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当家嘿嘿冷笑,盯着在船板上坐的人绕了一圈,昂起头大声道:“不行,临出来时大当家交代了,这次出来所得的东西,不论是货物或是肥羊,都要送回岛上去。我可不想为了关照你的乡亲,放了这些人却掉了自己的脑袋。”
郝当家背了双手,喝道:“小的们,叫幺鬼子将这破船拖回去,我们再去寻些财货。”
众盗纷纷翻过船去,刚准备分头行事时,郝当家船头的一个盗伙兴奋地叫道:“当家的,肥羊……肥羊……肥羊来也!”
郝当家看也不看就下令:“把我们的旗号先收起来,待肥羊们走近了再升上去。”
转身对另一条船叫道:“幺鬼子,你们先放下那条船,和我们一起去,回头再押着他们回岛。”
海盗们“嗷”然应着,在小头领的吆喝下奋力划动舷桨,掉转船头领先顶着微风往来船行去。
阴沉沉的天上乌云渐渐散开大条、大条的阳光从乌云的各个缝隙中穿过,形成了一道道斜斜的光柱或是光幕。西南方向一里多二里左右两艘船渐来渐近,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可以看到,来的是两艘双桅的福船。
郝当家看清那先行的船桅上挂了二面旗,其中一面是蓝底白边绣字的牙旗,另一面则是四色条纹旗。可惜盗贼们全都不识字,谁也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两面旗是做什么用的。
两条船上前后甲板上放了许多盖了青布的货物,郝当家高兴地叫道:“小的们,藏好兵器,切莫要露了风,惊走了我们的财物。看来这两条船上肥羊不少,拿下他们就可以回去。操桨,我们靠上去。”
双方的船只越来越近,令郝当家觉得奇怪的是,两艘广船不但没有象别的商船般的掉头逃跑,反而落下帆,缓缓地迎了过来。
郝当家大声喝叫:“挂号旗,亮身份。船上的人听好了,我们是海大王,你们乖乖地呆在船上不许乱动。否则杀无赦。”
那两条船上也不见船夫、搭客有惊惶失措四处奔走的迹象。反而在船舷边不时露出个人头探看,静静等着自己的船靠了上去,似乎这两条船上的人知道逃不掉,只有认命了。
疑惑间双方已接近到六七丈,只听一声喝叱,对方船舷冒出数十个手持弓弩的人来,这才发现那些人全是身穿同一式样衣服的武士。
郝当家惊得张大了口,一刹间脑袋里一片迷茫。
一个四十来岁的高大汉子操着北方口音扬声叫道:“怎么样啊?若是要抢就靠过来。若是不抢的话,那就乖乖地丢下兵器投降罢。”说话的口气象极了郝当家刚才的语调,惹得那船上的人哈哈大笑。
郝当家听到这人的叫声才回过神来,自入了海盗这行三年多,一直以来只有他带人在这一片海面上耀武扬威,凡遇上的大小船只无不是望风而逃。逃不掉的也是束手就擒,任凭他们恣意杀掠。既便有个别人以勇力相抗,也被手下一拥而上乱刀齐下地杀了,何曾见过如此的场面。
看着光闪闪的箭镞,海盗们脸色煞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呆住。
郝当家定了定神,身子一缩躲到桅杆后嘶声叫道:“快快,快向外划……”
手下的盗伙们有样学样,原本准备过船大抢的纷纷找地方藏身,还有些则慌忙坐回位置抓起船桨划动起来。
听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喝道:“都不许动,投降免死!”
随后数十人的声音轰然响起:“投降免死,投降不杀!投降免死,投降不杀!”
