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归乡很高兴林强云对信鸽的事情这么有兴趣,既得意又略显有些不安的回答说:“是啊,以后要传信时,光用一只信鸽恐怕不太保险,需要二三只一起方能安全。至于认军旗嘛,是小人按祖上传下来的秘法所制,没有给沈公(沈念宗)说过,还请公子恕罪。”
张有田、张山、张河三人也紧张地看着林强云,生怕他听了后会不高兴。
林强云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安慰他们说:“既是不方便对我叔说的,我也不会怪你。能和我说说这认军旗的事情吗?”
几个人见林强云果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神色立时轻松缓和,王归乡喜色上脸,兴致勃勃地领先走入棚内,拿出二面四色旗向林强云等人详细解说起来。
沈念宗听完王归乡的介绍后,向林强云问道:“强云,我听到现在也没听出这信鸽对我们做生意有什么用啊,能不能给我说得明白一点?”
林强云把还在山坳口打闹不休的四儿他们叫到身边,才从容不迫地说:“你们不要小看这一羽小小的鸽子,要知道它能在数百里、上千里甚至几千里外给我们传来宝贵的消息。比如,甲地的粮食丰收,粮价就会下跌,同时乙地因为各种原因而至粮价居高不下,我们就可以在第一时间里从甲地收购低价的粮食,迅速贩运到乙地出售。如此,不但我们能在其中赚到数量可观的银钱,又能缓解甲乙两地的粮食危机。还有,有人外出跋山涉水远离亲人,他的家人是不是会为出外的人担心,靠这信鸽就能在千万里之外向家人报平安,这是在生意场和生活上有用的事。另外,有时候这信鸽还能在危急的时向朋友亲人求救,说不定就是因为信鸽所传的消息能救活许多人命呢。”
看到沈念宗还是不以为然地摇头,林强云知道一时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好不再多费唇舌,自行交代王归乡道:“归乡大哥,你们收拾准备好,过些天我要带上几只信鸽到泉州去,试试它们的性能如何。你们在家的人则把这里的全部鸽子搬到长汀县城去,并在城里的孩子们中挑选些人,跟着学会饲养和训练信鸽。今后我们的生意不但要在大宋做,还要经过大海到蕃邦外国去呢。”
度过了一个轻松愉快的中秋节,八月十七日回到城南大宅,好消息不断传入林强云的耳中。
首先是代替凤儿暂时管理做布鞋的蓝君清告诉他,到昨天八月十六日为止,总共做好了八百双布底履和六百双布底靴,共计一千四百双鞋子。
随后,工场的木匠工头司马景班一脸激动地来报告说,按他所提供的图样已经做出了五部鸡公车(独轮车),装载上四百斤重量的东西,在平地上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的推着走。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上山下坡则需要多二个人帮忙才行,否则上山推不动,下坡又拉止不住。
林强云去看过后,马上告诉司马景班在鸡公车的轮子装上刹车,连通到两个手把上,并把刹车装置仔细地为他讲解了一遍。交代他尽快再做出几部鸡公车,马上就要用上这些车子了。
已经成为铁工场管事的吴炎,在林强云等人一进城南大宅的门就脸含微笑地跟在他的身后。直到鸡公车的事情办完后,才拉着林强云的衣袖朝专用工房走,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师傅快去看看已经装好的轧钢机,从这机器里压出来的钢板真是好得没法说,大小、厚薄无不均匀一致,更难得的是除了长短不同外,每块全都一模一样。”
