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四月,烟雨霏霏,西风渐起,漫卷花尘,疏枝飒飒,遍野萧条,正是一川芳草,满城飞絮之时。城郊一处山庄,掩映在如垂幔般的云气之中,浅堵重重,屋宇鳞次栉比,朱门碧瓦,雕栏玉砌,颇见奢富。却见那山庄正门书着“玉剑门”三字,兼具颜筋柳骨,煞是俊秀,却隐有矜伐之气,折去了几分风韵。
庄中正阁,一年四五十许的男子披衣坐在案前书写,一时蹙眉思索,一时拊掌玩味,一时捋须微笑。忽有一妇人推门而入,款款行到书案旁,手中端着一青釉瓷碗,蒸蒸的冒着热气。那妇人将瓷碗放到一侧,静静的在一旁看那男子所写的文字,略略颦了颦道:“老爷,你还在为那邪门少年男女之事费心呢?”
那男子从冥思中回神,忙将手中笔毫搁到砚上,扶过那妇人坐下,悠悠叹口气道:“邪门隐匿江湖数十年,今魔功重现江湖,习练之人不过弱冠之龄,却是不祥之兆。恐邪门死灰复燃,我已发出请帖邀各名山大派掌门,齐来青州商榷应对事宜!”
这男子正是玉剑门门主狄沧澜,那妇人便是狄沧澜之妻,岭南钟家次女钟棉玉。江湖五行之中,独“火”之狄家,势单力薄,故狄沧澜借与“金”之钟家联姻来抬高江湖地位,未料收效寥寥。狄沧澜苦心孤诣,经营玉剑门二十余年,在江湖中却仍无与其他四家比肩的分量,常让他饮恨长叹。
此时那钟棉玉闻言,淡淡道:“只不过出现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学的那魔功一些皮毛罢了,值得如此劳师动众,更何况那少年如今已被老爷你诛杀,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狄沧澜面色微变,旋即笑道:“夫人未曾亲睹那日战况,又怎可断言这少年只学的一些皮毛?那少年年纪未长,一身武艺已是这般骇人,若是假以时日,定是中原武林一患。想三十年前少林寺之围,中原武林正道十停去七方才将邪门妖孽杀尽,如今江湖人每每谈及,尚心有余悸。这少年虽死,然尸体不知被何人盗去,恐是邪门同党,若是如此,只怕江湖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我邀请各大派掌门前来,襄盛举,觅对策,也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
“我总是觉得事有蹊跷,若是邪门韬光养晦这许多年,又怎会纵容这初学魔功的少年在江湖妄为滋事?我窃以为是颜女侠的公子受妖人误导,并不知晓个中情由……”钟棉玉略有戚容的道。
狄沧澜闻言面泛愠色,声调平平的道:“邪门之人传他技艺,其心昭昭,便是他不知情,也只能错杀,不可误放!更何况,此子身为朝廷令贤之后,却与钦犯贼寇勾搭一气,单是此罪,我辈人人得而诛之。甚之,那姓沐的妖女所使拳法,与当日灭金陵梅家满门的恶魔所使同出一辙,这其中阴阴暗暗,纠纠缠缠,又如何能容那对妖邪男女活在人世!”
“便是如此,只消将那少年先行擒获便是,同为人父母,怎可妄伤他人孩儿性命!”当日颜昕茹上门问罪,被狄沧澜击伤,那般悲痛欲绝的模样,已是让钟棉玉动了恻隐之心。
狄沧澜愤然而起,冷冷道:“夫人莫提此事,便是要提此事,且问川儿作了什么?竟险些被那妖女毁去一双手臂!当日我携川儿往岁寒庄,不过求个公道,怎料那妖女咄咄逼人,嚣张猖狂,却是欺我狄家无人!”
钟棉玉便再也不言语,微微叹了一声道:“老爷你没有用早膳,还是先把这馄饨用了吧,不然都要凉了!”
狄沧澜面色稍缓,将案上字迹示与钟棉玉看:“这是我为此次武林大会撰写的檄文,夫人且过目,看看可好!只待此事计定,便是我狄家大显威名之时。”待她接过,狄沧澜便从案下取出一双银纹琥珀箸,将那盛馄饨的瓷碗端到近前。
钟棉玉微有几分不豫,道:“这馄饨是我亲手端来的,老爷值得这么小心么?还是用调羹吃吧,用筷子很是不便。”
“邪门之人心狠手辣,无孔不入,我也是不得已……”狄沧澜尴尬一笑,还是用那琥珀箸在瓷碗中捣了捣,方才换过汤匙,小心的舀出馄饨来吃。
钟棉玉也不答话,将那所谓檄文又看了一遍,轻声道:“老爷这文章,鼓舞人心,字字珠玑,委实妙极!”她将那宣纸放下,心中却在道:“江湖三十年来一直未有邪门异动,只怕这武林大会是捕风捉影,徒劳无功。威名,威名……为这所谓威名操劳一世,却是值与不值?”这番话却不能说出口,便岔开话题道:“菁儿来信说回来给你贺寿,也不知现在上路了没?”
