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良心让狗吃了！”一个带着眼镜长相和标准宅男也不遑多让的青年人，面目狰狞的正揪着一名身高比他长一截的官员大声的咆哮：“老百姓每年一分不少的交给你们那么多防洪基金，就把大坝修成这样？这种断子绝孙的事你也敢干！”

他们身边的人自然分成了两派，我的那些员工连拖带拽的将自己这个同事按住，而另一帮明显是公务员的人则殷勤的给那位领导干部压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那几句怒斥却传达了太多的意义，就是以叶续的阅历估计也能猜到出现了什么情况。

在属下麻利的抚平被弄皱的衣服之后，还心有余悸的某领导面红耳赤的呵斥道：“你们也太不像话了，就算是来帮我们抗洪的，也不能信口雌黄吧？”

“什么？”那个年轻人听了这句话当真是怒发冲冠，就算有同事拽着却依旧奋力的向前倾着身子，看架势就好像要冲过去在给对反一拳：“你个王八蛋！大堤里都填了些什么玩意你自己不清楚？”

“怎么回事？”

那名官员正想狡辩，却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低沉询问，这句话声音并不大，而且语速也并不快，但其中夹杂着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以至于现场一瞬间变得有点安静。我转转脖子，舒缓一下长时间窝在卡车上带来的酸痛感，可能在这里唯一不会被这不怒自威的声音所影响的人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毕竟当年王老头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没少用这种语调跟我说话，搞得我都有点免疫能力了。

别人此刻的心情绝对和我不一样，他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我们身边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将军身上，可他们现在看见的不再是那副平易近人的表情，而是换成了一张他们从没有见过的脸，该怎么形容呢……老人的表情不再是春天般的温暖，而是严冬般的冷酷！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见没人回答他再次加重了语气。

要说还是我的员工反应快，一个中年人，像是他们领导的家伙马上就挡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前：“我们这位工程师是本地人，所以情绪有些激动，以至于冲撞了这位领导。”

将军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种解释，那名官员马上凑过来也要解释什么，结果老人一摆手：“我现在只想知道自己的阵地究竟是什么状态！”

我的工程人员虽然不少，但是和如此漫长的河流相比就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拥有专业知识的他们被派来测定大坝的强度，然后好制定出有针对性的加强方案，这种科学的做法会使防洪效果事半功倍，本来这段堤坝因为关系重大，会有当地的主管部门前来认真探查，可由于我的队伍还携带者一些专业设备，所以就被派到这里进行辅助工作。也正是因为如此，眼前这位心系家乡的年轻工程师才会发现这其中竟然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论是超声波探测，还是取土分析，整座大坝就像个蜂窝一样！外表看上去是完好的整体，可是在很多地方都存在填充不实的空洞，就算是看上去很密实的地方，其实也达不到抵抗这种级别洪水的要求！这已经不是偷工减料能形容的，简直就是拿着我们的生命开玩笑！”那名年轻人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自己的检查报告。

这下别说是在场的当地人神情激愤，就是我们这些刚到这的外来户也开始用一种蔑视的眼光审视着这几个公务员了。那名领导无法否认这些指控，豆大的汗珠啪啦啪啦的直往下掉，也不知道是被烈日炙烤所致，还是发觉周围人的眼光比阳光还要毒辣。此刻的他只能机械的重复着一句话：“胡说，这都是胡说……”

