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中秋,袁世凯是在复杂的心情下度过的,可梅尔森的威胁还未离去,朝廷的钦差接踵而来。这个钦差不是别人,正是正是十省铁路会办之一,两江、湖广的铁路监督官张。一起来“协助”修筑铁路的还有两位光绪钦点的铁路帮办:吴保初,兵部主事衔;丁惠康,户部主事衔。看到这样的阵容,袁世凯一下子明白了光绪葫芦里卖什么药:户部管财政,兵部管军事,加上自己跟吴保初与张的矛盾,这三人就是一个调查小组——来清查自己的军事、财政老底。
说起张,这些年过得可谓喜忧参半。1885年,吴长庆去世,其僚旧部也就散去。然而这个时候张引起了帝师翁同龢的注意,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翁同龢、潘祖荫等对张就有了提携之意。因为翁同龢是会试的主考,殿试后有阅卷、判卷的权力,也可以向皇帝推荐优秀考卷,因此他多次想通过自己,把张的卷子直接推荐给光绪。或者是翁同龢对张期许过高,或者是他老眼昏花,这位帝师几次把他人卷子误认为张的,而便宜了不少其他贡生(卷子上是没有名字而只有编号的)。张34应礼部会试不中;37岁赴会试,试卷为无锡孙叔和所冒,孙中而张落;38岁应会试,场中误以陶世凤卷为张卷].元”而张落第40岁赴会试,试卷又被武进刘可毅所冒。刘中会元而张又落第。因此有书记载,翁同龢对张“期许甚至”却“荐而不中”(后来翁同龢干脆直接从张手里接过考卷,然后匆匆批阅上传皇帝,这才让这位张先生中了状元)。在考场上的频频失利,没有夺走张继续考试的决心,但是作为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他总不能还埋头苦读而什么也不做。于是1887年,在翁同龢的安排下,张随孙云锦赴开封府任,协助治河救灾。并拟订《疏塞大纲》。光绪十四年(1888年)以后,他又应聘主持赣榆选青、崇明瀛州、江宁文正、安庆经古等。龢入铁路衙门。铁路衙门仿军机衙门构架设立,设全国铁路大臣一名,其从属铁路章京若干,张如今就是刘坤一手下的一名章京,官拜从四品!
宣旨完毕,张等人便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他们先是核查了两江现有的铁路。然后又对正在规划中的十省铁路进行了调查。由于十省新建铁路全部由詹天佑等人统筹设计,因此两江总督府的交通厅成了张等人集中办公之地……
经过三天的调查。兵部主事吴保初最先发现了问题:“中堂大人,我发现两江铁路护卫队竟有三千人之多,几乎一里铁路就要配备一名护卫,难道铁路建成还需如此多的卫兵守护吗?”
两江新军成立之后,强国会便开始进行渗透,其中很多基层军官已经加入强国会。不过军队的士兵不可能永远不变,总有退役的时候。为了这些退役士兵退而不散,今后能够随时组建成正规军队,袁世凯设立了很多藏兵之法,这个铁路护卫队就是其中之一。也是藏兵最多地地方。在铁路护卫队里,不仅有与军队一样的训练方法,而且有严格的军阶制度。
听了吴保初的质问,袁世凯道:“彦复。你以为我愿意建立这护卫队?你可知道养活三千人要多少银两?我两江铁路修建的第一年,火车被抢、铁路被毁的事件不下十起,有的地方竟然整村人一起哄抢火车运送货物!你说如何解决?”
“呵呵。听闻中堂大人治下太平繁荣,难道这是虚言?”
袁世凯笑道:“眼见为实,两江太平不太平你们自己可以去看。我也想百姓安居乐业,夜不闭户,可总有那么些捣乱‘找茬’的人生事……而且这护卫队是我向朝廷上书后才成立的,当年奏折在兵部应有存档。”
吴保初道:“我看这些护卫装备之精良,不下我大清其他地方的防军,而且基本是两江新军退下来地兵勇。中堂大人,若有战事,这支军队恐怕能够以一当十啊……”
袁世凯道:“铁路乃朝廷产业,胆敢抢劫者都是一群凶悍顽匪。他们来去如风,武器精良,若不配备良好的兵器,怎能抵御?何况些护卫队拿地不过是我两江新军淘汰的兵器,在这里就算是落后的了。至于为什么使用老兵,那是我两江的一个规矩——凡退伍者,由官府安。我大清士卒为国征战时,不惜血洒疆场,可等他后,又有谁来理会?我不过给这些退伍士卒一个去处,安排一个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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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保初道:“看来中堂大人果真爱兵如子啊……”
袁世凯笑道:“此举可是跟你父亲所学,我记得当年他也是爱兵如子……”
吴保初正要动气,丁惠康进门道:“中堂大人,你是否在总督府设立了一个上访接待处?”
