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第一章 水幕乾坤 冬夜,卷裹了刺骨冰冷的海风,从圣龙帝国东部沿海登岸,无情的席卷着一马平川的齐鲁沿岸,那铺天盖地的凛冽,让人不由自主的悚然。
然而,当万家灯火熄灭、疲惫一天的人们纷纷进入了梦的酣甜之际,很少有人会想到在寂寥无人的官道上,十余名骑士却丝毫不顾天冻路滑,正迎着寒风如同风驰电掣般的狂奔,目标则是位于圣龙帝国东端、依山傍海的蓬莱水城。
水城为土、石、砖混合结构,沿丹崖绝壁向南构筑,整个城池呈长方形,周长约五里,出于军事需要,水城仅开二门,南为振阳门,与陆路相联,北为水门,由此出海。小海居城正中,呈窄长形,南北长达六百五十五米,用于停泊舰船、操练水师。整个水城由小海、水门、城墙、箭楼、空心台、码头、灯楼、平浪台、防浪坝等部分组成,负山扼海,进可攻退可守,可谓兵家之险地。
此城是当年一代名将公孙光作为抵御安宇人入侵的总指挥部,如今虽然时光流逝,一缕英魂也早就飘散于天地之间,然而昔日英雄们醉酒当歌、横刀跃马的基业,却依旧保持着当年的肃然与威严,在黯淡的月色下更显其森严。
在一系列一丝不苟的口令腰牌的检验之后,这群冬夜的不速之客,很快进入了水城。然而他们并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继续马不停歇的疾驰,直到远远望见了那天下闻名的蓬莱仙阁,方才放缓了马速。
“你们都在这里等我!”
为首的骑士是一名未及弱冠的少年,虽然俊秀的面容和幼小的年纪多少让人有些稚嫩的感觉,但是就在他头也不回的挥手喝令之际,却自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和久经战阵的肃杀。而事实上那些跟随左右的骑士们,也确实乖乖的听从了比自己年龄整整小了至少一轮的少年的命令,勒住了战马,一动不动的站立于寒风之中,半点声响都没有,静静的注视着自己年轻的主君施展即便放眼整个江湖也绝对是超凡脱俗的轻功,迅捷的远离,方向正是蓬莱仙阁。
蓬莱仙阁坐落在水城西北角城垣之内的丹霞山上,经过数百年的不断扩建重修,如今由几组不同的楼阁、寺庙、殿堂、亭坊组成的建筑群体。整个建筑群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浑然一体。翠柏掩映,丹岸托衬,碧波万顷,烟水浩淼,有凌空欲飞之势,更有诗画之意,优美的景色同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各种各样的神话传说交织在一起,使蓬莱阁更抹上一层神秘色彩,古来即有“仙境”之称。
对于这里,公孙飞扬并不陌生。
因为,这里是祖父公孙无用——公孙世家绝对的权力支配者,最近十年以来的闭关清修之地,自然同样也就成为了公孙家族最近十年以来一切决定兴衰荣辱命运的重大决策的产生源泉和实际的最高权力中枢。
幽幽的小径,曲折的道路,庭院门户的重重叠叠,沉睡于夜幕下的蓬莱仙阁显得格外宁静,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影,然而公孙飞扬清楚,这不过是浮于外表的假象,真正的事实却是暗岗林立、干戈森严,即便是一只苍蝇也难以逃脱护卫者的眼眸。
以门客众多而闻名天下的公孙世家,一直以来都是圣龙帝国君王们最为倚重的地下主宰者,承担着众多无法见诸光明然而却又是关系重大的秘密任务,其权力中枢的所在,当然绝对非同小可,云集着公孙世家真正的实力精华。
不过公孙飞扬并不以为然。
因为通往老人的栖息地,所要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了。
曲曲折折,几番庭院往复,公孙飞扬信步前行,竟然用了整整半个时辰,方才来到了仙阁东北角的一处道观——这对于素来都重视时间和效率的年轻人来说,绝对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情。
“少爷,快进去吧!”
一个年约五旬的道士,正站立于道观之外,仿佛已经等候多时。
“请三老带路!”