“这丫头……”狄沧澜闻言放下手中瓷碗,颇为得意的道,“一走便是好几年,全当这个家不在了……”
钟棉玉暗自垂泪,低泣道:“也不知她这些年有没有吃苦,过的好是不好?平素写封家书都只有片言只字,除了习武之事其他一字不提,也不知我这当娘的多么记挂她!”
“夫人莫要伤心,不是马上就要见着了么?”狄沧澜慌忙起身抚慰道,“菁儿可惜是女儿身,否则以她的资质天分,玉剑门振兴指日可待。”他忽而作痛心疾首状道,“可恼川儿太不争气,为了一个女子荒废武艺,不思进取!”
钟棉玉闻言止住哭泣道:“老爷莫气,只盼川儿与那骆家闺女完婚,便会回归正途,立志发奋!”
“但愿如此!”狄沧澜轻叹一声。忽而他感觉头脑一阵晕眩,一个趔趄跌到椅子上,口中断续道:“夫人……我……头好晕!”
钟棉玉慌忙将他扶住,关切问道,“可是当日所受内伤发作?”当日狄沧澜虽以三招陵迟之剑“杀死”柳逸安,却也被他强横内力震伤,吃了无数灵丹妙药依旧不能根治。
“没有什么大碍,夫人扶我到房中稍事休息便可!”狄沧澜强打精神道。
“老爷还是勿要过于操劳!”钟棉玉小心将他扶到房中,出来见那馄饨还剩半碗,便端起往厨房行去。
这日午时,玉剑门举派用饭。狄沧澜腹痛呕吐,未曾进食,钟棉玉草草吃了点,便去正阁探视狄沧澜伤势,刚一走到床边,便觉手足无力,一下软倒在地上。狄沧澜闻得响动,睁眼来看,慌忙起身将钟棉玉扶起,急唤道:“夫人!夫人!”却始终不见她醒转,隐隐看出是中了迷药之毒,便要运气帮她驱毒,不料腹内真气一动,便四处冲窜,平服不定,五脏六腑一阵剧痛。此时屋外响起一片咔嚓异响,极像剥皮拆骨一般,狄沧澜猛惊,便欲下床去察看。
正此时,房门被人猛然推开,狄沧澜忍痛抬眼去看,却见一黑衣长辫的少女,木无表情的走入,两点瞳仁散发着如同赤焰一般的光芒,手中提着的一把卷口大刀上,殷红的鲜血不断的从刃口上流淌下。
“你是何人!”狄沧澜挣扎起身,怒喝道,却从那少女身影之外看到阁楼外的场景,顿时惊骇无比……
……
弦月倒挂阴空,黄叶遍地翻飞。青州城外山道上,一个淡红衣衫的女子负剑奔行,靓影过处,带起星辉两袖,复又洒落在木丛之中,恍如霜雪。闻得夜莺婉转啼哭,一声一声响彻寒夜,刺入云霄,一阵寒风突至,顿将那啼声隐没了去。
悲闻柳逸安死讯,珺兰负伤带病北行。路上赶往青州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珺兰打尖时常能听到有人谈论武林大会之事,终于隐隐约约了解到柳逸安身亡之事梗概。
“柳郎含冤受屈,可恨那狄沧澜竟指鹿为马,借此事向中原武林邀功,玷污他声名清白。我沐珺兰不灭狄家,枉生为人!”一路来,追忆与柳逸安往事种种,珺兰只觉痛彻心肺,生不如死,此时只想报仇雪恨,杀戮之心日重。
朱彤用药如神,珺兰风疾已几乎痊可,臂上伤势也好去大半,只是伤口未完全愈合。至青州境,珺兰购了把长剑,径奔玉剑门而来。她从江湖人口中得知狄沧澜当日岁寒庄外一战,落下内伤,与颜昕茹一战,又耗损元气,故而打算铤而走险,欲趁夜潜入玉剑门将狄沧澜击杀。奔行出密林,已隐约可见玉剑门庄园轮廓,荒林瑟瑟,阴风萧萧,道不出的诡异氛霓。
“柳郎,都是嫣嫣害了你……”珺兰摸了摸怀中那块冰寒的玉佩,一时泪雨潸潸,“除非嫣嫣亲眼见到你尸骸,不然哪怕寻遍三山五岳,也要将你寻回……只是一日未寻见你,嫣嫣便要痛苦一日;一月未寻见你,嫣嫣便要痛苦一月;一年未寻见你,嫣嫣便要痛苦一年……柳郎你毋或那般狠心,莫要让嫣嫣在痛苦中过一生一世!”