自袁世凯上任以来,就在总督府设立了一个百姓上访接待处,专门接待那些对政务有意见,或者反应各地官员不法行为的百姓。开始的时候,百姓们以为这是总督大人收受贿赂的一个门道罢了,因此无人问津。后来袁世凯亲自为上访百姓办了几件实事,这个接待处立刻变得门庭若市,来访者有申冤告官穷苦的百姓、有提出建议的基层官员、有自我推荐学生士子。
听了丁惠康的话,袁世凯不悦地说道:“正是……怎么?难道我设立一个听取百姓意见的地方也不行吗?”
丁惠康道:“中堂大人误会了,我看今天有不少百姓前来送礼……”
“家奇,怎么回事?我不是定下规矩,不能收百姓任何东西吗?”
此时一同前来的袁家奇道:“回大人。今天工商总会地几个富商前来,说什么要表表心意,我们说了他们也不走……”
袁世凯道:“走吧,看看去!”
当袁世凯来到前院地接待处时,百姓们立刻跪了一地。见这阵势,袁世凯道:“都起来吧!”
“谢中堂大人……”百姓们纷纷起立。
此时一群富商中走出一个人拱手道:“中堂大人,我们是江南工商总会,苏州商船分会的几个股东。我等知道您清廉如水,但这些年您为我们江南可谓日夜操劳,所以我们商议了一下。想以此了表心意……”
随着这人的话,几个扛着匾额地下人把红绸揭去,只见上书:两**天。袁世凯看看匾额道:“为官者,为治地谋福乃本分,这青天二字我万万不能受。”
另一个富商上前道:“中堂大人,我两江商人能有今天,全靠您的扶持,您当然受得。”
“对、对,别说是我们这些买卖人,两江哪个百姓没有受您的恩泽?您就收下吧……”
“中堂大人收下吧……”
由于众富商们衣着华丽。因此那些身着粗布的百姓都下意识保持距离,远远观瞧。在众人熙攘中。袁世凯看到不远处一个手挎绣篮的老农神情犹豫,似乎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袁世凯走近道:“老人家,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见袁世凯走近,那老农显得有些激动,他揭开竹篮上的棉布道:“托、托中堂大人地福,我家的官、官司打赢了……只、只是小、小民没钱孝敬您,这、这是我老伴亲手做的点心,还请中堂大人收下……虽然不好看,不过……都是自家种的粮食……”
虽然点心做工粗糙,不过袁世凯还是拿起一块。然后放到口中慢慢品尝,仿佛在品尝一道名厨的杰作。片刻后,袁世凯又拿起一块塞到嘴里,边吃边说道:“很好吃。这礼物我收下了,其他人的礼物就请各自带回吧……”
那老农一听,跪倒便磕头:“谢谢中堂大人。谢谢中堂大人……”
袁世凯赶紧搀住老头道:“老人家,您这是作甚?我收了你的礼,应该谢谢你才对啊~”
老农站起身来道:“都说中堂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这回我真的见识了。回去我就跟老伴说,要给中堂大人立个长生牌位,让老天爷保佑您平平安安,多福多寿……”
袁世凯“和蔼”的笑道:“老人家,立长生牌位也是要花钱的,您就把这钱省下来,给孩子们买些吃地吧!好了,都散了吧!”
见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散去,袁世凯当着吴保初等人地面对袁家奇道:“家奇,给刚才那老农送些钱去,别坏了总督府的规矩!”
“是!”
吴保初起初还以为能抓住袁世凯什么受贿的把柄,没料到事情这么收场,顿时转身回去办公去了。看着吴保初的背影,袁世凯对走近的文增瑞走道:“安排得不错!”
文增瑞笑道:“呵呵,您可太抬举我了。工商总会那帮人是我安排的,不过那老农却是真的。是天意加上您的发挥,才成就这场好戏……”
袁世凯笑道:“好吧,今后就让这群钦差折腾去吧。你记住,除了铁路上的账目,其他一律保管好!”
文增瑞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了,郭老来了……”
文增瑞话音未落,郭嵩焘微笑着出现在袁世凯面前:“不错,不错,这下不少百姓家中都会供上尉亭的长生牌……”
袁世凯拱手道:“郭老,您怎么到南京来了?”