公孙飞扬收起了平常的飞扬,一脸恭谨的说道。
公孙家族的门客,也分为三六九等,而公孙死士无疑是这些门客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特殊的一种。这些死士一朝入公孙之门,便和过去彻底决裂,姓以公孙为姓,名以能力排序,生为公孙人,死为公孙鬼,忠心可昭日月,本领则上天入地各有千秋,多少次出生入死为公孙世家力挽狂澜,正是公孙世家赖以威慑天下的本钱所在。而作为回报,公孙世家代代均有祖训,无论嫡子庶出,须以礼相待,不得有半点懈怠。
如今迎接公孙飞扬的,乃是公孙三,顾名思义便是公孙死士中位列第三的重量级人物,因此纵然象公孙飞扬这样的嫡系子孙,见了面也必须恭敬的执以师长之礼。
以国士之礼相待,以生死性命相报,正是公孙世家数百年来运行的规则。
施礼者固然是自觉理所当然,受礼者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在默默点了点头之后,便一言不发转身进入了道观。
在一连串“吱呀”的机械运作声中,公孙飞扬终于通过了地下密道,进入了一间一团漆黑的房间。
十年,公孙飞扬来过这里一共七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道路相同的终点,然而直到现在,公孙飞扬还是不清楚这里究竟身处何方?
地上?地下?仙阁之内?仙阁之外?丹霞山上?丹霞山下?水城之中?水城之外?
这是一个困惑了公孙飞扬十年的疑问。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又见到了传说中的老人。
“孙儿叩见祖父!”
公孙飞扬跪倒的时候,充满着敬意。
正是这个老人,改变了他公孙飞扬的一生。
这个改变来自于十年之前,那一次自己以雅龄之童,和众多的堂兄堂弟们一起前来,接受了当时感觉稀奇古怪的各种各样的考验,终于获得了老人的青睐,得以接受最为严格的训练,这才从家族的众多子嗣中脱颖而出,成长为今天令人瞩目的公孙世家新一代俊杰骄傲,一改可能平凡无奇的人生。
公孙飞扬喜欢现在的生活,面对着战场他仿佛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漏*点,这种性格让他一想到自己原本可能象其他堂兄弟那样在唯唯诺诺中煎熬岁月等到两鬓白发方才有机会独当一面的时候,就不由得感到可怕,也从而对老人更增添了一层感激。
因此,每当来到老人的屋中,公孙飞扬都是非常出自内心的行跪拜大礼,以抒发自己对老人的崇敬。
“起来!”
如以往一样,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屋内突然神奇一般的明亮起来。借着光亮,公孙飞扬看见一个披着毡衣的老人,正端坐在屋内的角落之中。
声音有些疲倦,神色更是充满了沧桑,除了公孙飞扬等少数几个公孙世家的核心人物,又有谁知道,公孙无用,这个二十三岁仗剑江湖斗遍天下九大门派的高手,二十三岁挑战天元教教主西门孤霸侥幸生还,二十八岁出任圣龙帝国御前特使,秘密监督天下文武百官的传奇人物,竟然已经十年无法掌握自己的双足了。
练功的走火入魔,迫使公孙世家的最高权力者,虽然拥有举世无双的情报体系,各种各样的出色人才,却连自由的行走于蓝天白云之下的愿望都无法满足,不得不蜷缩于阴暗的角落,默默注视着世间的变迁。
但是这丝毫无损于老人的权势和能力,没有任何人怀疑,这个无法自主行动的老人绝对拥有着左右天下大局的能力。
至少,天下之大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坐在屋中便可以亲眼目睹千里之外的战场—— 在听从的站起身来之后,公孙飞扬顺着老人的手指转首望去,看到的一道凭空落下的水幕,而水幕所映射的却竟然是一幕千军万马对峙的景象:空旷的原野上,枪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动,人头潮涌,万马千军星罗棋布,猛将谋臣济济一堂,彼此对峙的连营绵延千里,明岗暗哨犬牙交错,何等的森严,何等的井然,分明是两位旗鼓相当的名将正在进行着殚精竭虑的绞杀。
军营和军营之间的空地上,秃鹫在半空盘旋,偶尔发出凄厉的叫声;残风在萧瑟的吹拂,把旌旗拨得“嗖嗖”作响。
两座军营的背后,分别是一座城池和一条河流。
城池弥漫着硝烟,显然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尽管有些残破,却依旧傲然挺立,斜阳下的沉默是一种凝聚,也是一种坚韧。
河流默默的流畅,隐约可见还有不少军队正匆匆的渡河,加入到对峙的军营中来。然而两岸的干戈杀气,早就冲破了往昔的宁静,只能够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
……
“水幕乾坤!”
