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林强云从静默中惊醒,看到山都的眼睛里满是深深的情意,心里很是感动。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说:“有人来找我了,你在一边听着好吗。”
山都点点头,退到林强云的身后站着。
“少主,属下有事禀报。”盘生伯走到林强云面前数步,放低声音说。
“有什么事,请说。”
林强云神情严肃地听完了峒主盘生伯和雷公的话,低下头许久不发一言。
好一会后,才抬起头对两人说:“多谢两位把这么重要的情况告诉我,这件事情你们先不要声张,回去以后也不必再告诉别人,我会处理好的。”
这次送货到泉州,按林强云原先的想法,是要把所有的护卫队全部都带出来的。
一是除了上次回莲城走过的,从长汀到新泉这段路以外,接下去的路还没人走过,人多些好在路上有充足的人手照应。二来,林强云也想借此机会,让所有经过训练的护卫队员,都参加一次外出办事的机会,以增加他们的经验,煅练他们应付各种事故的能力。第三则是要在这次外出期间,看看有没有好人才在里面,以便今后扩大自己的生意时能够用得上。
但因为有了黑风峒的人来到汀州,沈念宗不放心城里的作坊安全,林强云只好留下了一个小队三什三十一人的护卫队在汀州城内以防万一。这次出来的护卫队是三个小队和一名旗手共九十四人。外加二个黑风峒的盘峒主、雷公,以及金来、金见、认军旗手和林强云自己包括罗运天和要回莲城去的李相等,共有一百零六人。
张山、张河则被林强云派去黑风峒,昨天就带上十羽信鸽和一千五百贯纸钞,跟随李青云他们一起走了。
吃夜饭时,林强云把盘、雷两人所说的情况给陈归永和张本忠讲了,问道:“你们看,这事要如何处置?”
陈归永沉思了一会,一脸愤慨地说:“想不到那李元铠竟然是带着祸心来的,幸亏我们早料到会有人眼红强云辛苦创出的这点基业,有了防范之意。我看这样,把这事通知念宗哥,教他小心提防,再有黑风峒的人来时,务必对其进行监视,不让他们有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举动。泉州回来以后再把黑风峒的人仔细查察一遍,然后再看看是否需要按我们商定的办法对他们妥善安排。”
张本忠道:“即使是要按原来说的安排,公子也最好把他们的精壮和妇孺分开,使他们心有所忌,不敢贸然行险。”
林强云道:“好,我就先叫凤儿写信,用信鸽传回去给叔,叫他对黑风峒的人多加注意,有所防备。这事暂且放下,回去后再作打算。凤儿,把你带着的纸和那支笔拿出来,给叔写信。三儿,去把金来、金见叫来。”
那支铅笔已经用掉了一半多,只剩下不到二寸。凤儿就着松明火在两张小纸条上各写了几行字,把纸条交给林强云:“大哥,你看这样写好吗?”
林强云看了看说:“唔,字是写得比我好,意思也已经写清楚了,就这样吧。”
把纸条交给金来,吩咐说:“你们明天一早就用两只信鸽,把这两张纸条发回汀州,不要忘记了。”
金来、金见齐声应道:“公子放心,我们不会误事的。”
次日吃过早餐,林强云在茅屋的院子里看凤儿坐在竹凳上打绑腿,忍不住走上前说:“不对,这样打上去的‘脚帮’走不了多远就会松脱,你看着我是怎么打的,再解开重新打过。”
林强云一边示范一边说:“这布带从脚腕部开始先向下绕一圈,然后再转而向上。每圈的布带只能压住上一圈的一半,布带要缠得不松不紧,直到将近膝部时刚好布带缠完,用这根小带子扎紧就好了。这是一种最简单的缠法。”
“那么,还有另一种更难的缠法罗。怎么不一起教我呢?”凤儿问道。
林强云:“不是一种,我知道的就还有两种缠‘脚帮’的样式,现在时间不多,先按这种方法缠好就是。以后有时间的时候再教给你。”
罗运天一吃完早饭,就把李相送走,这时刚好回到院内,也凑上来目不转睛地看,聚精会神地听,依样画葫芦的照着做。他缠好了绑腿后才出声说:“飞川兄,我知道为什么上次我会那么没用了。昨天用这‘脚帮’时,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大用。到了昨天晚上,才发现有了这‘脚帮’,真的能帮上大忙,比过去走长路舒服得多,也不会那么辛苦。脚帮,脚帮,确是脚的好帮手啊。呵呵!”
