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琪的确回来了,只不过,回来的不止她一个,还有一台老式唱片机。不知道她怎么把那台庞大的唱片机扛上寝室的,同宿舍的女生们唯有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唱片机堵在宿舍的正中央。
等颜无月赶到的时候,整条走廊上都飘动着虚无飘渺的音符,软绵绵得令人遐想联翩。“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只有你让我无法忘记……”多么熟悉的旋律,那不是景冈山的老歌《我的眼里只有你》吗?缠绵悱恻的歌声在阎琪的耳边静静流淌,连唱针摩擦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歌手的磁性歌喉如同情人温柔的低语,轻轻笼罩在阎琪的脸庞上,给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她趴在唱片机旁,在这轻柔的歌声中,含着幸福的笑容沉沉睡去。于是颜无月静悄悄合上大门,不忍心吵醒她的梦境。在那个时候,她一心只想赶快离开阎琪的身边,根本没注意到那张唱片的来历。
手机铃声响起了,是师兄的来电。颜无月憎恶地拧起眉头,迟迟下不了决心。仿佛和她比拼耐心似的,铃声固执地一遍遍响个不停,最终她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之下,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果然是师兄。“请问有何贵干?”她问。
师兄那头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不说我可挂了啊!”她恶狠狠地威胁他。
“等一下!”这下他可慌了,“我是想问你一下……”
颜无月冷冷地等他说下去。
“你刚才不是说,阎琪失踪了吗……”他的声音渐渐微弱,“出什么事了么……”
哼,还有脸来问我?!颜无月在心里狠狠呸了一口,还不是你害得,你们这些臭男人!于是她假惺惺回答,“她的事我怎么知道啊?我又不是阎琪肚子里的蛔虫,按理说,”她胸中的不平之气快要爆发,“再怎么说你都应该比我更清楚啊!你说对吧,师兄?”
又是一阵沉默,颜无月想象着那头的师兄尴尬的神色,不由暗骂了一声活该。没想到师兄倒是诚恳地来了一句:
“我真的不清楚。自从……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
对啊,因为自从你进了网球部,和詹小惠好上之后,就没找过阎琪了嘛!真是无情无义的男人!
“你还没告诉我她到底出什么事!”师兄的音量渐渐提高,似是有些不耐烦。“”或许我没资格多管闲事,但是作为朋友,我……”
颜无月慢慢吸入一口气,一直沉入丹田底部,“朋友?”她的双眉极为激烈地向上挑起,可惜电话那头的男生看不到她如此富有挑战意味的神情,“经历那么多风雨,给予她那么大的打击,怎么师兄你以为,还可以厚着脸皮做朋友吗?”
“你根本就不配!”颜无月积攒已久的怒火,终于一个劲儿爆发了。她对着手机发出的一声怒吼,通过无线电一直震到师兄的耳膜里,震得他隐隐作痛。师兄像是被她的气势所压倒,停顿了许久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等到她愤怒的余波渐渐平息,他才嗫嚅着小声说道:
“的确……是我移情别恋在先……”
“可你不知道我也很痛苦的!”师兄低低吼了一声,“你们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没错,一开始萧澜的确是幸福美满的,阎琪个性随和、依赖性强,对于她小女人的娇宠,萧澜给予完全的理解和庇佑。然而萧澜即将去上海公司实习的消息传来,阎琪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师兄的才能被认可,担心的不是其他,而是异地恋的问题。从无数师兄师姐的口中,她听到过无数异地恋的先例,99%不是以分手告终,尤其是上海那种地方。她听说那里的女生又开放又势利,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只想“钓凯子”。的确有过这样一件事,几个商人去上海出差,叫出五个认识的女大学生一起唱歌吃饭——当然是男人买单,吃完以后那五个女生齐声抱怨他们太小气,“连个礼物都不舍得买”,结果硬是要走一万块钱作为“礼物费”。一万块,多惊人的数字!对于阎琪来说,那差不多是她二十个月,将近两年的生活费,而那五个女生只是陪男人唱歌就轻松赚到。在她的印象中,上海简直成了拜金主义的象征,一座腐朽糜烂,唯金钱马首是瞻的城市,生长于纯朴之地的师兄,乍入那灯红酒绿的罪恶之城,会不会被那些妖女所迷惑呢?
“从那时开始,她就不对劲了。”在颜无月所无法看见的视野里,师兄轻轻把头别过一边,“虽然不至于公开反对,但私底下老是跟我耍性子,动不动就磕磕碰碰闹矛盾,搞得我好烦。好几次我们几乎闹得要分手。”
“她不想让你离开这里,对吧?”颜无月终于抓住了一点头绪。
师兄沉重地点了一下头,“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的用心。然而那个时候,每次见面都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吵架理由,我真的好烦,觉得她的个性突然变得好难缠……但是只要我一提分手,她又马上痛哭出来,哭得好伤心……”
“毕竟是我先追的她,又没有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总不能说分手就分手。于是我尽力抚慰她,只期望她理解我的志向——只有上海,才能使我更加自由地发挥才能。和她蜗居在这个小城市里,我不愿意!”师兄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反正只是分开两年而已,很快就会过去的……”
“但你还是背叛了她!”颜无月尖锐地叫了起来,仿佛一根钢针深深刺入师兄的心里,“阎琪的预感不是没有来由的。”
“那不是背叛!”师兄有气无力地反驳了一声,在颜无月耳中听来如同蚊子哼哼一样微弱,“如果是你,遇到那种处境,相信也会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