钳工桌被搬到屋外的椽下,二丈见方的工房内,打铁炉已经改成了能放坩埚炼钢的大炉。房中一角竖着高木架组成的夹板锤,高高的木架几乎顶到了屋梁,看来是不能在这工房内使用的了。正中的位置上摆着以钢铁为压轧机的主体,配以粗制传动齿轮的轧辊,装在以木为底的机架上。
这部钢木结构的机器长二尺,宽一尺,高不过三尺,机座是两根长六尺的方木。在林强云的眼中,这部简陋的机器实在是既粗糙又小得可怜。
铸制的轧辊制成凹凸的公母相配,凹槽的大小刚好容得下一条钢弩弓板的宽度,轧辊两边的方形轴承上,有两根硬是用手工锉出来的粗制螺栓用于调节轧制件的厚度。
吴炎从莲城叫过来的徒弟洪金贵领着五个人在炉旁忙碌,这时正起出一埚钢料倒入一个用石炭烧得微微发红的泥范内,撒上一层厚厚的石炭粉。然后有四人迅速地来到轧机旁,一边两个开始摇动轧机的两个手柄。
洪金贵用铁钳夹起一块还显得垂软的钢料,放到铁砧上把一头打扁,飞快地跑过来将已经硬起来的钢料塞入轧机的槽中,然后又快速地跑到炉边准备第二块钢料。
随着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奋力的号子声,一块两尺多三尺长,宽一寸五分,厚近二分平整光洁的钢板慢慢从轧机的另一头吐了出来。
轧完六块钢板前后所用的时间还不到二刻(三十分钟),比起用手工打制不知快了多少倍。不过摇动手柄的四个人在忙完这一阶段后,一个个浑身大汗,显得精疲力竭地坐倒在布满煤灰的地上。
吴炎看着徒弟和帮工们的操作,口气中带着既是自豪又无限憧憬的说:“师傅啊,直到昨天把这个什么‘轧钢机’试过,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能工巧匠,为什么外间传说师傅具有通天彻地之能了。若是再制出那能够把钢铁车成一体大小圆柱的‘车床’,另外再把师傅所说的各种机器制成的话,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是师傅所不能做的。”
林强云可没有吴炎这样乐观,他自己清楚得很,如果光凭一两个人之力,想要制造出多少像样的工作母机是绝对没有可能的,除了现时代的条件因素外,个人所学的专业知识不够也是最大的制约。
他苦笑着对吴炎说:“我的好徒弟呀,我们尽力而为吧,能做的尽量去做好,实在做不出来的东西我们也不必拼命。什么东西都不要去强求,要知道有许多事情并不尽如人意呀。”
吴炎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连忙转过话题说:“师傅,这个什么夹板锤看来要盖一间高些的屋子才能使用。我就是想不出,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把它做出来,能起到什么大作用。您看是不是……”
林强云断然打断他的话说:“在我们没有冲床的情况下,这个夹板锤的作用可大了,我所要的子弹壳还靠它来替我冲出来呢。这样,我过十天要送货到泉州,在此之前你们钢铁工场必须把原有的四十把钢弩弓片,全部换成这轧机制出的钢板。另外,再配合木工场的木匠尽量多做出钢弩,争取让我们的护卫队人手一把。怎么样,这事能不能办成?”
“难,难,难,难,难!”吴炎拨浪鼓般地摇着脑袋,吐出一连串的“难”字,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这里的弓片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关键是钢弩上的悬刀、望山等机关一时实在是做不出那么多来。另外,木匠的哪儿的弩臂和箭杆也来不及呀。”
林强云胸有成竹地说:“你没来之前,你的另外几位师兄们已经打制出了六十多副的悬刀和望山等零件,只要稍微修整一下就可以装到钢弩上使用。至于弩臂、箭杆和弓弦,早已做好在等着的了。所差的只是做弓的钢板罢了,这样你还敢说难吗?”