公孙飞扬在心中涌现出这样一个名词。
身为公孙家族苦心栽培的嫡系,少年一眼望去便知道了老人在他面前所展现的,乃是通过公孙家族时代珍藏的五行至上法宝——“水幕乾坤”所展现出来的目前风雨军和燕家军角逐的战场。
“水幕乾坤”是五行法宝中的精品,据传是两千年前的五行贤者所炼制,能够透视千里之外的景象,以至于纵然足不出户,也足以将天下尽数掌握手中。
当然,要想做到这一点,一方面固然是需要如此独一无二的法宝,另一方面也需要施法者高深的功力,一般而言能够支撑片刻、浮现出一个方圆百米的图像就已经是极致了。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象公孙无用这样有数的五行高手,方才能够展现出如此清晰、辽阔的画卷,并且持续这么久的时间。
“看来燕南天这一次在劫难逃了!”
在暗自惊骇祖父功力的同时,公孙飞扬看了“水幕乾坤”一眼之后,表面上却异常平静,自信而果断的说出了自己对战局的判断。
“理由?”
可能是长期独处于暗室的缘故,老人似乎并不喜欢多话,不过发出的每一句固然简洁,却也异常清晰。
“燕南天倾其所有而攻伐凉州,本身就已经是可胜而不可败的险局。如今,他即不足以攻陷凉城,又无力在野外一举击败风雨,就战略而言必败无疑。
公孙世家青年的一代却显然朝气蓬勃,面对祖父的质疑,意气飞扬的分析道: “反观风雨,以凉城坚壁火炮阻挠了燕家军进攻之锐气,又于野外部署连营对峙,分明是欲图仰仗兵精粮足的优势,以拖待变,等待燕家军精锐因粮草匮乏自乱阵脚,从而不费吹灰之力的大获全胜!”
说到这里,公孙飞扬的目光中闪出了一丝激动的光芒,这是一种遇见了值得一战的对手之后的渴求与漏*点。
“没有意外?”
然而,老人不带丝毫感情的话却如同冷水一般熄灭了年轻人对于战场的热情,迫使其返回到冰冷的理智分析中。
“除非燕南天能够在野外击败风雨,或者攻陷凉城,否则大局已定,纵然燕南天有天大的本领,也已经回天乏术了!”
少年谨慎的想了一想之后,肯定的说道。
从燕南天和皇甫华联手攻打凉州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中整个战局可以说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燕南天从东北方向,皇甫华从西南方向两路夹击,将正全力准备西征印月的风雨军打得个措手不及,不但锦州易手,甚至连风雨军的根本重地凉城也险些沦落人手。
然而,风雨却面对危局而不乱,一个反间计再加上一个诱敌深入,便让皇甫华这个纨绔子弟乖乖的将大军带到了风雨预设的战场,面对着连夜奔袭的风雨军剧烈猛攻,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苦心经营百年的皇甫世家精锐血本,便完完全全的葬送在了一个地图上都很少标注的“恶魔岭”之上,从而一举解决了风雨军两面受敌的窘迫。
紧接着,在同天池剑宗的合作下清洗了凉城的内奸,并将计就计把犀利的火炮运用到了城内的战斗,一举击退了燕南天的攻城,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随后更是连夜追击,差点就把燕家军给迎头堵截。
即便因为战场的意外而致使燕家军改变意图,掉头再次突袭凉城之后,风雨也并没有阵脚大乱,而是乘机再次巧妙部署,一方面集中了北线秋风、黑狼诸军七战七捷,击败锦州方向的燕家援军,另一方面则集中兵力渡过白沙河,同部署了强大火炮得以坚持的凉城遥相呼应,隐隐形成对燕家军的包抄夹击之势。
如今的局势对于燕南天来说,绝对已经到了生死一线的关键: “回马枪”虽然就战术而言非常高明,奈何凉城早有准备,以至于在风雨军一代名将白起的周密部署之下,先是示敌以弱拖住了燕家军,然后出其不意的来了一个万炮齐发,更是大大的重创了措手不及的攻城部队,不仅打击了军队的锐气、消耗了大军的实力,还白白的浪费了宝贵的时间,陷入了彻底被动的僵局。
继而,燕南天的围城打援也毫无效果。尽管风雨军兵力上处于劣势,但是风雨抢先一部部署了防御阵形,躲在营寨之内坚守不出;而且经过这一连串的双方互动,风雨军的火炮不但没有因此远离战场,反而成为了风雨军野战的强大助力,因此尽管燕家铁骑骁勇奋战,但是终究无法突破风雨军的防线,不得不形成了野外的对峙。
时光匆匆,对于燕南天来说,这场原本设定为速战速决的突袭战如今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绝对是意想不到的灾难。
在凉城以及随后面对风雨军野外营寨所连续消耗的时间,已经迫使燕家军的粮草捉襟见肘,更要命的是风雨军借此机会从容不迫的步步为营,也完善了对锦州、圣京方向的封锁,以至于虽然燕家军的兵力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却进退维谷,甚至失去了向北突围返回圣京的有利时机,即便是想要平局告终恐怕也已经是一件难以企及的事情了。
“你想出兵?”
