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放下电话,久久无语。
这算什么?
自去年到现在,要忙要做的事一件接一件。先是董洁一场大病,差点吓去他半年命;接着广东的造假风波,其中更牵扯到一种类似于背叛被欺骗的感情伤害;明明知道他们美国之行,在一个陌生的国家从无到有要很努力才能建起一个工作室,下半年又要参加巴黎时装周……
这个时候说辞职,不管有多光明正大的理由——
“哥?”
薰洁有些担心的碰碰他,“也许,嫂子只是一时玩笑,或者她生我的气……”好弱智的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唉。
“小雪姐姐说,嫂子给她打过电话,想辞去沈阳分厂的厂长一职,她也劝过了,嫂子很坚持。”大山几乎没有办法掩饰声音里的失望,“张牧已经去了广东,那边的新厂马上就要投产,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回沈阳。”
沈阳的工厂,是他们发迹的初始地,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点点一步步发展到今天,两个人都对它有不可分割的感情。可是,大山现在又没有充裕的时间去沈阳了解情况,主持大局。
“不管怎么样,先问清楚情况再说。嫂子和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了,不致于做出不负责任的事来。”
大山拿起话筒,播了沈阳分厂的电话。没等对方接通,又按死了,改打给赵杰。
“大山,你和小洁回来了?……听说美国那边和我们这里,白天和黑夜正好颠倒,是不是真的?怎么样,事情办的顺利么……”
接到电话的赵杰很兴奋,噼哩啪啦说了好一通。大山应了几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哥,嫂子打电话给小雪姐姐,她想辞去厂长的职务,是真的吗?”
“小雪跟你说了?这丫头嘴真快。”
那么。这消息是真的了?大山深吸一口气,“如果嫂子真的决定这么做,我不会阻拦!”
“大山……”
大山快速的接下去,“嫂子是很能干的人,离开公司,也许她会过地更好。千里搭长棚,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我明白的。”
“等等。”赵杰在电话里叫了出来,“你是不是误会了?唉,你先别着急,坐下来听我慢慢跟你说。你嫂子辞职这件事。是我的主意。”
“啊?”大山吃了一惊,急忙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了解你嫂子这个人,她的能耐,管理几十号人。勉强也可以。可是,现在沈阳分厂已经有了几百个工人,又是市里有名的纳锐大户,作为负责人。平日里免不了要与各方面的头头脑脑打交道,抓生产搞管理同政府部门应酬,你嫂子她就没受过啥教育。自己摸索出的那点东西。不够用。”
“咱们自己人说句老实话。她比不得小雪,小雪是敢闯敢干风风火火地性子。酒桌上大碗喝酒,见了哪路神仙都敢说敢笑。早几年,大家一起管这个厂,你们去了北京,也有张牧帮忙,这两年,你和小洁的长进就不说了,人家小雪不也抽时间进修管理课?你嫂子不行,我们这两年添了儿子,她不但没工夫看书,还得分散精力管孩子和老人,我酒店生意忙,家里也顾不上。”
“大山,公司生意越来越红火,工厂规模在扩大,你嫂子已经不适合做一把手了。你重感情,我想,无论如何,你是不会开口给你嫂子挪位置。翠花是我老婆,这不假,可我也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做哥哥的,也得为你想想,是不是?张牧调去广东,你嫂子自己撑不起来这个厂,正好,年前招进厂里的管理人员里,有一个叫杨宜飞地,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哈工大毕业,你周灵阿姨亲自介绍来的。那可是个能耐人,回头,让你嫂子给你说道说道,他比你嫂子更适合做这个一厂之主。”
大山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哎呀,这样啊,我还以为,嫂子不想做了,准备回家帮你的忙,我心里可着急了,所以……”
“不会。”赵杰哈哈大笑,“她做了这么多年服装,已经做出感情了,哪舍得离开工厂?”
