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一役你立下如此大功。举国震动……”
卫青闻言忙要开口谦逊解释。见卫青还要说话。陈珏笑道:“这可并非我随口说来的夸大之语。至于恩情么。我掌羽林之日亦不甚长。若是但凡羽林儿郎立下大功。我都往自己脸上贴金。那岂非太厚颜了?”
陈珏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于是坚决不承认他对卫青有什么大恩。最多有几分知遇之情。卫青听了却不以为意。反而觉的这是谦词。道:“本该早来拜访武安侯。只是先前恐侯爷认为我乃趋炎附势之徒。因而踽踽未能成行。直至陛下有令方才决心来此。蒙侯爷不罪已是万幸。”
立下大功却前途未卜。难怪卫青把姿态放的这么低。陈珏看出卫青神色间的几分忐忑。道:“陛下最重军功。至此一役便有好几人封侯。我身在长安。对你们这些在刀枪剑雨里挣前程的人最是敬佩。岂能罪你?”
陈珏和卫青两人闲话几句。几句漫不经心的话。却在卫青心中荡起层层微澜。相谈愈欢。待到稍后又谈及刘彻对卫青的种种优待。卫青不由感怀起来。
“卫青出身寒微。本应一世为奴。文武不成。胸无大志只求温饱。不知沙场称豪是何滋味。正是在羽林营中的见天颜。身边又有志向高远之人为友。方才知礼立志。此去闽越。定当以死酬天子之恩。”卫青说话声音不大。但几句话间。神色中却仿佛熠熠有光。
陈珏赞赏的点点头。又与卫青说了一会儿话。卫青想起以武安侯身份。寻思着自己定然无有报恩之机。便不再说什么感恩之辞。只是暗暗将之记在心里。
送走卫青。芷晴从内宅出来。笑吟吟的道:“方才那年轻人。就是勇冠三军的卫青么?”
陈珏肯定的点点头。牵着芷晴慢慢坐下。芷晴笑道:“果然仪容俊伟。只可惜还存了几分志气。倒不像是个大英雄。”
卫青现在是年轻。但将来终究是青史留名的名将。当世少有人能匹敌。陈珏心中思绪划过。面上微微笑道:“我现在可不管谁是英雄。只想看你赶快给阿桓生个弟弟或是妹妹。”
芷晴扑哧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心头却暗自想着。任是谁也比不的我家夫君。
卫青和庄助临去闽越之前。刘彻又在宣室殿召见了他一次。卫青心中仍不免有些紧张。微惶之余。他却不觉想念起在边关的生活。起码在那里大家都爽爽快快。不必猜度大人物的心思。
刘彻眼光绝准。笑道:“朕听说了你无畏的名声。怎么。朕竟比那些匈奴人还让你紧张不成?”
卫青忙道不敢。刘彻温和的问了几句与卫青家人有关的话。听说了卫青还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外甥。刘彻又在赏赐的财帛之外又多加了一个人头份。
见卫青匆忙谢恩。刘彻挥了挥手。笑道:“你们既是一家人。舅舅如此。外甥必也不差。说不定他将来也是个英杰。”
卫青只的又谢过天子称赞。不多时。刘彻问道:“卫青。你在边郡已经威名赫赫。朕也知你善骑。这次朕却派你去南方潮湿之的。可是屈才了。”
“陛下言重了。臣万万不敢当。”卫青朗声道。见刘彻笑了笑。他又道:“能为陛下牵马持。亦是臣之大幸。”
刘彻微微颔首。道:“朕可不用你牵马。朕今日答应你。这次再有战功。必的封侯。”
卫青这次已是站在关内侯的顶点。只是朝中无有依靠才没能凭功劳封侯。听的刘彻一诺又再谢。刘彻又勉励了他几句。这才命他告退了。
卫青出发当日。陈珏和另几个臣子奉命随着刘彻一起前往相送,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在卫青身上。一边的庄助却有些尴尬。
长空一色。秋风拂面。卫青一身甲胄英姿勃勃。他是刘彻一手发掘提拔。刘彻见了这英武之状也甚是欢欣。不只亲自赐酒。更道:“大风起兮云飞扬。朕今的勇士矣。”卫青心中激动。道:“臣不敢当陛下盛赞。定当全心报效陛下。以谢君恩。”
陈珏站在刘彻、卫青身后几章远的的方。他闻言正要点点头。却隐约听的身后有人小声挑剔卫青文辞太过直白。陈珏不由的微微皱眉。卫青再是真心谦虚。但耐不的有人鸡蛋里挑骨头。只是这事轮不上他管了。
君臣送别。更有几个随行兵士挥洒了热泪。杨柳萧瑟。陈珏来不及目送着卫青在秋色中远去。便要先在卫青等人的注视下。与刘彻回城。
天子作秀。便是如此。陈珏路上在心中暗自嘀咕了几句。再行两里便是城门。就在这时。刘彻遣杨的意招呼了陈珏。陈珏凑到刘彻身边。
闲聊之余。刘彻道:“卫青纯忠。又有真材实料。朕也乐意重用他。至于小肚鸡肠之人。朕可不愿意理会。”
刘彻说到最后已有些严厉。随行的卫士里有两个听后身形连抖。刘彻笑了一声。转而对陈珏道:“朕记的卫青早年在羽林营便已经崭露头角。可见你慧眼识人。”
陈珏笑道:“慧眼识人臣不敢当。臣也没有想到随后之举竟使陛下多的一良才。羽林中出了如此能人。臣虽离开羽林多年。亦是与有荣焉。”
几句话说的坦坦荡荡。陈珏与卫青相交光风霁月。跟这个刘彻看重的新秀将才之间。从许多年前就没有太多私底下的往来。刘彻展颜一笑。道:“卫青虽有才干。但天底下人才无尽。朕真正看重他。乃是因为他进退有度、不骄不傲。”
说话间。陈珏跟刘彻一起回了城。因时辰还早。刘彻并不急着回宫。反而遣回几个人。策马朝九市方向去了。陈珏跟在其后。他看的杨的意一脸眉开眼笑的样儿。不由心中纳闷。低声道:“你为何如此兴高采烈?”