老人虽然坐在角落之中一动也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是微微闭着,但是给公孙飞扬的感觉却是洞察着世间的一切,至少自己的心思确实被老人猜中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风雨将他最精锐的秋风军始终部署在北线不动,其用心路人皆知。所以,对我公孙世家而言,形势极为紧迫,出兵中原刻不容缓,只要给孙儿三万精锐,飞扬以头颅担保不出半月,中原定属我公孙世家!”
公孙飞扬抬起了头斗志昂然的说道。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燕家军退出历史舞台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铁定的事实,而风雨军如今正在西北激战鞭长莫及,中原即将出现的短暂的权力真空无疑对公孙世家最为有利!
想到这里,公孙飞扬即有些激动,同时又不无愤懑。
还有什么比眼看着无比的良机就在眼前,却因为内部自相牵制而白白错失更为让人感觉无奈的吗?
公孙家族的优势所在,是秘密的情报组织和千里独行、飞檐走壁的门客,军事力量一向不是家族的擅长,这也是燕南天明知道公孙家族会在后院放火却依旧挥兵西征的一个重要的原因,而事实也证明了燕南天的正确——讨燕联盟的数十万大军勾心斗角、彼此观望,以至于竟然被留守在圣京的燕家智囊张兆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但没有好好的利用这样一个良机,甚至还出现了被对手收买离间、逐个击破的危险,好不容易发动的几次军事行动都是虎头蛇尾,成了一场场灰头土脸的闹剧。
对此,公孙飞扬自然十分不满意。可惜他手中权力有限,当日统率七千精锐突袭燕南天的老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缺兵少将又无足够的威望震慑盟友的现实,再加上家族一些长辈对他的戒心和牵制,使得这位少年名将只能够郁闷的看着时间的流逝、机会的远离。
也正因为如此,公孙飞扬对于这次自己面见公孙无用,抱着很大的希望。这位家族的主宰者,有着其他人无法企及的威望和地位,如果能够得到这位老人的全力支持,那么就足以组织起一次有效的进攻,而公孙飞扬非常自信在自己指挥的进攻之下,仅凭分散四处的二十万留守燕家军,是绝对无法抵挡得住的——燕南天必须为他小视公孙世家而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过,公孙飞扬也清楚,自从练功走火入魔之后,老人就很少接见家族的人员了,多半都是通过他身边的亲信死士传达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指令,因此这次难得的接见,对自己来说也同样是一次转瞬即逝的良机。
“你再看看这个!”
但是,角落中的老人阻止了年轻人准备详细阐述自己战略构想的企图,不经意的抬手之间,年轻人发现自己背后那一道水幕突然如同被狂风席卷了一半,泛起激荡的涟漪,整个图像也逐渐模糊不清最后混杂一团,直到半响之后方才平静了下来,然而水幕所映射的图像却已经全然不同—— 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荒芜的土壤上迎着偷偷露出一角的太阳行军,尘土飞扬、旌旗招展,整个行军的行列如同巨大的长龙,看不到头也见不着尾。尤其让公孙飞扬悚然失色的,则是缘于那旗帜上面斗大的字号,赫然是呼兰的文字。
“呼兰大军?向东行进……”
从水幕中得出这两个讯息的公孙飞扬,在微微一愣之后,立刻脸色大变,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谔谔的喃喃: “难道……难道张仲坚想要夺取幽燕?”
“怎么看?”