张本忠匆匆走进门说:“公子,大队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就走吗。”
林强云看凤儿已经缠好了绑腿,问道:“凤儿,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带的,快去拿来。我们要动身上路了。”
凤儿站起身跳了几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这才回答说:“东西全都装好背着呢,我们走吧。”
林强云他们走到村中一块小坪,十辆鸡公车已经全部整理好,推车的也将车把上的布带挂上肩准备动身。护卫队员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静立在鸡公车的两边。
坪四周几十个小村中的男女老少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看着这一队人人精神饱满、服装一致,排列整齐的队伍,不住地交头接耳。
张本忠对陈归永点了下头,陈归永大声下令:“今天探路的由我带队,一小队三什、二小队一什的随我走。出发。”
山都跟在领先大步前行的陈归永身后,扭头挥手对林强云做了个“我先走了”的手势,蹦跳着走下河岸。
新泉村距朋口不过二十多三十里路不到,一路上没有村庄,行人也没见到一个。上次林强云到这一带找钨、锰矿石的时候,七八个人就在这个村子里借住过三天。
陈归永进入村子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异样。止住了手下的人继续前进,要他们准备好弓弩严加戒备。匆匆走到后面二十多丈的林强云面前说:“强云,这个村里的气氛有点不对,你和我一起前去看看吧。”
林强云一挥手,边上的张本忠立即下令:“就地停下,二小队二什跟公子进村,其他的人准备弓弩兵器,听令行动。”
村里的气氛确是不一样,见到林强云和陈归永他们的村民们都惶急地匆匆躲入屋中。
林强云走了十余丈,远远的听到一座房屋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听那惨叫似乎是女人的声音。与陈归永对望了一眼,林强云喝叫:“可能是什么歹人在作恶。围上去,不得放走一个。”
有声音传出的这座房子,正是林强云上次来找矿石期间借住的那家,不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祸事,里面发出的惨叫声简直不似人所能叫出来的。
二十个护卫队员在一名小队长的带领下,迅速地包围了这座村里唯一的砖瓦房。
林强云和陈归永带了另外二十个人走到房前,这房屋的大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在门边能更清楚地听到里面传出的凶暴喝骂声:“你们这些贼胚,不给点厉害是不会招的。说,后面还有多少人,带有多少兵器?招!”
林强云提着手铳一脚把门踹开,入目的残酷景象令他怒火中烧。
一个近亩大的院子里,或躺或跪着绑得紧紧的七八个衣衫破烂、面有菜色的男女。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被脱光上衣,奄奄一息地被吊在院边的一棵树上,两个下垂的**被割去**并剖开一条大缝,鲜血淋淋流到地上沾湿约有半尺见方一块地面。
执刑的是个长脸尖下巴的瘦高个男子和一个高不过五尺的胖子,站在另一边背着手的是个穿绸服的四十多岁的红脸吏员。
院子四周还站着七八个提着腰刀、差役模样的男人。
听到大门被踢开的声响,站着的人都回过头。其中那红脸官吏头还没转过就开口喝问:“什么人敢闯入办案场地,好大的胆子!”