郝当家的这时只想快些逃离险境,躲在桅杆后面挥动一只手,指指点点地不管不顾地大声呼喝:“小的们,快些划,用力划呀,还有四五丈,他们赶不上。你、你、你,还有你,去把帆升起来,快,快,快……”
忽然,郝当家觉得左肩窝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一屁股墩坐在甲板上。
他开口大骂:“是哪一个……”话声出口,眼角中似乎看到左右的手下张开口惊恐地看着自己,同时左肩上一阵剧痛传来。低头一看,肩膀上插着一支无羽箭,中箭处涌出的鲜血把左边的衣服染红了一大片。一声嚎叫冲口而出:“哎呀……救命……”
一时间“嗖、嗖”的响声不绝于耳,惨叫呼痛声充盈耳际。两艘海盗船上凡是划桨、升帆的无不吃上一箭。有那头脑反应慢、听了郝当家喝令还没来得及动作,或是见机得早,看势头不妙就赶紧爬伏在船板上的盗伙方免了利箭贯体之厄。
郝当家咬着牙拔出肩膀上的箭,死死地按住伤口,嘶声喊道:“投降,我们投降了,”
也许是声音太小没有听到,郝当家的屁股边“嚓”的一声钉入一支箭,险险就要射中他的臀部。大吃一惊之余,再次高声大叫:“投降了。我们投降了……TMD,你们是死人呀,还不快点向那船上的人招呼,说我们投降了。”
听到郝当家的喝骂,一时间船上的海盗们都乱纷纷地叫了起来:“投降,我们投降,千万不要再射箭了呀。”
对方的船上响起一声喝叱,有人高叫:“丢弃兵刃,趴伏在船板上不许动。”
这些海盗们听说听教乖得很,“呛啷啷”一阵响声过后,郝当家凄惨的叫道:“兵器都放下了,请快点过来吧。再不过来小的身上血快流干了,就要活不成了,可怜我家中还有老婆孩子,还有六七十岁的老妈呀……”
郝当家颇有演戏的天分,他那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哭叫着呼喊出来的,令人听了心头、眼里直发酸,许多刚招募到水战队不久的人,不忍之心油然而起。他们还真以为此人是个爱家敬父母的孝子,为了妻儿老母的生活,迫不得已才来当**贼,说不定真的是受了多大委屈呢。
让人料想不到的是,郝当家旁边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海盗,故作好奇地向他大声问道:“郝当家,你老婆倒是在岛上有四个,没见你有孩子呀。而且我被你们掳到岛上做了两年多的贼伙,也从来没听说你老家在哪里,更别说有捎钱回去给你老妈用过……”
躺在船板上的郝当家气得浑身发抖,侧起身提腿朝那傻里傻气的家伙当胸一脚踢去。
那装傻的海盗一滚便避开这只脚,嘴里还取笑道:“敢情中了一箭后,血快流光了,变得比我还蠢。哈,脚太短,没踢中。”
郝当家咬牙切齿地小声骂道:“直娘贼,你说这些揭了我的谎话,分明是想害死本当家。好,好呀!看回到岛上去后老子怎么来整治你这……哎……哟!”
还没骂完,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脚,一人怒喝道:“你这厮便是这船**贼的当家头目?很好,很好。”
郝当家的被那一脚踢得翻了个身又成了趴伏在地,不知道踢他之人所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把头在船板上磕得“碰碰”直响,顺着那人的话道:“是,是,是很好。大官人说好,小的不敢不好。一定好,一定好。”
另有一人笑着问道:“呵呵,你是当家头目,请问贵姓,当的是什么家呀?”
郝当家一听那人的声音是对方船上发令的,心知此人定然是对方的头领,忙爬起跪着回话:“是,是,不敢,不敢。承蒙下问,小的不敢称贵,小姓郝,是他们这伙人的三当家。”
说着,他稍抬起头偷眼望了一下,见问话的是位褐红脸大汉,他一脸笑容,似乎很是和蔼可亲的样子,胆子不由得大了起来。低下头问道:“请问大官人、大英雄,要把我们如何处置?是要赎身钱才肯放我们回去么?我们都是些穷得快光屁股的人,能不能把赎身钱定得少点儿呀?”