郭嵩焘道:“听到朝廷派来钦差,我来看看你。”
袁世凯摇头道:“没想到郭老也来看我地热闹……”
“哈哈……好了,不说此事,陪我走走吧!”
“也好,我正好散散心!
袁世凯在官场朋友不少,但只有左宗棠和郭嵩焘能给他以长辈式的关爱,而两人中,郭嵩焘的思想又更对袁世凯的胃口。郭嵩焘虽然是个传统地读书人。习四书五经长大,但是出使英国地经历,让他的思想发生了极大地转变。在洋务运动蓬勃发展的时候,朝廷与官僚都希望利用西方的先进技术武装中国的军队,认为只要有了与洋人一样的坚船利炮,就能让“天朝上国”的美梦继续下去。然而作为中国第一个驻外公使,作为第一个真正经受了西方文化冲击的中国官员,郭嵩焘却一生都在苦思着文化、思想强国的道路。在李鸿章用北洋水师向朝廷邀功地时候,在张之洞拒绝洋人介入汉阳兵工厂的时候,郭嵩焘却在呼吁中国的洋务必须从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开始。中西文化的融合在21世纪都是一个的难题。也是中国开放不得不解决的一个难题,但是在一百多年前,郭嵩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切,甚至给出了一条明确的道路:“器物之后,洋务当以通商、政教、人心为本。”虽然郭嵩焘的言论为他带来的不是荣誉,而是一生地“洋奴”骂名,不过这个中西文化融合之路的先锋,一直坚持自己地理想。在这位老人临死前的日记里有这么一句话:“谤毁遍天下,吾心泰然之”,这似乎是郭嵩焘一生的写照。也是他一生的心态!
两人走进西苑,郭嵩焘见四下无人便说道:“尉亭。看来朝廷已经开始防备,你可要随时做好准备。”
袁世凯点点头道:“郭老放心,尉亭心里有数。”
郭嵩焘道:“那就好,我此次来除了提醒你,还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自从左宗棠去世之后,郭嵩焘身体每况愈下,即便请来中西名医为其保养调理也不见好转。此时看着郭嵩焘严肃的表情,袁世凯心里涌起一种不安,他打趣道:“郭老,什么事情这么神秘?”
看着远处的湖面。郭嵩道:“我老了,恐怕时日也不多了,所以有事情要提前向你交代一下……”
“郭老,看您这样子。再活个十年八年也不成问题。”
“我一生遭遇可谓诽谤丛生,然而晚年有三件事让我甚是欣慰,你可知是哪三件?”见袁世凯摇头。郭嵩焘笑道:“其一是能够与季高重归于好;其二是能再度为官;其三,那就是能遇到尉亭你!”
袁世凯道:“既然郭老这么喜欢跟尉亭共事,那就更不能想着什么时日不多,尉亭今后还有很多事要郭老您指教!”
郭嵩焘道:“老夫一生遭尽白眼、诽谤,然而却从改变心中所想。眼见自己白发残年,本以为就此没了与老夫一样的人,直到遇见尉亭你……此生足矣!”
袁世凯道:“郭老,什么足不足的,我看永远都不该知足,难道您不想看到我中华富强的那一天吗?”
郭嵩焘看着袁世凯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理,这虽然是我的遗憾,不过有尉亭在,我相信那一天迟早会来!我这一生遗憾颇多,但也算过得精彩,我现在希望地是能有个完美的结局……”
“郭老您……”
郭嵩焘止住袁世凯的话,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道:“文忠公仙去之时留下两个重要遗物,一个是季高手中的新疆地图,另一个就是这把蒙古弯刀!”
袁世凯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有一把镶嵌着宝石地弯刀。从这把刀的工艺和装饰可以判断,其主人身份肯定高贵,不过刀刃被削去一截,剩下的也已经变成锯齿状,显然是战斗中留下地痕迹。看着手中的兵器,袁世凯不解的问道:“郭老,文忠公怎会留下此物?”
郭嵩焘道:“此乃元太祖、圣武皇帝成吉思汗生前之物!”
袁世凯震惊的问道:“什么?铁木真的家伙?”
郭嵩焘道:“不错,不过在他死后,这把宝刀却另有用途,并且关系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听了郭嵩焘的话,袁世凯开玩笑道:“什么秘密?难不成还能找到他老人家的墓穴吗?”
“恩?你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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