林强云哪里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听说是官府办案,愣在门边没有回答。
那红脸绸衣吏员见林强云的样子,再看他穿着光鲜的绸缎武士服,以为来了个有油水的。喝道:“把闯场的此二人给我拿下,一会儿和这些盐枭一起拷问。”
院子四周站着的那七八个人,慢慢地嘿嘿阴笑,拂动着手中的刀朝林强云、陈归永二人围过来。
这时一个躺在地上浑身血迹的男人大叫:“你们两个蠢货,还不快点跑,站在这儿等死啊。”
林强云被这人的叫声惊醒,向侧边一闪,叫道:“把这些带兵器的人全都给我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们办的是什么案子,竟然在外面滥用私刑拷打人犯。”
陈归永应声抖开枪花,迎向两个提刀靠近的人,这二人的刀触到枪花便朝外翻跌出去。
陈归永毫不停留地直冲到那吏员身前,把枪尖顶在那人的咽喉上。
红脸绸衣吏员脸色灰白,哆嗦着张开双手,表示并无反抗之意,眼中流露出求饶的神色。
几个向前抓捕林强云和陈归永的人,被随后冲入的护卫队员用弩逼住,不敢稍动。最靠院墙边的一个粗壮爪牙,也许看出林强云是这伙人的首领,趁别人都在对付同伙的时候,朝林强云飞扑,意图擒住为首的人为质。
林强云急向后侧退,刚想举枪自卫,忽觉还未好的右臂伤口一阵疼痛,抬起一半的手铳又垂了下去。
眼见得那人就要扑到林强云的身上,只听得砖围墙上“喂呀”一声尖啸,那粗壮爪牙手中的刀一下丢弃,掉在地上“当”地一声响,人也摇摇晃晃地立脚不稳向林强云冲到。
一条小黑影从砖墙上急坠,“噗”地一脚蹬在那人粗壮的肩上,把他推出数尺“轰”然倒地。
小黑影拉住林强云的手退到院子大门边站定,众人这才看清墙上跳下的是山都。地上那倒下的壮汉太阳穴上,露出一星针尾。
这时张本忠也走到院中,看清里面的情况后,铁青着脸喝道:“马上救人,抓住的人全都绑了。”
紧跟在张本忠身后进来的巫光,看清树上吊着的女人面貌,手上持着的弓弩掉到地上,惊呼一声“是四娘!”便朝树下扑去。
巫光纵身二三个起落,来到树下抱住那女人,拔出佩剑一挥,手忙脚步乱地解开绑着女人双手的绳子,捡拾撕到地上的破布盖到女人**的身上,口中放声大哭。
女人昏迷中听到有人在耳边的哭声,还没睁开眼就下意识的要抬手,口中柔声说:“是光儿么,四娘好久没见到你了……”
巫光被四娘的惨相弄得失了方寸,一时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慌乱地哽咽着说:“是光儿,光儿来看四娘了……呜……”
门外涌入的人把红脸官吏九个手下按倒在地,七手八脚地用原先他们绑人的绳索将这帮家伙捆绑得鬼叫连天。
陈归永走到巫光身边,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哭什么,还不赶快为她上药包扎伤口。凤儿,凤儿在哪里,快叫凤儿来帮忙。”
一个尖厉的声音从这座房子的厅后传出:“什么人敢在这里高声吵闹,不知道本官在此查究私盐么?”
林强云俯下身对山都悄悄说了几句,山都一闪身窜入厅去。
不一会,先前那个声音恐惧的尖叫声再次传出:“啊……哟,鬼呀,不要过来……救命……救命……啊……”这声音渐叫渐小,不消一会就无声无息了。
跟随山都进入里面的一个护卫队员走到林强云的身边,一脸悲愤又不知如何开口地说:“这些简直……简直不是人,里面……里面……唉,还是公子自己去看看……哇。”
这名队员一下子忍不住,急步跑到墙角大吐特吐,把早上吃下肚的东西全都吐得一干二净。
林强云慢慢把手上的短铳插入枪套,以免牵动手臂上的伤口。看到急冲而入的凤儿,止住脚步对她说:“去帮巫兄弟为那个女人把伤口处理好,我去去就来。”
厅后的一间房外,三名护卫队员蹲在门边不住干呕。
房间内的情景,比外面的场面更加恐怖,活生生是个杀人的屠宰场。
两具**的女孩尸体仰面朝天横躺在一张小床上,看她们的面容身材,都是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她们的下体一片血红污秽,肚腹上被开了膛,肠子被翻出体外,鲜血流满了一地。
床前一个光着下身的锦服男人面朝门昏迷在血泊中,他嘴上沾满鲜血,手中还紧紧地抓住一颗人心。可能是正要生吃这手上人心的时候,被出其不意闯进房间的山都给吓昏的。
床两头的地上,蹲着两个闭着眼睛嗦嗦发抖,仆人装束的男子。
两个惨死的女孩子林强云都认识,是这家主人张氏兄弟的两个女儿。