笑眯眯的褐红脸的“大官人、大英雄”,一脚把郝当家踢翻在地,走前一步踩得郝当家鬼叫连天,只听“大官人、大英雄”笑道:“哦,你们很穷么,看当家的身上所穿丝绸锦袍、挂着的金银、真珠等名贵饰物,又还在岛上有四个老婆,好像并不穷呐。”
郝当家知道刚才那与自己作对的手下和自己所说的话,都被这大汉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却还撞天叫屈地强辨:“大官人、大英雄别听那小人胡说八道呀,小的在岛上哪有四个老婆,一个都没有呀。那四个女子都是大当家赏给小人暖被的女奴……”
说到此处,眼见“大官人、大英雄”眼里射出慑人的厉光,方知情急下说漏了嘴,立即闭口不敢再说。
“大官人、大英雄”阴森森的口气让他浑身冒起大片疙瘩:“是暖被的女奴,不是老婆么?那要去你们家看看才知道。那就敬请三当家的稍等,我们这就送当家的回岛上去,和你们大当家的商量赎身钱的事好么?”
话语虽然是商量的口气,但举动却没有丝毫商量的意思,郝当家心知遇上了含笑杀人的凶星,乖乖的躺在地上,再不敢有所举动。
另一位个子稍矮,身体更显壮实的大汉劝道:“张兄弟,且先放过他们吧,到了海贼的巢穴后,再区分开来处置。”
“大官人、大英雄”走到那与郝当家捣蛋的年轻人身前,和声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沦落成贼伙的?可愿意引路去海贼的巢穴将他们剿灭?”
年轻人爬伏在地磕了个头,回答说:“回禀将军,小人姓袁名通,数代客居广南东路潮州,两年前跟人从广州贩牛至福建路泉州,将将要到泉州时却遭这些海贼所劫。同船的人不但血本无归,连性命也断送在这些海贼的手上。幸好小人口舌便给,又见机服软听话,才留得一命。做了数月苦役后,便因身子还算壮实,被叫到船上做了贼伙。将军要去攻打海贼的巢穴,小人自是愿意引路前去灭了他们。”
“大官人、大英雄”正是张本忠,听了袁通的话后,走到船边高声下令:“护卫队一哨全体留下,押着这艘船去他们的巢穴,我们水战队的船在后面跟着走。”
这段时间以来,陈归永和张本忠已经把双木护卫队分成了两部分,船上的称为水战队,由张本忠全权负责训练管带。其他则还是叫护卫队,由陈归永负责训练。
敢情,他们把护卫队也带到海上来练炮了。
这股海贼的巢穴是在泉州湾口边的一个小岛上,距陆地也不过仅有六七里的水程,据引路的袁通说,岛上共有二百五六十名男女贼众,另还有掳来做肉人、杂役或泄火炉鼎养着的百余男女。
他们的大当家和二当家都是善使弯刀的大食国蕃人。
这两个蕃人于六年前,带着百余蕃人驾了两条五千斛的海舶占了那个当地人称之为乌屿——与惠安县的乌屿镇同名——的小岛为落脚地。这几年来,那些蕃人有了这些半奴半自由身的汉人手下后,都不再轻易出动,凡要出海收取钱货(抢劫)都是由手下的汉人去办。
陈张二人向袁通问清小岛的形势,不觉大喜。
张本忠挥退袁通后笑道:“归永哥,既然留在岛上的海贼全是蕃人,那我们就不用和他们客气,先用‘子母炮’轰它一阵,然后再杀上岛去。”
陈归永也笑着说:“好是好,不过要交代炮手,打*炮时应避开肉人、杂役的住处,别伤着我们那些可怜的汉人同胞才好。还有,存放粮食和钱物的地方也叫这袁通指示明白,别要不小心打坏了,到岛上空走一趟。”
张本忠:“这个兄弟理会得,必定把贼巢内的财物好好的留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公子把这两次出海试炮的本钱赚回来。”
“呵呵,你倒是会替那小子打算。”陈归永取笑道:“他现在的银钱还不够多么,换成金子可以压死好几十个人呢。说真的,强云这小子会做的古怪东西还真不少,我看这次去临安,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大富佬的钱柜子怕是要空下不少来喽。”
张本忠把声音压低,小声问道:“归永哥,公子真的打算去灭了李蜂头后,就到山东路去另起炉灶?现时哪里已经是蒙古人占住的地皮,我们这一去建立什么‘根据地’的话,那不是摆明了要和蒙古人过不去,面对面地与蒙古人对上了么?”
