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天空飘起了雪花。赵吉去了一趟出租屋。
小院没有什么变化。铁门锈迹斑斑,上了一把大号的铁锁。
赵吉看看周围,这片居民区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倒是不远处的环城湖边建起了一个别墅区,别墅的外墙还没有刷漆。
赵吉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声,却把旁边的邻居吵出来了。
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赵吉问道:“这位大哥,打扰一下。你知道这个房东去哪里了吗?”
中年男人说:“我都住了七年了,也没有见过房东长什么模样。”
赵吉说:“你是这里的老住户吗?”
中年男人说:“不是。这一片的老住户都买楼房了。有好多人想租这个小院,就是找不到房东。”
房东既然不在这里,他也只好另想办法。他知道房东的外甥张振国过去上的是警官学校,毕业肯定分配到公安部门,应该去公安部门找人。
他并没有去公安部门,而是上网查,他觉得还是上网查来的便利一些。好在警官学校有网站,他很快就查到了九三级有两个张振国。两个张振国的照片又特别象,究竟哪个是呢?赵吉分辨不出来。毕竟,他也只和张振国打过一次交道。
他查了一下张振国的分配去向,一个分配到市公安局户籍科,一个分配到花园区派出所。
赵吉决定先去户籍科,户籍科确实有一个张振国,只是没有值班。一个民警告诉他,张振国后天值班。
赵吉可不想等到后天,他问道:“你知道他的电话吗?”
那个民警道:“你找他有什么事?”
赵吉说:“我是他的一个老朋友,刚从美国回来,想和他聚聚。”
那个民警上下打量了赵吉一眼,说:“你记一下,7326875。他的手机号是13512241375。”
赵吉说了说了声谢谢,就走出户籍科。
他在公安局门口拨通了电话。
“你好!请问你是张振国吗?”
对方说:“对。你是谁?”
赵吉说:“昌华西支路36号的房子是你的吗?”
对方说:“不是,你打错了。”
赵吉说:“对不起,打扰了。”挂掉了电话。
赵吉想,那一定是花园区派出所的张振国了。
他又来到花园区派出所,可惜,这个张振国也不是。第一眼赵吉就看出来了,这个张振国长得又瘦又矮,肯定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张振国。
赵吉心中充满疑云,难道张振国不是九三级的,别的年级还有张振国。
回到宋子贞家,赵吉将自己找张振国的经过说出来。
子贞说:“你还记得张振国的妈妈姓什么吗?”
赵吉说:“当然记得。姓顾,长得一脸苦相。”
子贞说:“你再试试看。还打户籍科那个张振国的电话,问他顾姨在家吗,看他怎么说。”
赵吉说:“还是你主意多。”
他再一次拨通了张振国的电话。不过,这次打的不是手机,而是家庭电话。
“喂!你好。请问顾姨在家吗?”
对方说:“她不在这里住,你打7324523。”说完,挂了。
赵吉只得拨打7324523。
“喂!是顾姨吗?”
对方说:“对,是我。你是哪位?”
赵吉说:“我叫赵吉,过去租过你们家昌华西支路36号的房子。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对方说:“记得。你有什么事?”
赵吉说:“我想租你那个小院。”
对方说:“你找我儿子振国吧。这个小院我早就不管了。你知道他的电话吗?”
没办法,赵吉只好又拨通了张振国的电话。
“喂!我找一下张振国。”
“你稍等一下。”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
“你好!我是张振国,你是哪位?”
“我叫赵吉。过去租过你们家昌华西支路的房子。”
“刚才是你打电话吗?”
“是呀!”
“早说是你不就结了。我们见面谈谈吧!”
“在哪里?”
“随便你!”
“在仙来酒吧。你知道吗?”
“好的。我十分钟以后就到。”
张振国说:“你为什么想租这个房子?”
赵吉说:“为了圆梦。”
张振国说:“我看不是。你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赵吉说;“什么东西?”
张振国说:“一双红色的眼睛。”
赵吉浑身一震,说:“你也看到了?”
张振国说:“我早就看到了。我还问过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我记得当时你很干脆地回答我,没有。”
赵吉说:“我记得。当时我还以为你问我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张振国说:“你是房客中住的时间最长的。能告诉我你都遇到了什么吗?”
赵吉把自己十年前的奇怪遭遇简要地对张振国讲了一遍。
张振国说:“我是一个人民警察,按道理,是不相信鬼怪精灵的。可是,我自己亲眼看到的,想不信都不行。”
赵吉说:“我的女朋友,最近又遇到了那个精灵的威胁。为了彻底摆脱这惶恐不安的日子。我们决定再租你们的房子。把那个精灵找出来,消灭它。”
张振国说:“不行!绝对不行!”