林强云呆站在房中很久,拼命忍住想吐的感觉,竭力把声音放得平静地说:“把这三个东西绑到外面,再找找看这家还有什么人在,叫他们为这两个女孩子收尸。”
说完这些话,林强云再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匆匆向前面的院子急步奔出。
陈归永和张本忠阴沉着脸站在院子中间,毫无表情地看着护卫队的人对捆绑得如同粽子般的人拳打脚踢,他们的眼中甚至还透出些许的快意。
院子里的所有人,已经从那个出来请林强云进去的护卫队员嘴里,知道了屋内所发生吃人心的惨事,个个显得激愤莫名。
巫光扶着已经包扎好的四娘走到廊前的石阶坐下,转过身大踏步走到长脸尖下巴的瘦子和五尺高的胖子身前。眼中射出慑人心神的恨毒凶光,一字一吐地说道:“折、磨、人、很、好、玩,是吗?现在我也让你们尝尝,这种好玩的滋味。”
说完,巫闪电般地伸出双手,插入胖子的两个肩窝,在胖子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的时候,巫光的手已经缩了回来。这同时,也传出胖子的肩骨被折断的两声脆响,随即胖子的惨叫声惊天动地的响起。
一名护卫队员在惨叫声中从门外慌乱地飞跑进来,急声叫道:“公子,村外有数百人把村子围住,口口声声要我们把抓住的人放出去。否则,他们就要杀进村里来了。他们说,这些被我们抓住的是晏头陀的人,如果不想和晏头陀结仇的话,就把人放还。”
林强云脸涨得通红,冲到张本忠的身边一把夺过猎枪,愤怒地举枪高叫:“护卫队准备战斗,这些明目张胆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的野兽,和他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不管它是什么人,有多大的势力,我都要向他们为这些惨死的人讨回公道。跟我出去,杀!”
院子里的人高举起手中的弓弩,哄然应道:“对,这些没人性的家伙,死不足惜。杀!”
林强云往枪里装入子弹,按下击锤就向门外走。
巫光听到那名队员进来报告的话后,脸色不停地变幻,此时见林强云将要出门,立即大叫道:“公子请等一等,听我说几句话再去不迟。”
“你说,你说。”林强云气呼呼地恨声说道。
巫光强忍心中的悲愤,从容不迫地说道:“公子和外面的人可能都误会了对方。我想晏头陀那些人也是来营救这里受伤的这些人,并不是这帮禽兽的同党。不如由我先出去向他们问个清楚,公子看好吗?”
“好,张大哥,你带几个人和巫兄弟一起去,并把我们的人、货全部带到这附近来。万一有警,立即高声喊叫,我们会出来接应。”林强云被巫光一打岔,渐渐有点恢复了理智,想了一下后向张本忠交代说。
巫光等人出去不到半刻,张本忠就回到院子,对林强云说道:“公子,巫光和村外的人认识,晏头陀他们果然是来救这些被抓住受刑之人的。刚才是误会我们是和这些禽兽一伙的人,才会包围村子,出言恐吓。现在巫兄弟已经和他们说清楚,正带一个人来见公子。”
正说间,巫光大步走到林强云面前施了个礼:“报告,村外的人是友非敌。他们是我的族人,是来救我四娘这些人的,听说是公子已经救了四娘他们,都非常高兴,派来一个人请见公子,现正在门外等候。”
林强云冲巫光回了礼,说:“知道了,请他进来吧。”
巫光出去领进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和陈归永差不多的壮汉,看他的衣着似是畲族的人。
院子里那些被救的人在相互帮助下,已经处理好了自己身上的伤,都坐在四娘左近静静地看林强云他们怎样处理这件事情。这时见到这个壮汉走进院子,挣扎着要站起来要向他打招呼。监视他们的护卫队员一看他们的行动,立即把弓弩指向这些人,喝阻他们不得乱动。
大汉也向这些人摇摇手,制止他们的行动。走到林强云的身前,认真地看了林强云几眼,抱拳洪声说:“宁化县畲人晏彪,绰号晏头陀,见过‘诛心雷’飞川大侠林公子,并谢过公子救出我族人的大恩大德。”
林强云抱拳还礼:“晏兄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挺身相救,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更何况遇上这些作奸犯科,在光天化日之下生吃人心,比禽兽还不如的恶魔,我岂能容忍他们横行。这些受难的既是晏兄族人,就请将他们领回去吧。”