陈归永四下看清没人听得到他们说话,也小声回答:“按念宗哥所说,强云确有另辟一片天的打算,所以才会拼命赚钱。他要我们去广南、两浙几路贩回牛和粮食,大概就是为了到山东两路做好扎稳根基的准备。我想,一旦时机成熟,我们手中再有足够能打敢拼的护卫队,配以‘子母炮’、火铳等犀利兵器,他肯定会去山东立足的。到时候兄弟你就可以报却妻儿被害的大仇了。”
说话间,一名水战队哨长跑来禀报:“都统领,引路的袁通说再行得七八里水程,就是那乌屿岛了,我们应该如何行动,还请示下。”
张本忠喝道:“传令,准备好发炮,战船紧靠海贼的船后,一到我们‘子母炮’的射程够得上时,便听令射击。”
那哨长应了声“是”,转身传令去了。
远处现出身影的乌屿岛渐来渐大,已经能看到岛的这一面有三艘大船停在离岸三数十丈处。行至距小岛一里左右时,能看到岸边沙滩上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干些什么。
那边沙滩上的人也看到了驶向小岛的四条船,一人叫道:“看,有四条船向这里驶来。啊,最前面是汉人奴隶头子乘坐的船哪。看来,我们能干的奴隶们又为我们带回了丰硕的战利品了。”
“别理他,让下贱的奴隶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吧。除了享受美丽的女人、甜美的醇酒、美味的佳肴之外,有什么需要奴隶的主人们操心的呢。”
“是啊,是啊。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赌博吧,看看谁能赢去我那个最漂亮的女奴。”
“都统领怎么还不下令发炮啊?”这两艘由海舶临时改为战船上的水战队员们心急如焚,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两位都统领,暗暗嘀咕:“早就进入‘子母炮’的射程内了,莫不是要为局主省下打*炮的钱,令护卫队的人用钢弩射杀一些海贼,然后才上岸动手吧?”
早早就燃起大把棒香的各炮旗头,将手里的棒香插在炮座上,不停地在望山上瞄一会,又急急地调整炮口高低,再瞄准,再调整,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
“再往前一些,再往前一些。”张本忠自语道:“最好到能看清他们那些都是什么人,围成一堆在做什么,以免把已经受了许多时日苦难的汉人同胞给伤着了。”
“前船停下,水战的船调头,以左边向敌,瞄准岸上的人群准备开炮!”水战队的炮手们终于等到了张统领的命令。
距岛不足半里,眼尖的人已经能看清岸上十三四个长着大胡子、身着白袍、头包白帕的蕃人脸面。他们正手舞足蹈地围成一圈,观看两个全身精赤的蕃人相扑角斗。
“三号炮准备好。”不一会传来一个旗头的报告声。
此声才落,另一个“四号炮准备好。”的报告声又响起。
与此同时,另一条战船上的哨长也向这里高叫请求开炮。
“开炮!”
随着一声令下,响起“轰轰”两声炮响,过了片刻后,那边也是“通”、“通”两发炮声传来。
这条船上的两炮打过头了,越过那些蕃人十多丈,爆开两团微带黄色的白烟。
随着两声震耳的大响,炮弹炸开处升起两团冲天而起的烟尘,烟雾、沙子四处飞溅,犹如天外飞来的殒石正巧落到这个小岛上。
岸上两发炮弹早片刻的爆炸声,惊动了高呼乱叫下注赌赛的蕃人,他们转过头,惊异地看着这种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景象,互相瞪着大眼不知所措。
是世界末日到了么,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为什么没有告诉他的教众,无所不在、万能的真主去休息了吗?
另一条船上的两炮,有一炮打在近岸的海水里,炮弹的爆炸把海水激起一条两丈多高的水柱。
听到海里又响了一下爆炸声,蕃人们刚要回头观望时,一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两个角力的蕃人间,把这两个人炸得断手裂腹飞起半丈多高摔出丈许远。十几个围成一圈的蕃人有六七个身上标喷出鲜红的汁液,向后倒摔而出。
还站立在当地的蕃人,惊恐地呆望着周围断手折足、胸腹破裂的尸体和受伤倒地、不住呻吟求救的蕃人。地上的这些尸体和伤者,前一刻还是在一起欢叫笑闹的同伴啊,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这副吓死人的鬼样子了?