吴炎大喜,叫道:“好啊,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我保证在师傅出发前,为护卫队每人配上一把统一规格的钢弩,若是做不成的话,师傅可以将弟子逐出师门。”
林强云道:“你要注意了,钢弩必需按钢板的弹力大小分成四到五个等级,最硬的以我归永叔那把为准,最软的则按山都用的那把为样品。我要让自己的每个人都有一把合用的远攻利器。”
吴炎:“放心吧师傅,弟子一定不负师傅所托。”
这天,林强云正在查验根宝他们制出的结白糖,罗运天兴冲冲地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找到他。
一见面罗运天就大声说:“飞川兄,这一个多月过得还好吗,看来气色不错呀。”
林强云笑道:“好你个子昌兄,你这一回去就是一个多月,派人来买了两次货,也不见有个信托人带来。我还以为你听到学做糕点开店要分红利就怕了,不再来这里了呢。”
罗运天的笑容有点尴尬,伸手拉过身边的年轻人,指着林强云道:“喏,老弟仔,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人称‘飞川大侠’,又有个吓人绰号叫‘诛心雷’的林强云林飞川。”
转过来对林强云说:“飞川兄,这就是小弟给你说的,我的老婆弟李相,还没有取字,就叫他李相得了。这次带他来是跟你学做寿糕、鸡蛋饼的,学会了就回莲城开糕饼店。到时候就要你出钱出人,你可不要舍不得啊。”
林强云笑着说:“没事,有钱赚的生意我一向都是会做的。这样好了,你这老婆弟就在这里跟着我这两个徒弟学。根宝、全福,你们来一下。这是罗公子的老婆弟,叫李相,从今天起就跟着你们两个人学做寿糕、鸡蛋饼,到他自己能做成了就算学会。”
黄根宝和黄全福两人想不到自己才跟着师傅二个半月,学到的东西不过才是一点皮毛,就叫自己也带徒弟了。一时间顿觉大为骄傲,点头应“是”后,一转身便摆出师傅的架子,招呼李相去做事。
林强云在他们身后叫道:“你们两个听好了,这个徒弟必须在十天内给我教好出师。否则扣你们一个月的工钱,”
根宝、全福一听,顿时没了那股趾高气扬的神情,全福小声对根定说:“啊哟,扣一个月工钱,哪可要命了,我还指着这些工钱买上些色布给人家送去呢。”
根宝取笑道:“怎么,家里才给你讲个人(做媒),成不成还不知道呢,就要忙不迭地送布了?”
林强云听着他们的斗嘴取笑声,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转身对罗运天道:“走,我们回南门大宅去,坐下来消消停停地喝口茶。”
罗运天边走边说:“飞川兄,莲城的店铺已经修好,糯米也叫人去准备,甚至连柜台、算盘诸般物事都置妥。若是我那老婆弟学会了这门手艺,回去后要几久(客家方言,多久)才能开张啊?”
林强云:“这个要担心什么,你老婆弟学会了手艺,他自然知道需要些什么应手的工具,需要多长时间来准备,你又为他着什么急呢。依我估计,如果不偷懒的话,回去后大约有个七八天,他的店铺就可以开张卖糕饼了。只要在店铺开张之前和开张的时节多些人知道,他的店铺是卖这种现在莲城还没有的糕饼,人家尝过以后觉得好吃,名字又这么吉利,那生意是一定会好的。就像我这里做的寿糕和鸡蛋饼一样,一开始并不是很销得去,便宜了我收留的那些小猴子们。可现在,不但县城里出了名,所有杂货铺和茶店、酒楼会来要货,连很远的乡下都有人批了去卖,说是乡下人做生日时送的礼全部用的是这寿糕呢。现在我们这里每天做出来的还不够卖罗。”
“希望是这样就好了。”罗运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拉住林强云的衣袖问:“飞川兄,还一件事要先说好,我老婆弟学会做糕饼的手艺后,你会出多少钱合股,叫什么样的人到他的店里呢?”
林强云:“唔,我来算一算。这样好了,我出二百贯合股钱。人么……对了,莲城有个人我认得,是个叫三菊的女孩子,能写会算的,我就请她到你老婆弟的店里帮我管着账。怎么样,这可以吧。”
罗运天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三菊,莫不是你在莲城租住在她家的谢财发的妹妹?”
“正是她,如何?”