赵吉说:“为什么?”
李振国说:“那个院子里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么多年了,我宁肯闲着房子不往外租,也不愿再看到发生什么意外。”
赵吉说:“都是发生过什么事?”
张振国说:“我姥爷是一个国民党的高级军官,国民党撤退的时候,他偷偷留下来。从南方跑到水城,后来跟一个比她小二十岁的女人结婚。不用说,那个女人就是我姥姥。后来,我姥爷酒后失言,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姥姥,姥姥便报告了政府。我姥爷就被枪毙了。姥爷的死对我姥姥、妈妈和舅舅打击很大。一九九二年夏天,舅舅在那个小院里突然失踪,至今仍然杳无音信。家里人一直以为舅舅是因为精神失常而走失的。我不这么认为,我一直以为舅舅的失踪很蹊跷。他失踪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那天晚上我从姥姥家走,舅舅正好和妗子吵架,去姥姥家睡觉。那天晚上,下着大雨,舅舅根本不可能出走。舅舅失踪以后,我一直住在那间房子里,就是你们租的那两间。直到一九九三年的春天,一天夜里,我感觉到有人进了房子,突然之间浑身冰冷,我坐起来,正好看见床边有一双红色的眼睛正盯着我。你无法想象,那双眼睛有多么恶毒。那双眼睛象黄豆一样,圆圆的,周围还有一个白圈。当时,我坐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一直盯着它。后来,那双红色的眼睛眨了眨,慢慢地移开了。我感觉到有人走出房子,这才拉开灯。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脸上、头皮上全是冷汗。我蜷缩在被窝里,哆嗦了一夜。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那里住。”
赵吉问:“后来哪?我记得你妈妈说过,有个亲戚在那里开了个百货店。”
张振国说:“对,是有这么回事。我爸爸的堂弟的小舅子的远门侄子住进那间房子,开了一家杂货店。谁知道,只干了七天就走了。连东西都没要,也没打招呼。后来,我听说那个亲戚疯了。那个亲戚走了不到一个月,又有一个卖汽水的人租了那两间房子,只住了两天就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就是你们租了。你们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租过。”
赵吉问:“你姥姥是哪年死的?”
张振国说:“我姥姥是一九九六年秋天死的。我觉得姥姥死得也很蹊跷。火化的那天,天空突然下起了雨。等到雨停的时候,火化工发现姥姥的尸体不见了。所以,姥姥的骨灰盒里是空的,只有她生前用过的一个发簪。”
房东老太太再现和尸体失踪的事情在赵吉的心里得到了印证,他突然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问道:“后来也没有找到?”
张振国说:“没有。”
赵吉喝了一口酒,勉强镇静下来,又问道:“你知道那双红色的眼睛是什么东西吗?”
张振国说:“不知道。”
赵吉说:“那是一条黑蛇,准确地说,应该是一条黑蛇蜕变的精灵。”
张振国说:“你怎么知道?”
赵吉说:“我女朋友看到过一条黑蛇立在床边。”
张振国说:“你刚才跟我说过的,你看我这记性,这么快就忘了。你们在那个房子里住了多久?”
赵吉说:“仔细算算,我应该在那个房子里住了一百天整。可是这一百天,却是惊心动魄的一百天。第一天夜里,我就感觉到有人在房子里,可是又找不到。我的女朋友也有这种感觉。半夜里,这个人就悄悄出去了。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我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去的。这个院子里经常有一些奇怪的动静,比如说夜里有人做饭,有人打枣,有人喊妈妈。但是我每次打开窗帘的时候,这些声音都会立即消失。等我躺下的时候,这些声音还会响起来。第二天,我还看到地上有许多青色的枣树叶子。还有,我凉好的开水经常会自动消失……”
张振国打断他的话说,“我也碰到过这种事情。明明倒了一杯水,等到喝的时候却只剩下半杯。”
赵吉说:“对!就是这样。我还感觉到那个小黑屋里有人召唤我。我想进去看看,可是,你姥姥不让进。”
张振国说:“听妈妈说,姥爷活着的时候,任何人不准进那间房子。”
赵吉说:“你姥姥也是这么说的。后来,我女朋友接到四个印度玩蛇佬托梦,说是让我们当天必须搬走,连你姥姥也要一块搬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振国说:“你们搬走了吗?”