“至高无上、无所不在、万能的真主,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啊,请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吧?”
他们几成空白的脑子里一时没法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灾祸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为什么至高无上的真主没有庇佑他的忠实信徒,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也没有及时给他们提出将会有危险降临的忠告。
好一会后,发傻的蕃人中有一个跳起三尺高,向岛上狂奔,发出惨厉的尖叫:“硫磺味!我闻到了硫磺味!是魔鬼的闪电,地狱里魔鬼的天雷劈下来了……”
被尖叫声惊醒过来的蕃人们,又蹦又跳地跟在那人的身后逃命,狂呼乱吼的声音传遍整个小岛。
张本忠高兴地亮声吼叫:“小子们看准了,别把船和房屋打坏,那些都已经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小心些打,向逃窜的蕃人发炮。”
说实话,这些刚学会用炮的水战队员,他们的炮术差得紧,在张本忠的叫声才落下不久,就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两发炮弹正正地落在里外的一排房屋间,把房屋炸得倒下一片,随即燃起两处火头。
总共两排三四十间屋子里,很快就乱哄哄地跑出大群衣衫不整的蕃人,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渐渐互相招呼着向岛的右侧跑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外。
张本忠高叫下令:“要死啦,一边叫还一边把房屋打坏。停止发炮,瞄准了等我的命令再打。”
他看清火头渐渐大了些,不禁跳脚悔恨:“惨了,惨了,这下屋里的财物全毁了。这些小子们太也没用,正正把屋子给打坏不说,还引发了火头。希望能赶得及上岸,快手快脚地抢出些值钱的财物来。”
炮手们有了活动的目标,打得十分过瘾,一时间都发了性子。对张本忠的命令装作没听见不加理会。只要能捞着多打几炮,多击倒几个海贼蕃人,被骂上几句又算得了什么。不管不顾的,还是兴高采烈地对着岸上大呼小叫,争先恐后地装填子炮、瞄准、射击。
这时便能看出,这些才经过张本忠训练不久的水战队,与原来的护卫队相比,差得很远。
由陈归永按大军中章法训练出来的护卫队,可从来没有出现过有令不行的现象。
这也可以看出张本忠虽然在红袄军里做过将军,但毕竟是民间的义军将领,带兵打仗远不如朝庭大军里的将军。
朝庭大军的将军们,除了要用一定的时间通读《武经总要》外,还必须学会其中所载的兵家要诣。他们会训练、能带兵,令行禁止,军法森严。
张本忠怒目圆睁,捞起一根竹片冲到两个旗头面前,狠狠地抽下:“停止射击。”
两位旗头手上的棒香被打落在地,愕然抬头看着张本忠问:“怎么,不打了么?”
张本忠向问话的旗头臀部抽下竹片,把那旗头打得似猴子般的直跳,怒声吼道:“打?你们这种样子还打个屁。在战场上连统领的命令都不听,这还了得!这样的军队能打仗吗?你们两个刚才发炮的旗头都罚十军杖,扣十天的饷钱以示警戒。下次再有犯者,加重处罚。”
陈归永大声喝道:“将船驶过去,去三什护卫队抢船,其他的护卫队全都上岸,分头捉人、救火、清点财物。”
两条船上排着整齐队伍的护卫队员,对刚才水战队的作为十分不耻,本来说好了护卫队也可以练习打*炮的,却遇上了这么件窝心事。护卫队员们有心让这些自以为是天之骄子的水战队掉掉面子,听了陈都统领的命令后,在哨长的指挥下轰然回应:“谨遵军令!”