罗运天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你飞川兄认为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可以,那就可以罗。不过若是出了什么错,可别怪到我老婆弟的身就好。”
林强云:“放心,出了错自然由我来承担,连累不到你们。”
绍定元年八月二十五日,晴。
东方天际的红霞慢慢变成了淡淡的白云,山头上泛出了一道道金光,清凉的晨风不时缓缓掠过,带来阵阵潮湿且夹有草木香味的清新空气。
不过一会儿功夫,东山头上金光乱闪,在人们不及看清的时候,太阳的脸已经露出了大半,得意地把还不那么灼人的光线投射到大地上。
南门大宅内东侧的操场上,一百二十名身着同色同式全新武士服的护卫队员,组成一个横十二人纵十人的方阵。他们一式的头戴蓝色遮阳露顶宽边布帽,身穿白色紧身窄袖收口战袍,上身外加草绿色镶红边背子,腰扎淡青色腰带。战袍下摆开口处可依稀看得到小腿上的绑腿,脚下是黑面布底扣带鞋。
所有人身背布袋套着的十字钢弩,右腰带上是装着三十支钢针的皮针套和三十支钢镞箭的小皮箭匣。除个别人佩剑外,两边各四排人左腰间挂着同一式样的木鞘单刀,刀鞘后挂了二双草鞋。中间三排纵队的仅有草鞋没有腰刀,而是手拄丈长的木杆长矛。个个精神饱满,显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前排的十二个人背子的两边肩上,各绣了一道一分宽寸余长的白杠,外人要很细心才能看出与他们与别人的这点不同。
方阵前站着四名肩绣二道杠的队官,巫光也是四名队官中的一个。
队官之前一名身形高大的旗手,掌着宽二尺五,长四尺白底镶五寸蓝边的牙旗,旗上部绣了一个尺许大的红色“宋”字,其下一朵白云,云下竖排八寸大的“飞川”两字,最底下还有横排的“双木镖局”四个三寸大的小字。
方阵后面也有一名持红蓝黑白四色相间认军旗的旗手,这名旗手后面则是手提鸽笼的王归乡、张有田、张山、张河、王金来、王金见。
看到同样服装的林强云和尾巴似跟在他后面二步的山都,在张本忠、陈归永陪同下走过来,四名队官中走出一人跑到三人面前,拱手行了个礼大声说:“双木护卫队当值小队长章起报告,全体护卫队员集合完毕,请检视。”
林强云举起右手掌至额还了礼,严肃地说:“知道了,请归队。”
那位军官大声应道:“是!”转身跑回原来的位置上。
林强云为了这些行礼的事,伤了好长时间的脑筋。他把从学校军训时学会的什么立正、稍息、向左右转、向后转、正步走等东西和陈归永一说。归永叔马上就按林强云所说的在训练中施行了,但一讲到要行那种举手至额的军礼时,陈归永就怎么也听不进去。没办法,林强云只好任由他们行拱手的军礼了。
林强云觉得手拱手礼,在军队中做起来怎么也不习惯,每每还是用上举手至额的军礼。别人——主要是陈归永——拿他没办法,这种军礼反而成了林强云一个人所专用。以至于后来参加护卫队的人,即使是没有见过林强云这位商行老板兼镖局首脑的新进人员,一看到有人行这样的军礼,就知道此人必然是老板(局主)林强云。
山都前几天才由沈念宗从村里带到县城,他吃了五个多月的海盐,脸皮上的黄毛少了很多,经常看到他的人也觉得顺眼了些。不过,就连林强云自己也是认为,山都长得确是过于难看,能够不吓着孩子就很好了。
山都自己却是泰然自若,毫不把别人对他的看法放在心上。这时的山都,身穿凤儿为他赶制出来的白麻细布超小武士服,头戴着边上多垂下一圈黑纱的露顶宽边蓝布遮阳帽。背着他那把林强云为他**、此时已经换过弓板的小巧钢弩,昂首挺胸地走在林强云身后,一副放眼天下舍我其谁的傲然姿态。
林强云在初升的阳光下大步走到队列前,缓缓扫过场上的护卫队员们,每个人在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时都抬头挺胸,还报以注目礼。
林强云满意地叹了口气,面对着方阵大声说:“战士们!”