“对不起，我们天下集团的土木工程水平在世界上都是数一数二的，您如果怀疑我们的数据，可以拿出反驳的证据。”刚才那个掩护年轻人的家伙一瞬间就换上了高傲的嘴脸，说起“天下”二字的时候那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我在一旁看着好笑，因为他们一直没有看到我，所以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大老板就站在身后。但也正因为是这样，才让我看见了一出好戏，其实以他们的级别根本就没有见过我，而我也没有那种到处摆放照片让人瞻仰的习惯，再说以我现在这身行头，就是站在他们面前恐怕也认不出来。所以这番对白应绝对不是演戏，听他这么看重自己的工作单位，就是我这个讨厌阿谀奉承的老板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哥！你笑什么？这混蛋竟然造出这种害人的东西，你居然还笑的出来？”旁边的叶续看见我的表情后对我这种幸灾乐祸的劲头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这你就不懂了！”我故作高深的调侃着他：“那小子还是太年轻，有这么关键的证据，大可拿个高音喇叭宣扬的人尽皆知，估计用不了十分钟这些蛀虫们就能被愤怒的群众给扔到江里喂王八，如果你非要自己动手来泄愤，那也可以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将他们诳到大堤上，哥几个一起动手将他塞进沙袋里去垒坝，算是他们临死做出点为国为民的贡献，等水退下去说不定还能给人家追认个“以身筑坝”的烈士称号，也算是功德圆满。让这小子如此一闹，估计这帮人是再也不会露面了，你就是想为因为他们牺牲在第一线的英雄们报仇，也找不着他们住哪不是？再说这些人恐怕早就将一家老小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会管你个小民的死活？”

我这几句话一说，一同前来的刚才还并肩站在一起的那些民工瞬间就闪开一米远的距离，各各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打量着我，就是总哥长哥短的叶续也傻在了当地。同时因为我并没有想隐藏身形，所以这几乎话也传到了核心的圈子里，无论是我的员工还是那名老将军，都忍不住回头寻找一下究竟是谁如此嚣张。

我倒是不怕他们发现我，因为我就是想试试这些人能不能认出我，因为从银行摆谱之后，我突然对自己的这张大众脸有了兴趣，不是帅到掉渣也不是难看的要死，那么有几个人能认出现在的我？可惜我的试验没能进行下去，因为一阵更加让人感到寒冷的声音搅乱了我的计划。

“竟然有这种事！”一个穿着还算讲究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人群之中，如同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冰块般的四方大脸正冒着丝丝寒意，也不怪我恶搞他的容貌，毕竟这种不俗的样貌才会别人过目不忘，相比我这种毫无特点的人来说，对方实在是太过生猛。

只见他轻轻的瞟了一眼那几个抖如筛糠的公务员，然后就是郑重其事耳朵向我那小职员一鞠躬：“我是这里的市长，没能发现如此严重的事情是我的失职。”

这才对嘛……我发现自己越发认为自己跟着上堤的决定是正确的，不然怎么能看见这种如同央视大片的镜头？你就是打死我都不信你没从工程款中得到好处！

这时一名警卫员拿着步话机走到了依旧神情严肃的将军面前，显然是有需要首长接听的电话。

“……是！保证完成任务！”大家盯着他半天，却只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放下耳机，他环视了一下现场，估计就是见多识广的他都没想到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吧，然后他走到我的工程队面前：“根据预报，今后几天这里将会有强降水，我们有什么办法去加固大堤？我们身后就是上百万人的大城市，就是真的用人去填也必须守住这里！”

这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此刻争执谁该负责是没有意义的，关键是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不能出现意外，否则造成的损失就不是淹没十几个村庄那么简单的了。

这下就是我那个牛哄哄的员工也低下了头：“最好的办法是向大堤插入预制板的挡水墙，这样即使是河堤被冲掉一层泥土也不怕，可时间太紧了，也没有趁手的设备，就算设备到了，临时加工这些特制的预制板也不是两天能办到的……现在只有拼人了！”

对！无论是真正的军人，还是我们这些民兵，甚至是自发前来帮忙的普通民众，他们都清楚眼前已经没有了第二条路，江水的水位已经接近了大坝的高程，就算不垮坝只要水位还继续上涨，那么我们就能亲眼目睹大水漫过堤坝的绝世景象。现在只能是尽可能的加高大堤，并且严防死守争取将每一个险情都排除在危险扩大之前，而要想做到这一点也只有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了。

老人沉重的点点头，回头发现我们还跟在身边，于是充满歉意的看着连长同志：“真是对不起，要更改你的任务了！”

我们那位连长似乎等待这句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只见他双腿并拢用极为标准的军姿立在原地：“请首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