晏头陀:“请林公子恕我不敬,在下想先去看看族人的伤势,并问清事情的经过。请公子给个方便。”
林强云伸手向廊下虚引道:“没问题,晏兄请自便。”
房屋的厅里传来“依依唔唔”的挣扎声,林强云一回身,看到山都和三名护卫队员一起,正把后面房间里生吃人心的家伙和他的两个仆人拖出厅来。那穿锦服的男人大约四十多五十岁,长得肥头大耳的,嘴里塞着一大把稻草,就这么光着下身被拖到院中。
山都他们的身后,这家的五个男女互相搀扶着朝外走,他们的衣服全被撕成布条,只能勉强遮挡往身上重要部位。从他们露出的身体上,可以看出肌肤上处处是红紫的淤血伤痕,显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两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是这家的主人张应谋、张应本兄弟,三个女的林强云也认得,年老的是兄弟俩的母亲,年轻的两个女人则是俩兄弟的妻子。
看情形,这家人还没有发现两个女孩已经被吃人魔鬼先奸后杀,并将心也挖出吃掉。正四处张望寻找他们的女儿(孙女)呢。
林强云快步走到张氏兄弟面前,指着那些捆成一团的家伙,急切地问道:“两位张兄,这些是什么人,你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弄得这样?”
年纪大的张应谋“唉”地一声叹了口气说:“原来是林兄弟来救了我们一家。这件事本来和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关系,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鬼神,致使我家遭受此飞来横祸。”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昨天下午,这伙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说他们是上杭县衙的刘县尉、陈押司,带领缉捕私盐的差役到此地办案,要征用我家的房屋作为办案的公所。当晚他们就把我一家人捆绑起来,毒打逼问要我们交出家里的所有钱财。得了银钱后把我们一家丢在柴房里不闻不问,只将我们的女儿带走,说是要人服侍他们吃喝。直到刚才这两位大哥到柴房把我们放出来。林公子,你们可曾见到我们的两个女儿?”
林强云深深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件事迟早要告诉他们的,不如现在说吧。无奈地对他们说:“我倒是见过你们的女儿,但我说了以后你们不要伤心,尽快把她们安置好。她们在你家后院的小房间里,你们去看看吧。”
不多一会,后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号哭声。
林强云眼角扫到凤儿正迈步要向后面走去,连忙出声叫道:“凤儿不要进去后面,哪里的场面实在太过残忍,你不能去看。”
凤儿听话的止住脚步,默默地走到林强云身边站着。
“饶命……我们这样做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啊……饶了我吧……”
尖锐的哭叫声从院子一角传来,巫光一只脚步放在瘦高个的小腿上,脸色平静地问:“哦,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刚才我好像看到你下刀割人的时候,笑得好开心呢,这不假吧?”说着脚下一用力,“咔”的一声轻响,杀猪般的叫声响起。同时,众人清楚地听到又有一声断骨的轻响。
晏头陀在惨叫声中走到林强云面前,神色悲愤地说:“林公子,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求公子答应。”
林强云道:“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晏头陀:“请公子把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交给在下,我等感激不尽。”
林强云想了想,招手叫过陈归永问道:“归永叔,你看我们即刻上路如何?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可是没有见到过啊,不是吗?”