整个方阵的所有人,包括阵前后的两名旗手和提着鸽笼的王归乡等人,都把双脚一并,“刷”地一声立正。
林强云点点头,学着军训教官的样子,严肃地敬了个军礼道:“请稍息。”
方阵中又是“刷”地一声响,所有人动作如一地伸出右脚成稍息状。
“今天,我们护卫队正式成立了,这里有一点要和大家说清楚,对外我们称为‘双木镖局’,面对官府则是‘乡役弓手’。我们组成护卫队的主要目的,一是保护我双木商行货物外销内运的安全;二是担负起擒捕汀州境内盗贼,保一方平安的责任;三是为所有正当做生意的商人和行旅保镖,以赚取镖局中人的正常食用薪饷等开支。后天,我们全体护卫队就要出发去执行镖局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任务,也是我们昨天换上新装后,第一次面向汀州的父老乡亲。今天我们在这里集合,是要告诉大家,解散后所有的人都可以到队长那儿去支领半年的饷银,送回家去把家事安置好。回来以后就暂时不要牵挂,给我安安心心地呆在这个队伍里,做好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我的话完了。”
林强云说完马上退到一边,把位置让给陈归永。
陈归永走到队伍面前,什么废话也没有说,大吼一声:“解散。”
罗运天和跟他一起来的内弟,已经学会了制作糕饼的李相站在操场边上。
看到原来杂乱散漫的农民、江湖浪人、流浪汉们,已经被训练得似模似样,像是支军队的样子了。虽不敢说这支军队有多大的战斗力,光是看着这站立在这里纹丝不动,服装统一的整齐队形,就是一种享受。
罗运天对十九岁妻弟李相说:“老弟仔,你看看,排列整齐的队伍,每人一样的衣裳,上下阶级分明,制式的刀枪弓弩,令行禁止,全体如一的行动,这才是真正的军队。你知道这些人飞川兄训练了多久吗?二个月,仅仅二个月的时间就已经成了一支军队。虽然人数是少了点,但看他们的这份气势,和整齐划一的动作,谁敢说这是一支刚成立五六十天的队伍?”
罗运天可不知道,林强云根本就没有在这支护卫队上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只是把自己在学校里军训时学到的一点知识,示范了几遍后再详细地讲解给陈归永和张本忠两个人听,然后就当了个甩手掌柜。这些人完全是由陈归永和张本忠这两位在南宋大军和红袄军中当过军官的人,一手操练出来的。
至于罗运天所说到的上下阶级分明,倒是花了林强云的一番心思,想了很久才决定按陈归永提供的军队编制结合自己所知,把现有的一百多人,以按十人为一什,什长肩上绣一道白杠;三什为一小队,小队长绣二道杠;全部四个小队编为一个小营,陈归永和张本忠为指挥,绣有三道杠。
林强云自己的肩饰,则由凤儿强行做主,在他的背子肩上各用金线绣了一朵与牙旗上一模一样的云。本来按林强云的意思是要在什长以上的军官都做个肩章的,但凤儿嫌那样太麻烦,只好改为在背子上绣上横杠了事。
今天是八月二十五,从横坑过完中秋节回到城里八天。本来在三天前就已经全部就绪要出发送货的。可林强云去州衙申领“长引”时,林岜一听说他要带手下的乡役弓手护送货物到泉州,立即要求他稍迟一两天出发,把本来应该于年初发运到泉州,因为怕路上出事而未送的,本州上杭钟寮金场、龙门银坑及即将废弃的拔口银务的课交上供(上交国库),共一千三百五十两黄金和七千两白银,一并押运到泉州交给同(副)转运使衙门。
当然这些课交上供的押运费是有的,少得可怜的一百五十贯钱钞,说起来还不够挑夫和护卫们路上的食宿呢,哪里谈得上工钱。
林强云并没有因为押运费少而拒绝这个由官府委托的镖货,反是这趟官镖让他为护卫队争取到由二百人增加到二百五十人的乡役名额,以庵杰、铁长两村的徭役数充抵。另外,林岜还告诉他,一路上他运送的货物全都不用再商税了,以这些课交上供的名义可以通行无阻。这让林强云大喜过望,算起来他还占了些少便宜呢。
州衙要送往泉州的金银和蒲开宗的布鞋共有二千一百八十斤,连同一百多人的十天口粮三千六百斤,刚好由十辆鸡公车来装运。
所以林强云决定在出发之前给护卫队的人放假二天,让他们把饷钱送回家去安顿好家中的老小。也让本地的人们看看,参加了双木护卫队,不但有吃有穿还有丰厚的饷钱可拿,并能学到一身不俗的本事。以后自己再要招人的时候,肯定会有许多人抢着要来。