这齐声而出、坚定雄壮的声音,这份气势,在在显示出护卫队的军威,显示出他们良好的素质和高昂的斗志。
张本忠立于船楼顶上,大声吼道:“水战队的人看到我们的护卫队兄弟的样子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军队,这才是真正的好汉子。再看看你们刚才的模样,和一群乌合之众有何区别?真是丢尽了水战队的脸啊,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张副都统领的话让护卫队员们,打从心里笑出声来,把胸膛挺得更高,人人脸上都露出“双木门下,舍我其谁”的骄傲神色。
张本忠的话也让水战队的人低下了头,不敢出声争辩。
三艘海贼的大船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夺下,每条船上留守的仅三数个衣衫破烂、有骨无肉的汉人奴隶。他们见到护卫队的人冲上船来,开始是吓得索索发抖,待得听说是来灭贼的泉州官府乡役弓手时,无不感到喜出望外,喜极而泣。
按袁通的指点,大船只能离小岛二十丈处下碇,再往前就会搁在沙滩上动弹不得,故而只好放下小板船将人运到岛上。
两艘海舶上放下的四条小板船,往来走了四五趟,方把百余名护卫队员送到小岛上。
正当张本忠准备下令,要派一部分水战队员上岸时,桅杆望斗上的人指着右侧的海面扬声大叫:“禀报统领,有六七条小船从哪里逃走,离我们约有百丈左右。”
果然,七条小船载着穿白衣的蕃人由小岛右侧划出,向陆地方向逃去。
张本忠向另一条船上的人发问:“刚才那一发打在岸上蕃人中的炮是谁打的?”
“禀报统领,是水战队二哨三小队的旗头朱焕明。”那船上的哨长如是回答。
“好,你们的船追上去,若是蕃贼不投降,就由朱旗头负责开炮,把他们打下海底去喂鱼。”张本忠下令。
哨长心里那个喜呀,真是没法说得出,赞赏地看了站在身边的朱旗头一眼,暗道:“好小子,今天这一手玩得漂亮,一炮就打出了我们二哨的威风,给我大大的露了脸。”
向张本忠一拱手,哨长兴奋得脸上发红,大声应道:“遵令!”
转身对朱焕明的肩上打了一拳,高兴地喝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今天你打的炮把一哨比下去了。还站着干什么,快去准备,马上发炮阻住那些蕃贼的小船呀。”
沉下水的碇石刚拉上船来,朱旗头已经发出了两炮。第一炮打在那七条小船的前方三四丈,炸起的水柱把最前头的一艘小船差点给掀翻。
小船上的六个蕃人手忙脚乱地刚把船稳住,第二发炮弹带着长长的呼啸声砸在船的正中。“轰”一声巨响过后,小船一分为二,中间部分碎散成大小不一的木片,与人身、肢体连同红色的鲜血混和在烟雾中一起四下飞落。
紧跟在这艘小船后二丈的另一艘小船,被炮弹炸起的浪头一涌,侧翻成了底朝天,船上的五个蕃人全落入海中,有一个蕃人大概不怎么会水,抱住身边的人不肯松手,不一会两人就沉下水去不再露头。
其他的五条小船被这样的变故吓得大声号叫,拼命操桨向离岛的方向划动。
又是一炮打过来,炮弹落在了这些船的前方二丈多远,激起的水柱、浪头使处于前面的小船晃荡不休,船上的蕃人吓得紧抓住船舷哇哇大叫。
这时大船已经在火长和篙师和力夫们的努力下调过了头,立于船头的哨长看见一个蕃人站起来向自己挥动双手。几条小船上的其他人都停下桨,面向自己这方高举双手一起一伏的晃动,似乎是在磕头求饶。
哨长心想:“他们可能是被打怕了,在高叫向自己投降吧。”
回头高声喝令:“停止发炮,靠上去看这些蕃贼有何话说。”
朱焕明不满地朝海里吐了口唾沫,骂道:“这些蕃贼也太没用了,才翻了两条船就怕死得要投降。臭贼,真不会做人,这是成心不让人过瘾的吗。”
哨长笑骂道:“让你一个人一下子连发三炮,还敢说不过瘾?想想看,三炮,要花去局主四五十贯银钱呢,若是要用你自己的钱,看你还能这样说嘴不。”