睁开朦胧双眼,已经行至玉剑门外,珺兰只见庄门紧闭,墙瓦森森,哀风怒号,狂拂着败叶在墙头飞舞。有无比腥臭的气味从门缝中泻出,让人嗅之难受直欲呕吐。珺兰心中一惊,纵身从门墙上跃入,却只见玉剑门空旷的庭院中,百余具尸首横陈竖摆,血流成溪,或是身首异处,或被开膛破肚,恐怖景象,让人毛骨悚然。珺兰顿时惊诧莫名,这般阎罗地府般的惨境,她已司空见惯,却还是难免感觉后脊阵阵发凉。那些尸首虽死状恐怖,但是面容安详如寐,却是在不知不觉被人一刀斩毙,连一声呻吟都来不及发出。
“是谁做的?”珺兰一阵蹙眉,旋即想到那个黑衣少女,忽又摇头,“如此迅速的杀尽玉剑门众多身负武艺的弟子,非一人之力所能为!管他谁杀的,杀干净了便好!”如是思度,珺兰粉靥上升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寻着那一路血迹走入一处高大的阁楼,却见那栏杆之上,悬着一具被剐去皮发的尸首,遍体通红仿佛刚产下的婴孩,身上割伤纵横错布,目力无法分辨,竟是被人活活凌迟而死,血管中的鲜血依旧在涓涓流淌,从双足滴下,在空中舞成两条鲜血流苏,被寒风吹得乱摆。
“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杀人者应是给柳郎报仇的!”珺兰从怀中掏出那玉佩,睹物思人,心痛难禁,不住欷歔道,“柳郎,嫣嫣真没用,不能手刃凶仇。你……如今却在哪里……”珺兰一直怀抱着柳逸安未亡的丝丝憧憬,这憧憬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然正是如此,使她不敢妄起轻生之念。
“孽障!受死!”忽而闻得一声暴喝响起,珺兰回眸去看,却见一长眉僧人,手持一禅杖直面打来,风生云起,沉稳威猛。珺兰轻叱一声,从背上拔出长剑往那禅杖上一绞,便将那千钧力度卸到一旁,闻得一声喧豗巨响,庭中石板竟被那禅杖砸出一二尺见方的深坑,尘土飞扬,那石缝中的鲜血正滢洄无处流淌,此时泻溜着都往那石坑汇聚而去,霎时将其注满。
那僧人收杖退立,见这庭院中尸骨成堆,血流成溪,顿时眉梢怒指,目眦欲裂,一遍一遍的悲吟佛号,忽猛然抬头,双睛两道厉电般的目光直射珺兰面门:“刀疤?你便是那日逃脱的邪魔女子!老衲今日要斩妖除魔,还人间净土!”喝罢挥舞着那禅杖横扫而来,风声呼呼,力道无俦,卷带着排山倒海一般的凶猛气势。
珺兰右手有伤,便将长剑交持左手,剑芒圈着那杖头且绕且退,冷冰冰的道:“人不是我杀的,老和尚你莫找错了人!”