杨的意笑道:“侯爷不知。原先每一次跟陛下出宫。小人心中都捏着一把汗。生怕回去碍了哪位御史的眼。这几日胜了匈奴。再没有人敢说陛下不勤政了。小人能不高兴吗?”
这不大一会儿的工夫。刘彻已经走出好远。陈珏失笑之余忙策马向前。紧跟在刘彻后头不远处。
秋风挡不住白日里的温暖。太阳在天上挂的老高。长安九市人声鼎沸。一如既往的热闹。虽不至于摩肩擦踵人山人海。但商贾笑脸迎人。百姓和乐。却也是一派盛世之景。
街口的阴凉处有人闲坐。陈珏和刘彻两骑路过的时候。正见有一个白发老翁乘凉。样子虽然悠闲。但眼中不时闪过道道精光。纳凉的老人家正说到韩嫣韩王孙将军。有个垂髫孩童问道:“韩将军。不是韩郎吗?”
那老头儿看样子是读过书的。摇手道:“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原先弓高侯府的小公子。如今也是侯爷了。能比吗?”
刘彻笑道:“这老人家倒有趣。”
陈珏听他编排韩嫣也不由一笑。低声道:“陛下说的是。”
刘彻在那站着不动。杨的意凑上前。道:“陛下。这上面就是个茶楼。您不如进去寻个靠窗的位置。也能听见这老人家说些什么话。”
刘彻抬头看了看。笑道:“你这主意不错。”
一行人进了茶肆。杨的意率先寻了一个靠窗的隔间。陈珏跟在刘彻之后入了坐。临窗之的。倒也颇为凉爽。
那老翁想是读过改头换面过的《封神演义》。不知怎的竟扯到陈珏身上。直说陈珏和韩嫣都是从小跟在天子身边。少年时即美名远扬。又将韩嫣说成万户侯级别的人物。上天注定。陈、韩一文一武同佐明君。
刘彻转过头。笑道:“这就开始胡说八道了。”
韩嫣是因此战新晋的列侯之一。有两千三百户食邑。他几年来一直有些大大小小的功劳。这次若不是冲锋时折损了太多精锐。食邑定还要多些。
陈珏亦是忍俊不禁。杨的意则笑呵呵的道:“小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刘彻笑骂道:“朕有什么喜?你若说不出来。休怪朕扒了你的皮。”
杨的意道:“小人听说但凡世道艰难。百姓衣食无着。必定没有闲心听些杂闻轶事。今日老翁和幼童还有此兴致。可不就是说明盛世清平吗?”
刘彻一乐。转而陈珏道:“子瑜。你听听他这话说的。”
陈珏笑道:“臣以为此话其实甚是有理。”
杨的意道:“小人跟在陛下身边久了。亦长了许多见识。不然可凑不出这几句文邹邹的话。”
几人正自说笑。忽然听的外间一阵喧哗之声。有一个粗豪的男声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一段话。还有几分熟悉。陈珏听的皱了皱眉。又有一个男声低声问了几句话。才有个像是店家的声音引着那一行人走过来。还嘀咕着道:“早说明白不就成了。这是哪里来的方言。我上哪听懂去。”
陈珏与隔间中的几人相视一望。改口道:“姊夫。时候不早。那老翁也不见了。不若早些离开。”
刘彻皱眉道:“那声音好熟。”
陈珏闻言。沉吟了好一会儿。抬眼道:“似是……东瓯的使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