,连带着盐酸小碱片,基本全部贡献给马桶了,只能干扒饭,闻不得油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