“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那老僧禅杖疾戳而出,如同狂龙喷火一般暴进数尺,破了珺兰剑势,径往她肩头砸去。
珺兰挥剑来格,竟被震得连退十数步,喉头一阵甜涩,拼命忍住方才没有吐出鲜血,心中已是大怒,怒喝道:“老秃驴休要欺人太甚!”玉臂一振,漫天红霞卷出,只见剑锋,不见剑柄,宛如一匹火红的绡缎,猎猎袭来。她生平未尝遭遇敌手,此时争强好胜心起,也懒得与那僧人分辩,真气运转,一出手便是惊鸿剑喙式之雪岫噙云,如同百花竞放,千蕾吐蕊,绚丽多姿,让人目不暇接。
那老僧不闪不避,暴喝一声,却见他浑身真气充盈,百衲衣如同顺风扯满的桅帆,须眉在劲气中飘曳,手中禅杖舞出无数漩涡,便如汹涌的海潮往那剑幕上呼啸而去。须臾间,长剑禅杖已撞击无数次,然人耳听来,宛如一声。珺兰倒飞开去,拄着长剑在地上犁出一道丈余的剑痕,方才堪堪立稳,终是将一口鲜血咳了出来。
那老僧并未罢手,右脚在地上一踏,双手握持那禅杖飞速刺来,便如一支离弦的利箭,杖是箭头,人是箭羽,遽忽飞驰,庭中鲜血被那劲风吹拂,瞬间干涸了去。
珺兰双眸一寒,将长剑交还右手,忍痛握定,自下而上朝刺往那杖尖,一匹华丽诡奥的剑气泻注而出,那剑芒末端忽开忽合,似吞似吐,发出一阵一阵尖厉的鸣叫,正是喙式之霜天唳月,只是珺兰此时内外具创,已不能将此招威力发挥到极至。
两道罡风碰触刹那,鸣声嘎然而止,珺兰手中长剑自剑锋至剑柄,齐齐裂成两半,右手虎口应时开裂,臂上伤口也迸发开来,疼痛难以抵挡。
“妖女!还不束手就擒,不然休怪老衲破戒!”那老僧见眼前这女子所作所为令人发指,毫无人性可言,心中已生将其击毙之念。
珺兰看了看血肉模糊的右掌,星眸一黯,将剑柄丢至一旁,丹田中内息悉数提出,便见她玲珑躯体之外,宛如红梅白雪同时飘飞一般,两股真气消长,气势愈来愈盛,称着这庭院中阴森恐怖的景象,如同夜叉罗刹一般骇人。
“幽冥劫!果真是幽冥劫!世间容不得你!”那老僧怒吼一声,单臂将那禅杖夹到腋下,划出一道奇异的弧线,径往珺兰脖颈砸来。
珺兰却是不惧,苍星落、碧潮生、晚云散、夜风清、孤月耀、海天平,一路暮诀毫无凝滞的施展出来,竟将那老僧迫到墙根,如视他手中八尺禅杖为无物。然经过方才打斗,珺兰气海受损,真气已然不济,暮诀使完,再无法施展出晨诀来,连连咳出几口鲜血。
“这便是那杀害梅家满门之人的拳法!”那老僧面上浮现惊诧神色,不过瞬间回复平静,阖目低诵道:“我佛慈悲,请恕无苦杀生之罪!”再一睁眼,双睛暴鼓,禅杖高擎,直往犹在呕血的珺兰天灵砸来。
正值珺兰命悬一线之际,忽而从一旁扑出两道人影,一人架住老僧禅杖,一人将珺兰从杖下抢出。
“无苦大师这伏魔杖法果真入大乘之境,不负自达摩祖师以降‘少林杖法第一人’之称!”那救下珺兰之人此时侃然说道,声音悦耳动听,堪比午夜黄莺,竟是一女子。夜光中,可见其纱巾蒙面,一身紫红衣裙,轻如流岚。
无苦插杖入地,怒道:“你等是何人?”
“藉藉无名之徒,不敢污了大师法听!”那女子微一欠身道,“不过请大师高抬贵手,容小女子带走这位负伤的姑娘!”
“这妖女身负一百多条人命在身,老衲岂容她走!”无苦再把禅杖插入石地尺许,那铺地的青石霎时碎裂开来,纹路密如蛛网,却被劲气牵制,未有半块凹凸。
那女子嫣然一笑,柔声道:“小女子本便未奢望大师放人,不过先礼后兵,也不失了小女子身为晚辈的礼数!”转而对那架住无悲禅杖之人道,“边羽,你便陪大师过上几招,记住!不要玩的太过火,无论大师伤了还是你伤了,总是不好的!”语调俏皮,顿时气得无苦面色酱紫。
“得令!”那边羽拱手答道,从背上解下一长一短两杆银枪,冷声冷语的对无苦道:“请!”如同木偶一般,不见半丝表情。
无苦震怒,从地上拔出那禅杖,舞成风车一般,朝边羽袭来,电光火石间,二人交手已百余招,只闻得劈劈啪啪一阵鞭炮般的响声,竟是胜负难解、优劣不分。一黑二白三条光影如同鬼魅一般旋舞,无论力与速,那边羽与无苦竟拼个不相伯仲。须臾过后,玉剑门内墙拆地陷,瓦飞砖走,被二人毁成废墟一片。
珺兰静立,平服腹中乱气,观场中打斗,一时心惊,这边羽武力之强,纵她无病无伤与之相斗,恐也难等闲取胜。那紫衣女子微一蹙眉,似是颇为不耐,悄无声息的溜到二人战圈内,趁枪杖难解难分之时,红袖一舞,一支软剑疾刺而出,应声命中无苦后脊。
无苦闷哼一声,横杖疾退,口中讷讷骂道:“无耻之徒,暗箭伤人!”那剑伤显是不轻,无苦倚在禅杖上方才立住,额头冷汗涔涔。方才与珺兰一番搏杀,无苦虽胜,然元气损耗颇巨,与那边羽激战身法已然迟滞,方才会中那女子偷袭。
“大师所言差矣!天下争斗,便只有胜与败,没有明与暗!”那女子收剑回立,巧笑道,“大师如今负伤在身,自行觅处调养吧,小女子便不挽留了!”