这一天,双木护卫队——或者说双木镖局的人一出南门大宅,立即使整个长汀县城起了轰动。
护卫队的人有近一半是外州县来的失地农民和江湖浪人,因为只有两天的假期,拿到了半年的饷钱一时半会也没法送回家去。还有些则根本上是无家无室的孤身一人,有钱也没处使。而且,他们来到长汀加入了双木护卫队以后,因为训练紧张辛苦,陈、张二人又管得极死,号令森严,没有机会到城内走过。所以这些人便三五个一伙、七八个一群地相约到城中逛街购物,到酒楼食店里饮酒作乐。这些人身上最少的也带着二十多贯钱,有的人——比如武功或地位较高的什长、小队长等——则怀揣三四十贯纸钞。
护卫队员们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自觉不自觉中已经隐隐把训练中的习惯带到日常生活中来,这时走在大街上还不时会成列地行进,步伐整齐一致。再加上脸色健康红润,身体壮实,引得路人——特别是有机会到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频频对他们抛眉注目。
最高兴的要数城内的三家妓院——群芳园、翠香院、五花院——的老板了,当晚三家妓院全都爆满,三家总共五十多个粉头(妓女)全部有客,没一个闲着的。
家在长汀县城附近的护卫队员一路回到家里,则引起沿路四乡八里村民的骚动。他们光鲜的衣着使见到的人双目放光,手上提着的大袋小包更是叫人羡慕不已。等进了家门把盖了好几个官府印鉴的一二十贯纸钞——会子——交到家人的手上,让看到的人几乎眼睛红得喷出火来。
许多青年农民则是对他们的武士服和随身携带的钢刀更感兴趣。特别是看到刀上有“双木”的钤记后,千方百计地要求演试观看一番。
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向各处乡村传出,附近村子的人纷纷到护卫队员的家里探问,凡有家人参加了双木护卫队的人家,有人满为患之感,难受的是全家人都讲得口干舌燥。
有住在稍远村子的青年农民,甚至不惜翻山越岭地走数十里,到护卫队员的家中探问个清楚明白。
以至于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经常有人到城南大宅打听何时护卫队还要招人。
别人可以放假,林强云自己却还是要忙,他带着山都、四儿到炼钢房叫上三儿,回头和罗运天、李相一起到制糖作坊,检查李相独自制出的糕饼。
走到赵石头的豆腐店门前,老眼昏花的赵石头这次一眼就看到走在前面的林强云,叫道:“林公子,且慢走啊,让众位大哥喝碗豆浆,我还有事要和公子说呢。”
二个来月的时间过去,赵石头的生意看来好了不少。林强云虽然有本钱合股,但自己一忙起来倒把这事给忘了。此时听赵石头一叫,想起自己在他的店内投入了七十贯本钱,也应该了解一下这些钱放在豆腐店里到底是赚钱,还是亏本了。
林强云连忙招呼众人走入豆腐店,小店堂内还是两张方桌,照样坐满了人。林强云笑着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走进里面。
赵石头取来块抹布把板凳和桌子擦拭了一下,才请林强云他们坐下。然后匆匆取来豆浆、糖霜,还端出一盘饮饼放到桌上。
看到林强云他们欢快地吃喝,赵石头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高兴地说:“林公子,这两个多月有了你教给我们做的油炸豆腐子和溜锅豆腐,生意好得不得了,比以前光做白豆腐多赚了不少钱。还有那什么豆腐乳,全是城里的人三块、五块的买,一个月也卖不掉多少,做了二十板豆腐乳,现在还剩下好几罐子。不过,那五香豆腐干倒是才做出来就被各个小酒店买光,就连云山酒楼这样的大酒店,也不时的会来买上三五百块。还有几个酒店也和我说定了,每天都要准定给他们留数百块呢。说起来呢,赚钱最多的也是这‘五香豆腐干’,每天少说也得做上六七板豆腐才够应付。这不,店里还多请了两个人来做事。”
他看林强云听得认真,忙又说道:“对了,这两个月算下来,现在你在这里有三十一贯的红利,是现在就交给你么?”