“对了,嫂子有没有生小洁地气?前次在广东,小洁挂了嫂子的电话,她不是故意的,只是遇上了学敏姐的事心情不好,小洁一着急身体不舒服,说话就有些冲。”
“那事是你嫂子地错,要不我怎么说她不适合做一把手呢?感情用事,厂
老人都是乡亲,谁有个错她常常也抹不开面子处理。这么多年,方方面面的情况都熟,她呀,也就适合做个助理啥的……”
同赵杰聊了大半天,大山又给周灵挂电话,问清楚杨宜飞地情况,再给厂里打电话,分别同杨翠花和杨宜飞谈了一会儿。最后决定,杨宜飞暂时做代厂长,杨翠花做他地助手,过上一段时间,他得了空,去沈阳正式聘他做厂长。
一切处理妥当,不过虚惊一场,大山松了口气,“赵哥这般为我们着想,嫂子也有主动让贤地度量,倒是我们俩个小人之心了。”
薰洁有一点羞赧,吐舌笑道:“阴影,学敏姐的事给我们上了一课,一时难免就想偏了嘛。”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生意越做越大,相应地管理人才环节,就有些跟不上。”大山有些发愁,“现在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都分配进了政府机关和国家正规企业工作,哎,咱们是私营企业,人才招聘方面根本就争不过人家,这也是个问题。”
“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咱们公司做大了,筑得好巢,就不怕引不来真凤凰。”
薰洁摆手道:“哎呀,反正结果是好的,不想了不想了。刚回国,只昨天睡了一天,在外公这里,我也不好意思赖床,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工夫又有些困了。”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
七月的午后,外面阳光毫不吝啬的挥洒着它的光和热,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叶动也不动,空气中都是催人昏昏入睡的因子。
房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午休。
大山和董洁两个也困了。睡前,大山喃喃低语道:“先睡一觉,吃了晚饭,咱们就回自己家,行李都没仔细整理呢,要做的事很多……你明天就可以舒舒服服赖床了……”董洁嗯了一声,翻个身,也不嫌热,枕着他的手臂,两人依偎着睡着了。
夏日天长,晚饭后,外面仍然很亮。太阳公公下山了,空气凉爽许多,老人孩子都走出家门,沿着长长的林荫路散步或者聚在一起聊天,小孩子们跑前跑后的嬉戏玩耍。
大山费了一番口舌,终于让长辈松口,答应兄妹俩个回自己家住。
不过,这几天,晚饭一定要过来吃,反正自己有车,要来也方便,如果不是大山以中午太热,他又要上学为借口,连中饭都推不掉。
大山拿到驾照,又买了一辆四轮小轿车。同很多男孩子一样,他也非常的喜欢车。南方走私过来的名车,想,可是没好意思买。光明正大的开上街在北京城呼啸而过,实在是太过打眼,开一辆名车上学放学,那还不得成为轰动大学圈的大新闻?不住校驾车独来独往穿一身好衣料已经名声在外了,还是不要火上浇油比较好。再一个,也怕被外公和唐家的爷爷骂啊,“小小年纪这么张扬,是不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有钱人啊?”哈哈,长辈们一定会这么说。而且,以爷爷他们的级别,都没有国外名车可坐,他们两个小小年纪,怎么好公然压长辈一头?
唐援朝开车把他们从机场接到部队大院里,又开车送他们回了家。
刚推开门,咆哮和狼牙就扑过来,使劲摆动尾巴,不断跳跃着,用强烈的肢体语言表达它们的欢喜。尤其是咆哮,它直立而起,两只前爪搭到薰洁身上,头靠进她怀里亲热的磨蹭,一边把眼睛转向大山,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喜极而泣一般。
刘大同和李益昨天从机场直接回到这边,这时和陈群一起迎出来,帮着从车里拿兄妹俩个的行李。看到陈群,狼牙就转移了注意力,跟前跟后围着他转,只有咆哮不肯离开董洁,亦步亦趋贴得很紧。
“还是自己家最舒服。”
薰洁扑到自己的床上,捞过枕头抱到怀里。红叶姐很细心,已经帮他们换上了干净又清爽的床上用品,拍的松软的枕头闻上去,还有暴晒后阳光的清香味。
大山在前院同男人们聊天,姜红叶给她拿来洗净的水果,也坐在床边陪她说话。
“现在专卖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销售额月月都有明显的涨幅呢……上海那边的房子修理好啦,看着比从前更漂亮了,我买了些花放在花房里……”
“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哥的同学来过好几次,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哎,其中还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