陈归永会意地说:“是啊,我们穿村而过,根本就没有停留。这村里发生的事情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说完高声喝道:“护卫队,到外面整队,准备起程。”
晏头陀从身上摸出一个黑铁牌交到林强云的手上,小声说:“林公子,大德不言谢。这是我们畲族晏家的信牌,你这一路到泉州,若遇到有人欲对你们做些什么时,可将此牌出示,或可保得你们一时平安。特别是到文圃山时,那里的沈山主是在下的结义兄弟,见到这块铁牌定会得到很大的助力。”
林强云收了铁牌,谢过晏头陀后就走出张家。
晏头陀是他的绰号,名彪,又名梦彪,本州宁化县人,是一个畲族的首领。
自他懂事以来,父亲和家里的长辈们就是以贩运私盐为生。从小,父亲就告诉他,祖父晏朝天是个顶天立地的畲族英雄好汉,曾于绍兴三十年(1160年),举起过大旗造反。可惜被那时新上任的汀州知事孙祖善派兵给剿灭了。
这时他目送林强云他们过了河,渐渐消失在河对岸远处的林木间。
心里不住地想,这世道的日子越来越不好混了,官府对他们这些贩卖私盐的查得越来越紧,这段时间以来甚至派出官兵缉捕。
这次从泉州同安到此地的一路上,他们就遇上漳州的长泰、龙溪、龙岩三县的官兵不下六次,连这新泉村所遇的汀州上杭县派出的差役,总共碰上了七次官府缉捕的人马。带出来的四百二十人,折损了三十多个。所带的一万三千斤盐货如今剩下的只有不足七千斤,其他的都在逃跑时丢失,或是被官府缴获去了,可谓是损失惨重啊。
算起来,这次贩盐所得,只怕是连本钱都不能收回来,接下去自己的数千族人该靠什么活啊?
作为一族的头领,晏头陀苦恼得狠狠地捶了几下自己的头。
不如,照走祖父的老路扯面大旗造反,或许还能走出一条生路来。
晏头陀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转动头颅四下察看,发现围在左右的全是自己的族人,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晏头陀定下心神对他们说:“大家也看到了,此次我们出来贩盐,一路上被官府派出缉捕的人杀了不少兄弟姐妹,抢走了许多货物。现在即使能够平安地把剩下的盐货带回去,卖掉后可能连本钱也收不回来。家里还有二千多人等着我们赚到钱回去买吃的、穿的,难道说我们要把本钱也用来吃掉吗。以后还活不活了?”
“族主,你说怎么办吧,全族的人听族主的就是。”一个脸色黄黑的高大年轻人比了个下切的手势,一脸凶狠地大声说:“先把抓住的这个狗县尉和差役们都做掉,二个月前就是他在古田把我二哥抓去施以剥皮之刑,还挖出心肝吃了。现在落到我们的手中,正是报应到他的头上。”
其他围在晏头陀身边的人也纷纷悲愤地说道:
“是啊,这样的恶人到此时得到报应,嫌他来得太迟了。”
“也让这些人尝尝剥皮抽筋、活挖心肝的滋味。”
“听说,巫四娘刚才被脱得光光的吊在树上,又是割奶头,又是切奶肉的。要不是阿光他们的林公子带人来得巧,把四娘及早救出,他们先走的这些人还不知要受多少刑呢。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畲家人还要不要活了。”
晏头陀举手止往大家的话,游移不定的眼光慢慢地变得坚定,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果断地说道:“去几个人守住那个狗官和他手下的差役,把所有的人都叫到那儿。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大家商量。”
身周的人离开后,晏头陀脚步沉重地向那片树林走去,心里不住大叫:“造反,造反才有活路。”
他头脑慢慢平静下来以后,想道:“这县尉对我们贩私盐的,特别是对畲人恶毒得很,落到他手上的人,不管有没有贩盐,都会受毒刑拷打,弄得不好连命都保不住。就这样放掉他们,委实是不甘心。若是杀了这些人的话,就是杀官了,杀官和造反一样都是杀头灭族的罪名啊。可再这样下去,自己一族的人同样没法活下去,就是不被官府逼死,也会被活活的饿死,同样是灭族的下场。”
狠狠地握拳一击左掌,心情激荡之下把话说出了口:“拼了,既然找不到活路走,横直都是个死字,哪就给他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还能拼出条生路来。”
“对,拼出条生路来,我们才有活路。”数十人的吼声在耳边响起,晏头陀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树林中,周围也聚集了三四十个族人。