老人的双眼突然睁开了一会,虽然仅仅是刹那间的功夫,却也让公孙飞扬顿时感到了整个房间所充溢着的巨大精神力量的威慑。
“好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
少年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在面对老人的考验他迅速的平息了心中的激荡,转而恢复了平静和理智,有条不紊的分析起来: “风雨利用张仲坚在呼兰无法回避的致命弱点,以一个‘汉月计划’牵制了整个呼兰帝国的力量,从而争取到了一个回旋的战略空间。可惜,这个苦心经营来的战略空间,却因为燕南天的千里奔袭而告破。不过如今燕南天的处境也非常危险,因为被牵制在帝国西部的张仲坚,如今正在日以继夜的调兵东向,数十万身经百战的呼兰雄师可不比咱们勾心斗角的联盟,纵然张兆再有通天的本领,恐怕也无力支撑——这也是当初燕南天为什么一击不中急于撤退的原因。”
此时的公孙飞扬,整个心神都陷入了逐鹿天下的大局中来,尽管只是一个旁观者,却由于敏锐的目光和强大的感悟,在面对张仲坚、燕南天和风雨这三个当今天下的强者互动争夺的得失中,更加感受到了其中的激烈和微妙。
“幽燕,幽燕是关键!”
在稍稍停歇了半刻之后,公孙飞扬脸色凝重的说道: “幽燕不比西北。西北纵然丢失了,但是南下有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东进有天子都城、关中险要,尚不足以威胁到整个神州的存亡生死!然而一旦幽燕有失,西则三晋难保,南则齐鲁危哉,中原腹地将会完全暴露在呼兰铁骑之下,只有西北的雄关铁道,江南的大江河脉,方才能够缓冲阻滞的作用,然而真的如此的话,则神州的根本重地、圣龙江以北的大好河山,千百万神州子民,恐怕就只能落于呼兰人的蹂躏之中了!
“对于一心想要夺取中原的张仲坚来说,幽燕实在是一个不能不取的兵家重地。这么多年以来,只是摄于在幽燕盘根错节数百年的燕字世家而不得不却步,退而求其次的和燕南天合作。
“而如今燕南天正倾其所有和风雨激战,兵力空虚之下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大好良机,想必张仲坚在取得一个未来致神州于死地的进攻基地和顾及一个无法成为听话傀儡的政治伙伴之间,不难取舍!”
“解救?”
老人一如往常的言简意赅。
“时间,还有各路诸侯的决策!”
公孙飞扬双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如果燕南天能够及时突破风雨军的围困返回幽燕,则张仲坚必将无功而返;如果风燕两家如同上次那样达成和解,也定能够破碎呼兰人的图谋!不过——”
说到这里,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燕南天身陷危局,反败为胜谈何容易?风雨的个性虽然能够以大局为重,以往也确实曾经抛却过个人恩怨,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争霸天下河山的道路本身就是一条不归之路,这次风雨军被突袭,固然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风雨的一意孤行也绝对是其中之一,我想那位圣龙帝国的西北定凉侯,此刻恐怕已经不愿意也不能够再作退让了吧!”
“这个给你呢?”
老人缓缓的说着,一件铁硬的物事突然在半空中幽幽的飘到了公孙飞扬的身前。
“玄武令!”
公孙飞扬悚然变色。
玄武令,这是一个他仅仅听说过的名词。
一直以来,在公孙世家就有这样的一个传说:人数不详、地点不详、统领不详,唯独可以确定的只有这是一支家族始终都拥有着的、足以和天下最强大的雄师劲旅相抗衡的力量,只不过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这支力量,除了公孙世家的掌权人。
传说中,这是家族王牌中的王牌,也是家族最后的杀手锏,似乎历代家主的传承之际都下了严令,不到家族最后生死存亡的关头,是绝对不允许动用玄武令的。
公孙飞扬对于这样的传说始终存有怀疑,一方面是不相信家族真的拥有这样一支力量,另一方面则觉得如果真有这样的规定未免太可笑,因为良机稍纵即逝,这支力量既然这么强大,那何不乘势横扫千军,真到了生死关头,才动用这样的力量也仅仅是苟延残喘,早就回天乏力了,徒然成了一大笑话。
“哼,天下得失不过是沧海一粟,又如何同家族的千秋存亡相提并论?”
正当公孙飞扬浮想联翩的时候,却听见老人冷哼了一声,仿佛吃透了少年的心思,破例说了这么多话来训斥。
“祖父教训的是!”
少年唯有低头。他很明白老人的意思,的确岁月有荣枯,纵然是帝王将相也不过是盛极一时,一旦失势不但自己性命难保,甚至九族也难以安全,所以如果家族的长辈从这个角度出发,未雨绸缪的为后世子孙留下一条出人意料的退路也算是用心良苦。只是这样的思想同正在意气分发的青衫少年实在是格格不入,为此如今对于少年来说仅仅是表面上顺服而已。
好在老人并没有去关注少年是否真的受教,继续低沉的说道: “本来此令是绝对不能够交给你的,事实上数百年来家族也从来没有动用过这道玄武令。但是如今事态紧急,幽燕的得失对于神州的未来你应该很清楚,所以我,公孙无用,谨以当代公孙世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你,无论如何也要善用此令,保全神州,保全家族!”