林强云吞下口里的豆浆,笑道:“哦,这么说来,除了你做白豆腐外,这两个月多赚了六十多贯钱了。呵呵,还不错嘛。这样,这钱先放在你这儿,待到年底时一起来结算好了。另外,上次我拿走的溜锅豆腐和豆腐子,并今天喝豆浆的钱你也记着,到时候一起扣除就是。”
赵石头喏喏地应了,自去忙他的生意。
几个人走到蓝家大宅门外,听到里面传出小孩欢叫笑闹的游戏声。林强云想到最近忙得天昏地黑的,也没来看过这些孩子,对罗运天、李相说:“两位,我们先去看看孩子,再到作坊去验看糕饼如何?”
罗运天:“反正查验糕饼也不是什么急事,就去看看孩子们又何妨。去吧。”
林强云对两个门卫还了个礼,领先大步走进院内。
院子里还是那四五十块架平的木板,干活的也还是那二十多个熟面孔女人。不过,这次林强云却没有看到有孩子为这些女人帮忙了。
也许是时间还早,大院内没见一个孩子的踪影,除了忙着刷浆糊、贴碎布的女人们不时地小声说上几句话外,就是在作为厨房的西南角厢房中,偶尔会传出一两声锅铲或是菜刀的碰撞声,显得静悄悄的。
“咦,孩子们都哪儿去了,不会是全都还在睡觉吧?”林强云奇怪地自语道。
山都在后面扯扯林强云的衣服后摆,见公子回过头看向自己,用手指了指大院的西侧。
林强云顺山都的手指方向看去,那儿多了一道六七尺高的矮砖墙,似乎有人在墙后面活动。
林强云小声对大家说:“走,我们悄悄去看看那里有什么蹊跷。”
大院西侧,由这道矮墙隔出了一块宽三丈、长七八丈的空地。三十多个孩子在矮墙后按高矮排成整齐的三排,一动不动的立正站着。十来个四五岁以下的孩子坐在空地一头的一根长条方木上,眼瞪瞪地看着他们面前的哥哥姐姐和一个大人。
蓝君河背着双手缓缓地在孩子们的队伍前踱着方步,许久才微微地哼了一声。在他走过去后,背面的孩子中有好几个冲他的背影举起小拳头,做出个鬼脸无声地向蓝君河示威,而后又忽地一下缩回他们的小手,站得笔挺地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姿态。
那些面对着蓝君河坐在方木上的小鬼头,看到兄姐们这副样子,连忙低下头,把手捂在嘴上拼命忍住笑。
蓝君河走到一端,刷地一下急转身,看到身后的队伍毫无变化,才转过身去对那些小毛头们严厉地说:“在训练的时候不许笑,你们要认真看,长大些后就要像他们一样进行训练了。”
蓝君河说着,好像发现了不对,刚才转身后眼角中似乎看到矮墙的门那儿有人,他又是刷地一下急转身,朝身后看去。
这下,那几个调皮的捣蛋家伙被蓝郡河的眼睛逮了个正着,吓得三个女孩和二个男孩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喘出一口。可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蓝君河倒是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但在他们的面前一晃而过,并没有处罚他们这几个调皮捣蛋的家伙,松了一口气之余,他们也把头转向蓝君河走去的方向。
当孩子们看到林强云笑容满面地迎上蓝君河时,这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蓝管事这么好说话了,队伍里暴起一阵稚嫩的欢呼声:“公子来了,是我们的公子来了耶!”
这下,男女孩童们也不用别人吆喝催促,在一阵骚动过后自动地互相提醒:
“我们快站好队,别让公子看了不高兴。”
“哎,大丫,你站歪了,退回来一点。”
……
林强云迎着蓝君河,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问:“蓝管事,怎么会是你来训练孩子们啊?”
蓝君河道:“昨日,张大哥来告诉我,护卫队今天开始要放假二天,除了三处守卫的十二个人外,其他的没有人了。叫我们先让孩子们的操练停下,我和大哥一想,不就是站站队、走走步吗,这个我们看得多了也会点儿。就和凤儿小姐说了,这两天由我和大哥先试试看。”
林强云:“好啊,不要停下操练那就最好了,只是让你们兄弟多辛苦了。”
蓝君河想到刚才的情形林强云一定看得清楚,不由尴尬地笑道:“我们也只是试着作罢了,谈不上什么辛苦。嘿嘿。”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