不久,三百多执矛提刀的人集中到树林里,不时从树林中传出一阵阵愤怒的叫骂声。在天色近午时,树林里暴发出震动河水的吼叫。然后,数百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情,脸色各异地涌出树林,进入新泉村中。
当日,全村的乡民每家都有几个畲民入内,态度客气地劝说本村的人,这几天村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也从来没有见过上杭县的差役来过村子里。否则,见过差役的人或是知道村里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发生的人,会有不可测的飞来横祸。
村民们当然谁也不想招灾惹祸,自然没见过上杭县的差役,村里也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有人甚至还发誓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上杭县的官吏,长到这么大连差役也没见过几次呢。
张氏兄弟的院子里,两具薄木板草草钉就的白棺材前面,两个仆人被砍成八块横尸地上。那棵树下躺了八个脱得赤条条,嘴里塞着从猪栏里拿来稻草的差役尸体。差役们死得很干脆,心口上一刀毕命。
生吃人心的锦服男人和指挥差役行刑的吏员,嘴中不停往外流血,光身被吊那棵树上,他俩的身边都有二个畲民服侍。一人扶着晃荡不定的人体,另一人握着小刀,细心而缓慢地用小刀从颤抖的人体上割下小条的皮肉。
午后不久,数百畲民分成三拨离开新泉村。
一拨十多个人抬薄板白木小棺材,扶着张家的五位断肠人向野地走,掩埋了小棺材后自行离去,留下张家的人在野地里哭得天昏地暗。
另有三四十人抬着十多个箩筐,过河向上杭县方向走去,一个多时辰后又返回,渡过河后直赴莲城方向急急行去。
人数最多的一拨,约有三百余人出村稍作停留,然后分出二三十人急步向莲城方向行去,剩下的人也慢慢在后面跟进。
自此,上杭县的这两个县尉、押司和他们带出来的八个差役、两个仆人在人间消失,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五天后,汀州宁化县南部的潭飞磜,晏头陀高举起反宋的大旗,大张旗鼓的招兵。
驻守于宁化的福建路左翼军将邓起,九月十二日这天上午巳时初,正悠闲地在名为书房,却没有一本书,只有二架各种玩物的房间内。坐在桌前调逗、喂食他妻弟今天送到,从泉州给他带回来的四条各是红、橙、黑、白,都长着突出两个泡泡眼,只有寸许长的小鱼。
据妻弟说,这四条鱼花了他四百贯纸钞,才从一个破落户子弟手里买下。若不是那个破落户子弟急着要拿到钱去赌坊翻本,怕是出到千贯也难将这四条鱼买来呢。
“确是难得一见的奇鱼。”邓起心想:“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不知是谁,竟然能养出如此奇特的鱼儿来,恐怕得有极好的运气之人才能得到的吧。”
刚想到这儿,一个只比桌子高了出个头、年约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走进书房,气咻咻地叫道:“老爷,县衙的吴县尉送来了……送来了紧急公文,说是……说是安抚司命老爷率军征讨反贼……反贼呢。”
邓起笑道:“不错,不错。刚才得到这几尾难得一见的奇鱼,立功的机会就到了。呵呵!”
他饶有兴致地伸手在小丫头挺翘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一把将她提到怀里,把手伸入小丫头的衣襟,用力在那涨鼓鼓的胸部抓捏了几下说:“小东西,去把你那二个姐妹都叫来,乖乖在这里等着,老爷我回来时不许看到你们身上还有半缕布丝。哈哈……”
小丫头“哎……哟”痛叫出声,脸上失色。听了邓起的话后怯怯地小声答应:“是,老爷。小婢这就去将她们叫到书房来,不敢有半缕布丝留在小婢们身上让老爷看到。”
邓起从小丫头怀里抽出满是黑毛的大手,一把将她推落到地上站起身。小丫头含着眼泪连滚带爬地慌忙抢到邓起的脚前,用衣袖擦拭自己摔下地时被碰脏了一点的靴子。
邓起狞笑着看她擦完,一脚把她拨开,大步向外走去。
小丫头倒在地上看到邓起走远,飞快爬起身朝他远去的背影“呸”地吐了口唾沫,恨恨地骂道:“立功、立功,天神菩萨保佑你这次有去无回,连魂魄也消散了才好。”
小丫头骂完,忽然脸色一变,冲到房门边探出头朝外左右看了一下,才拍拍心口,急匆匆地走了。宋末商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