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又一次没入地平线之下,染红大片的海水。平静艘挂着中国黄龙旗的轮船正在行进。这次旅途似乎就是随着日出日落一次次单调的轮回,永远都望不到头。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使团的成员们此刻正在甲板上聊天。
李经方快到而立,比起原来那种书生气,此刻显得成熟了许多。临行前,李鸿章已经交代他:分权争功,所以当他看到袁世凯出舱透气,便试探的问道:错,这次可有把握?”
袁世凯淡淡的笑道:“伯行兄,我大清外交历来艰难,而且美国真正的实权掌握在那些财团手中。即便是总统点头,只要那些财阀与他们控制的国会没有通过,一切谈判结果都是惘然!”
李经方自小学习西学,对美国的政治制度还算了解,不过这种制度毕竟跟“皇权至上”的观念冲突太多:“这国会真能左右当权者的决定?”
袁世凯将唐绍仪招至近前道:“少川,你在美利坚留学多年,可知这国会?”
唐绍仪在美国留学七年,深知大清外交政策的局限性与弊端。他听闻袁世凯的纵横论之后,便对这个纵横使产生了几分敬佩。随后袁世凯对他的破格提拔与数次“谆谆教导”,让年轻的外交官立刻把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上司封为偶像。唐绍仪施礼答道:“美国国会乃美国的最高立法机构,拥有立法权、政务监督权、宪法修改权、对总统、副总统的复选权等。有时也可以通过不需要总统签字的法案,虽然这些法案不具备法律效应,但可以表达民间与国会对某件措施地态度,借此给总统施压。”
袁世凯满意的点点头道:“少川。你可以当驻美公使了!”
得到袁世凯的肯定,唐绍仪兴奋的道:“哪里、哪里,卑职与大人的差距还很大……”
袁世凯笑道:“少川,你先去吧!”
“是!”
年轻人转身离去,而袁世凯却对这李经方微笑不语。看着袁世凯暧昧的眼神,李经方问道:“尉亭何故发笑?”
袁世凯道:“伯行兄,你不像少川一样叫我大人,而叫我尉亭,说明你把我当作朋友。不过对于朋友,你却不够真诚……”
李经方有些尴尬的道:“尉亭。为兄不过是……”
袁世凯转身看着远方道:“伯行兄,可还记得我们当年初见否?”
李经方道:“当然记得。当年与尉亭一番畅谈,真是大开愚兄茅塞,连毕德路老师都对尉亭赞不绝口!”
袁世凯问道:“那伯行兄还记得当年我狼狈离开贵府的情形吗?”
李经方道:“咳~尉亭是否还记恨……”
袁世凯摆摆手道:“若我还记恨,怎会向中堂大人举荐你出任副使?又怎会为那张佩纶求情?”
李经方不解的问道:“那尉亭这是何意?”
袁世凯道:“伯行兄,小弟当日入令尊幕府时,与兄台一见如故,那番畅谈是何等坦荡痛快。而离开贵府时,小弟又把兄台当作知己、兄弟,临别之事。悉数委托!可如今为何我们之间有如此芥蒂?为何不能象初识一般,坦诚相待?”
其实李经方心里一点也不怨恨袁世凯投靠醇亲王。反而袁世凯斗夸了张佩纶却是帮了他的大忙。张佩纶在李鸿章府中地地位一天天增长,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接班人地位。而且前段时间李鸿章曾经知会过他,要将鞠藕许配给张佩纶的消息,这让李经方更是坐立不安。在无奈下,李经方还曾经想过让袁世凯回归的事情。此刻听到袁世凯的“惆怅”,李经方有些尴尬道:“尉亭,为兄何尝不想?只是……咳~”
袁世凯拍拍李经方的肩膀道:“父命难违,我理解!不过我希望还能与伯行兄共进退,就像我在贵府中一样……甚至可以互为援应,这样岂不是更好吗?”
李经方的血缘关系。已经注定了他不可能背叛李鸿章,不过却不代表他一定会完全遵照李鸿章的命令去办事。如今李鸿章位高权重,几个孩子又都长大成*人,李经方虽然是长子。不过毕竟不是亲子。而且加上还有个鞠藕,一旦她嫁给一个李鸿章满意的人,李经方的地位更是难保。所以现在李经方已经开始大力地在官场组织自己的关系网。希望能够顺当地接李鸿章的班。听了袁世凯的暗示,李经方道:“尉亭,那为兄就不瞒你!家父希望这次出使,我能好好表现!”