“这妖女已是天下公敌,尔等能保她一时,却护不了她一世!”无苦忍痛怒道。
“不劳大师挂怀!”那女子施礼道。
无苦闻言,猛啐一口,从墙上翻出,未有一句多言。
那边羽浓眉紧锁,架枪沉声道:“少主,方才……”
那女子咯咯笑出声,打断他话语道:“我不过看你们一时半会难有胜负,等的无趣,才下手帮你一帮。下回让你打个过瘾便是……”宛如孩童一般天真无邪。
那边羽也不多言,拱手退立一旁。
珺兰伤势稍缓,方才她一直静观其变,此时见无苦败走,便咳嗽着问那女子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那女子拱手一礼道:“沐姑娘既问,小女子自当坦言相告。敝派如今正值用人之际,亟须像沐妹妹这般武艺高强的能人异士加盟,还望妹妹迂尊降贵,襄助敝派成就大事!”这女子话语之中,称谓愈见亲昵,然她言辞柔婉,竟让人毫无厌恶之感。
“莫非姑娘欲以这救命之恩相挟,迫我听从贵派使唤?”珺兰不卑不亢道,“他日贵派有难,我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会报今日活命之恩。小女子无才,却也不甘居于人下,就此别过,有缘再会!”说罢她马马虎虎包扎好手上伤口,转身便离。
“沐姑娘,方才无苦所言,你也听见。自此日后,全武林都认定你为杀害狄家满门之人,天下虽大,再无你容身之所。更何况本派礼贤,绝不会勉强姑娘作不愿作之事!”那女子面有薄怒,抑声说道。
珺兰转身,语气稍缓道:“狄家既已伏诛,我再无事挂心,自此当全心全意找寻夫婿,更无心留作它用。我非忘恩之人,还望姑娘莫要强求!”
“柳逸安已死,妹妹上哪里去寻?”那女子微微合起双目,语调也变得柔缓,“陵迟剑,葅醢刀,中者无生,妹妹难道未曾听闻?”
“我的心告诉我,柳郎还活着……”珺兰言语哽咽,径从院墙上翻越出去。
“天下竟有这般痴情的女子!”那女子漫嗟道。
边羽上前道:“少主,怎不留她?”
“她既无心助我,留她何用?”那女子面色骤冷,徐徐道,“边羽,你速去跟上她,随时随地将她行藏透露给各大门派,务必逼得她走投无路,但切记要保她毫发无伤!”
“得令!”那边羽拱手道,黑影一闪,竟已不见,片刻后,才有一丝徐风将地上黄叶刮起。
那女子转身面向黑黝黝的屋宇唤道:“南宫,卫商!”
便见两道人影从楼阁栏杆上翻下,行到那女子身前单膝跪下:“属下在!”
“狄家满门既非沐珺兰所杀,你们可探知死因?”
二人中一白发少年跪步上前,道:“狄家上下,一百三十七人,无一活口,死亡应是在三个时辰以前。狄沧澜被千刀万剐而死,属下探其气海有异,似是身中某种奇异剧毒。其余人众皆是误食迷药后被人杀死,属下无能,无法察明这两种毒药。”
“狄沧澜为人谨小慎微,饮食必用银纹琥珀探视,方才服用,怎会中毒?”那女子不由疑惑问道,低头暗忖片刻便对那少年道:“南宫,你速速毁去所有尸首,另制造些假象,让江湖人笃信杀人者便是沐珺兰!”
“得令!”南宫转身入阁。
“卫商!”那女子转而问另一独臂男子道,“西边之事进展如何?”
那男子道:“少林果然中计,月前已遣禅宗俗家弟子燕云、古杰并关押在戒律院的智见前往兴庆!”
“很好!少林连智见都放出来了,看来真是下了血本。”那女子面泛微微笑意,淡淡道:“你速去宋边接应,确保紫鉴无失!”
那男子得令而去。
紫衣女子环视这院中横七竖八的尸首,默默道:“灭玉剑门者,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动手,胆量和手段无一不让人折服。日后要是得遇此人,定要将其招至麾下,哪怕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