“孙儿遵令!”
公孙飞扬脸色一整,同样非常严肃的跪了下来,规规矩矩的回应道。
他明白老人言语中的意义。熟知家族历史的他清楚,公孙世家之所以存在,原本就是圣太祖为后世子孙、为神州大地所暗自准备的一条退路,任务就是监督朝野并且作为危难时刻的一支奇兵。而公孙家族也从来都是秉承着这样的训诫:家族的千秋存续远重要于江山的一时得失,但家族的千秋存续却必须是为了捍卫神州的存亡兴衰。
所以,公孙无用的这个决定确实在情理之中。当隶属于天子的圣龙军团已经在呼兰南侵和庞勋造反的打击下土崩瓦解,而风雨、燕南天这两位神州最强大的诸侯却又拼得你死我活之际,恐怕也只有公孙家族来扛起这历史的重任了。
一时间,公孙飞扬感到有些沉重,但又不无激扬。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公孙家族很可能将独立对抗呼兰帝国的这一轮重大威胁,但同时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相对于风雨、燕南天在危急关头的自相残杀,公孙家族的力挽狂澜将会为家族带来巨大的政治号召力,而他公孙飞扬也就由此名垂史册。
然而,随着一道仿佛波涛汹涌的巨响,打乱了公孙飞扬的思绪,只见老人前方的水幕再次出现了涟漪和动荡,直到恢复了平静之后的景象,却不但让公孙飞扬大吃一惊,即便是一直都端坐不动的老人也睁开了双眼,坐直了身体—— 一片狼籍的城楼上,一面绣着斗大“风”字的军旗,在黎明的微光中颓然倒下,继而代之的却是一面染着鲜血、书写着“燕”的大旗;一名血染战袍的年轻将领在左冲右突之下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然而数以千计的将士却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中倒下;历经战火的城池如今城门大开,呼啸而入的骑兵正顺着尸骨遍野的战场驰入了城内,纵横于原本宽敞的街道,难民在哭喊中拥挤逃离,零星的抵抗虽然英勇,却显然已经是于事无补。
“凉城失守了!”
公孙飞扬不由自主的喃喃。这是一个令他绝对意想不到的变故,虽然风雨军的得失和他公孙飞扬并无太大的关联,然而对于战争前景的严重失算,却让自负的少年在祖父面前,颇为有些悻然。
“信心?”
毕竟姜是老的辣,公孙无用在短暂的惊诧后立刻恢复了常态,反而有意无意的斜了公孙飞扬一眼,似乎挪揄,又似乎挑衅。
“请祖父放心,孙儿一定不负祖父厚望!”
公孙飞扬毫不退让的迎接着老人的目光,他也很快从这个出人意料的变故中恢复。凉城的意外失守,代表着风雨和燕南天的这场对决产生了非同小可的转折,同样也就极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整个天下的大局。
燕南天是否会因此而乘势席卷整个神州?风雨是否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风雨和燕南天会不会因此出现新的妥协?张、燕、风三家微妙棋局从此将会引出怎样的变化?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凉城的失守,仅仅是天翻地覆变化的前奏,原本都顺理成章的推断将不得不全部推翻重新考量,面对未卜的将来,又有谁敢说天下尽在掌握?
然而,公孙飞扬对此却并没有半点畏惧,反而感觉到了一种战斗的豪情。相对于风雨、燕南天和张仲坚,公孙世家的力量显然是薄弱的,薄弱到这些强大的豪强某种程度上可以忽略的地步,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却更激发了公孙飞扬的斗志。
“风雨、燕南天、张仲坚,也许,家族数百年积累的力量,还有我,公孙飞扬的才华,也许目前尚不足以和你们在战场上面对面的对抗,但是在这个彼此牵制互动的微妙棋局之中,却也绝对不是你们可以忽略不计任凭宰割的存在!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将公孙家族作为一个必须全力以赴的对手看待的!”
少年一边在心中默默发誓,一边则饶有兴趣的注视着“水幕乾坤”所折射的厮杀场面,不管怎么说,发生在凉城的这一场决战究竟会以怎样的结果告终,都实在是一件值得琢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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