赵吉说:“没有,我们是第三天才搬走的。”
张振国说:“你们不相信托梦。”
赵吉说:“我一直都认为那是神经衰弱时的一种幻觉。直到最近发生的事情,才让我改变了看法。”
张振国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说:“快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吉说:“前段日子,我的女朋友看到了一个老太太,长得非常象你姥姥。后来,就病倒了。而这一切,和我在美国梦到的一模一样。春节前,在人医,我还看到了一个被黑蛇吓死的老人。所以,我想,一定是那个精灵在作怪。我必须找到它,揭开这么谜。”
张振国说:“不行,这样太危险了。”
赵吉说:“你先别这么说。我们并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东西,或许只是一条黑蛇。”
张振国说:“这样吧!我陪你一起住在那间房子里。”
赵吉说:“不用了。有我女朋友陪着我就足够了。”
张振国猛然站起来,激动的大声嚷道:“什么?你让一个女人跟你一块去冒险?”
赵吉微笑着说:“你先别激动。那是我女朋友,又不是你女朋友。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张振国不好意思地说:“那也不行。你应该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我怀疑舅舅就是被那个东西害死的。作为一位人民警察,我必须保证你们的安全。”
赵吉说:“对于这些邪魔歪道,爱情的力量更有效。那四个印度玩蛇佬托梦的时候说过,我们之所以没有受到攻击,是因为爱情的作用。”
李振国说:“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好。”
赵吉平静得说:“我知道分寸。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李振国冷静下来,说;“好了!既然你一定要住进去,你就去住吧!”
赵吉说:“房租多少钱?”
李振国说:“你给五十块钱吧。”
赵吉说:“你不是开玩笑吧?”
李振国说:“你又不是为了钱才出租房子的,按道理我不应该收你的钱。再说了,如果不是你,那间房子我宁肯空着闲着,也不会租出去。我可不想再出什么事。”
赵吉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看房子?”
李振国说:“我就不过去了。你跟我一块去拿钥匙。”
在赵吉和宋子贞的想象中,这么多年没有人住的房子一定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而事实上却恰恰相反。
赵吉和子贞是从东屋的小门进去的。房间里干干净净,桌子、椅子都是纤尘不染。可是,房子里却又没有人住过的痕迹,更没有一丝人的暖气。
赵吉和宋子贞都愣住了。是什么人在打扫房子?
宋子贞紧紧抱住赵吉的胳膊,仿佛又找到了十年前的感觉。片刻之间,恐惧便充满了她整个心灵。或许不仅仅是恐惧。
屋子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一切都和十年前没有什么改变。唯一不同的是,门锁和把手生了厚厚的铁锈。
小院里静悄悄的。那棵小枣树还是那么粗,一点都没有长。敞开式的厨房里锅碗瓢盘都还在,也很干净。那间小屋的锁已经锈成了铁疙瘩,显然是没有人进去过。
子贞说:“你说这里没有人住,为什么这么干净?”
赵吉说:“或许有要饭的偷偷住进来?”
子贞说:“啊!你别吓唬我。”
赵吉说:“我们看看北屋。”
他们打开北屋,拉开电灯。灯光还是那么昏黄,根本看不清屋里的东西。
嗡嗡的静音在耳边回荡着。空气中充满了一种棉布和木头霉变的气味。
宋子贞突然看到衣橱顶上有一个布娃娃,正用一双恶毒的眼睛盯着他们,吓得大声惊叫。
赵吉急忙把她揽在怀里,顺着她的眼睛看过去,也吓了一跳。那个布娃娃的一双对眼圆圆的,白眼球上翻,显得有点诡异可怖。
不过,布娃娃终究是布娃娃。赵吉虽然觉得布娃娃有点邪气,可是仍旧装出一幅镇静的样子来。
赵吉说:“不怕,亲爱的。那只不过是一个布娃娃。”
宋子贞说:“我觉得这个布娃娃很吓人。你不觉得?她几乎和午夜凶灵中的布娃娃一模一样。”
赵吉说:“不怕的。我把它取下来扔了就是了。”
说着话,赵吉走到衣橱旁边,踮起脚去取布娃娃。
宋子贞声音颤抖地说:“不要,不要。赵吉,我们还是别动它了。”
赵吉说:“怕什么?有我呢!”
宋子贞说:“我心里不舒服。”
赵吉说:“我们再到里屋看看。”
宋子贞慢慢地蹲下身去,说:“不去了。我们回去吧!我心里不舒服,头晕。”
赵吉的感觉到子贞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也不再坚持进里屋。其实,说句实话,他的后背也被冷汗湿透了。只是他不能让宋子贞看出来。如果子贞看到他心中的恐惧,肯定会更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