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指望她会害怕得打退堂鼓。
然而女人只是浮现出了狡黠的笑容,纤纤十指若有若无地划过他的胸膛:
“好坏哦!”她娇笑了一声,从眯起的双眼下偷偷瞥他,“你要把我吃掉吗?”
……占星师的脊背上不由冒出了涔涔的冷汗。“从头到脚吃得精光”——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大实话(对于食尸鬼来说),但在女人听来,却犹如一针强力的催情剂,使得她的双眼闪闪放光。于是乎女人浑身上下被沐浴液的香氛包围着,只裹着一条雪白的浴巾出现在占星师的面前。
占星师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说的那个‘吃’呢,”素来冷静如恒的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是真正的‘吃’的意思,不是你所想的那种……而且,我所说的交易,也是要等到你的心愿满足以后,才开始收费——也就是‘吃’的……”
“当然,我知道。”女人一脸轻松地往床上一坐,两条修长白皙的腿交叠在一起,“反正,只要你情我愿,互相满足对方的需要不就好了?”
怎么感觉……越描越黒啊……占星师望着面前那个香艳而美丽的女人,视线像磁石般被牢牢吸引——没办法,毕竟那是他最理想的食物嘛!虽然那只是单纯食欲的表现,但女人似乎把之默认为自身魅力的体现,于是她唇角含着春意,径自走到占星师面前。
一把扑进他的怀里。
他瘦骨嶙峋的怀里。
“抱我……”她发出的娇吟柔若无骨,却丝毫无法穿透占星师的内心,他那厚重的黑色风衣如同一层结实的外壳,将他的全身紧密包裹起来。她更紧地抱住了他,企图把自己的热情与活力悉数注入到他的身体里,然而她感受到的唯有冰冷。
寒彻心扉的冰冷。
“我美吗?”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占星师冰绿色的眼睛。
占星师郑重地点了点头,“很美。”他回答。
“你喜欢我吗?爱我吗?”她的玉指急切地攀上他的嘴唇,他那薄薄的冷得仿佛冰刃的嘴唇。
占星师温柔地俯下身去,凑在她的耳边做了一个轻声回答。他明白,此刻的她需要的并不是他的赞美,她的双眼正透过他,凝视着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可你为何那样对我!”女人猛地爆发了;如同沉眠的火山一般,从那苗条修长的身躯中竟迸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使得她竟然一举将高挑的占星师推倒在床上。她跪坐在占星师的身上,娇小的双手用力握住他的手掌。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她的声音渐渐喑哑,“我不会落得如此田地!为着你,我背弃了父母、家庭和儿子,只为和你长相厮守!可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
透明的泪水从她精雕细琢的眼眸中涌了出来,在空中摇曳个不停,晶莹透亮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占星师闭上了眼睛。他不忍见到泪眼滂沱的女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热的物体猛地贴住了他的嘴唇,来自年轻女人的芬芳热气加上一句近乎梦呓的“我爱你——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了啊,亮!”,使得占星师不得不睁开眼睛。“我一生不会离开你。”他的嘴里机械地重复着甜言蜜语,然而在那双冰绿色的眼眸中,飘散的是万年不化的雪花。将诺言从口中吐出只需瞬间的时间,然而实践它则需要几十年乃至一辈子的光阴。“我爱你……”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给予一个孤寂的女人一个美妙的梦境——可在那早已不属于人类的躯体里,却有着某个部位,正狠狠地痛着。女人狂乱地吻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吻他高挺的鼻子,吻他裸露在风衣外的脖子,然后,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往下吻着。
“只怕会让客人失望的呢,如果您想要的只是这样的话……”占星师的内心苦笑着。
他一动不动地,任凭女人解开他风衣的纽扣,一个一个地解开。然后,女人用激动而颤抖不已的手指,轻轻拉开拉练,从上面一拉到底——她喘着粗气,以一种病态兴奋的表情,小心地把他的包裹层一一剥开。从未暴露在人前的占星师身体,从来只被他谨慎地包藏起来,就连手指头也未曾被人窥视过,这一次,将在这个女人的面前袒露无遗——
他再度闭上眼睛,出于极度的疲惫,深深叹了口气。
“呀啊——”女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叫声惨烈得连占星师都想捂住耳朵。那是人类受到极度惊吓之后才能发出的声音,占星师静静地等她叫完。
然后,等着她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晕过去。
他不慌不忙地整理自己的衣服,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把自己包裹在层层叠叠的黑色中。与撒满阳光的人类世界不同,那是暗夜的颜色,是早已被驱逐出人类一族的他所适合的颜色。与从前的他唯一还有联系的,就剩下他那张清隽的脸孔,就是凭借那张还算俊朗的脸,才会有如许多心灵被黑暗所引诱的女子,即使同恶魔进行交易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养料。他不禁想起了颜无月,那个一直生长在明媚阳光下的女孩子,她的心灵是否如水晶般纯净澄澈呢?
“你我寻找的都是同样的东西。”他把女人抱上了床,为她清理嘴角的污迹之后,将她的被子掖好,“放纵的快感永远无法填补内心的空洞,很遗憾,你真正需要的,”他握住女人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上冰凉的一个吻,“恐怕我永远都没办法满足你,直到你生命的尽头。”
生命的终结意味着她永远的解脱,然而对于拥有永恒寿命的食尸鬼来说,占星师不得不背负这受诅咒的命运,继续蹒跚前行——即使前路乃是用无数不知名的女人血肉所铺陈的。他存在的意义本就是虚无,然而,在这漫长而空虚的生命天空里,偶尔还是会划过一两道稍纵即逝的流星吧?
“在此,祝你今夜美梦成真。”就像对待自己的情人一样,他在女人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走向了屋外的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