袁世凯笑道:“这才是我的兄长!尉亭也给你交个底,令尊临行前
谈起令妹的婚事,说不定将来伯行兄就是我的大舅哥既然是一家人,尉亭一定会让伯行兄好好立功!”
李经方笑道:“哈哈……那就多谢袁大人了……”
两人又畅谈许久,李经方受不得海风,告辞回舱。又一番尔虞我诈,让袁世凯已经感觉有些厌恶。他倚着栏杆静静的看着远方残阳,刚刚长出一口气,一只半满的酒杯便递到眼前。
“你七岁就像二十,现在二十五,神情已经跟我差不多。”马格里端着酒杯含笑说道。
抿了一口干烈的洋酒,袁世凯笑道:“我的老师,所以我们更像朋友,不是吗?”
马格里也望着远方道:“是啊,更准确地来说,我们是伙伴。世凯,我能问问你在想什么吗?”
袁世凯答道:“历史与未来”
马格里道:“这可不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考虑的问题,说说你想象中的未来。”
袁世凯道:“我地未来就是历史……”
—
马格里沉思片刻道:“世凯,我没有看错你。把自己的未来写成后人的历史,这种人自古到今屈指可数……”
听马格里误会,袁世凯心里苦笑:我是穿越地……
看袁世凯笑而不语,马格里问道:“世凯,在你想象中的未来里有家庭吗?”
转头看看马格里,袁世凯笑道:“哈哈……老师什么时候也学会旁敲侧击了?”
马格里有些尴尬道:“呵呵,现在在官场我是你的属下,在生意上我是你的雇员和合作者,所以……”
袁世凯道:“其实我也常常想起马丽,虽然我们还在通信,不过毕竟这么多年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马格里道:“她很好,毕业后这些年一直跟亨利在美国打理生意。虽然经验还欠些火候,不过很快就应该出师了。”
袁世凯道:“那就好……”
马格里道:“世凯,有个私人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和马丽……”
听到老师的问话,袁世凯果断的说道:“老师,如果条件允许,而马丽又同意的话,我想跟她在美国秘密结婚……”
听了袁世凯的决定,马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道:“世凯,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你不知道马丽这些年有多少追求者,不过为了你,呵呵……”
如今的马丽已经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是美国商界一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袁世凯也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而是中国官场中的一个投机者,如何避免风险已经成为他思维中的一个习惯。袁世凯深深的知道,女人是善变的,虽然他与马丽有着初恋的回忆,不过在时间的冲击下,那脆弱的感情是很容易被忘却的。如今袁世凯的资本支持大部分都操控在马格里父女手中,尽管马格里还算忠心耿耿,也已经认准了他这个“准女婿”,可谁敢保证远在美国的马丽不会发生变化?你让袁世凯如何完全放心?所以用婚姻将这种脆弱的合作固定,是最好的办法。而对于与马丽的这桩婚事,袁世凯有些自信又有些担忧。虽然分别多年,不过从马丽写来的信中还是可以感觉到女孩的对他的眷恋。这种眷恋,就象他在官场上尔虞我诈之后,想要向自己的家人袒露心怀,好好倾吐一番一样。只是这两年,马丽的来信中似乎少了一些东西……
看着袁世凯又沉默不语,马格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世凯,不用担心。马丽的个性我了解,她认准了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倔强得跟她母亲一样。”
提起马格里的夫人,袁世凯道:“师母已经过世多年,老师觉得孤单吗?”
马格里道:“可能我是美国人的原因吧,对于妻子的感情中国人很难理解。外人都说你师母嫁给我,是她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为什么?”
马格里有些伤感的说道:“因为我们结婚之后,她便众叛亲离,连家人都不能接受她。不过她临终前跟我说了一句,让我到现在都觉得自豪的话。”
袁世凯道:“师母是不是说能嫁给老师是她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马格里笑道:“是啊……在中国,有几个女人能说这样的话呢?所以世凯……”
袁世凯道:“老师,如果马丽嫁给我,我也会让她跟师母一般幸福的……”
马格里将酒杯举起道:“为了你的承诺!”
“为了承诺!”酒杯相交,袁世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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