朱焕明低下头小声嘀咕:“要花自己的钱么,我一炮也舍不得打。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多的钱呀。唉,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让这些不经打的蕃人给浪费掉喽。”
小船上的那个挥手高叫的蕃人并非是叫唤投降,而是在破口大骂大船上的人不要脸,趁自己的真主没在的时候,卑鄙地召唤地狱里的魔鬼出来,指使那些魔鬼用出邪恶的闪电、天雷,对自己这些真主的虔诚信徒进行无耻的攻击。
其他的蕃人听到此人的叫骂,想起刚才只顾着逃命,还没有来得及向真主祈祷,乞求无所不能的真主庇护自己这些信徒的安全,于是他们赶紧面向圣地方向进行祈祷。
果然,一开始祈祷真主就显灵了,再没有那种带着吓坏人啸声的家伙飞来。
这些蕃人立即狂呼大叫:“我们无处不在的真主显灵了,他通过伟大的先知穆罕默德告诉我们,现在应该立刻远离魔鬼,远离地狱。大家快按先知的话做吧。”
这五条小船上的蕃人马上抓起船桨,十分卖力的划动,要按真主的旨意远离这些汉人魔鬼。
看到蕃人出尔反尔的一会投降,一会又操桨划船逃跑,船上的水战队员们鼓噪起来,纷纷向那些蕃人喝骂.
哨长更是气得几乎吐血:“TND,跟我来这一手!朱旗头,立即装炮,给我狠狠地轰,把这些蕃贼全都打下海里去喂鱼。”
炮手旗头朱焕明这下真的是着急了,位于大船两侧的‘子母炮’,因为有高出船舷四尺许的船头挡着,没法对正前方的目标瞄准。即使是可以瞄准,他也不敢发射,怕一个不好把自己的船给打碎。
在众人都急得团团乱转时,朱焕明急中生智,高声招呼同一组的炮手:“快,我们合力把‘子母炮’移到船头去,我就不相信几条小船能逃得出我们的手心。”
哨长听了朱旗头的话大觉有理,连忙下令道:“去一什人帮忙移炮,务必要把这些蕃贼给打掉。”
费了一刻时辰,总算把‘子母炮’移到船头安放妥当。
朱焕明看着七八十丈外的五条小船,一边用望山瞄准,一边恨恨地骂道:“婊子养的蕃贼,一会子投降,一会子逃跑,害我憋了一肚子的恶气没处泄,这下总要让你们再尝尝反复无常的苦果了。”
第一炮落在逃得最快的一条小船边,炮弹掀起的浪花一下就将那条小船翻了个底朝天。第二炮有些失准,远出小船外四丈,没给蕃人造成伤害。但这一发没伤人的炮弹,却让四条小船上的蕃贼们吓得停下了划船的动作,用他们的蕃话向这船汉人魔鬼驾着追来的大船高声大叫。
哨长骂了一声:“哼,故技重施。再打,让这些不知礼数的牲畜们明白,我们虽然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的谦谦君子,却也不是那么好蒙骗的。”
停住的目标比急逃的小船好打多了,朱旗头再一炮又掀翻了一条小船。
水战队员们看到,还完好的三条小船上,蕃人们挥舞着从身上解下的白袍大声叫唤,另有好几个蕃人绝望地伸出双手,嘴唇微动地仰面朝天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只有二十多丈,只是因为海风从侧背吹来的关系,听不清两条小船上的蕃人在叫些什么。
哨长大声下令:“靠上去,准备好钢弩,若有反抗的一体射杀。”
小船上十几个蕃人被拉上一个就绑一个,他们根本不敢反抗,只是含糊不清地抱怨,用来绑他们的绳索实在太细小了,不但绑上后极痛,也勒得他们喘气困难。
有个水战队员似乎还听到一个蕃人结结巴巴地小声问,为什么他们绑奴隶都是用很粗的绳子,而你们这些胜利者却这么不人道地用细小的绳索呢?
连同落海的一起,共抓获了四十一个蕃贼,其中有两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
拖着三条小船回到原地会合时,乌屿小岛上的两处火头已经扑灭,人、金银珍宝钱财等物事有相当部分已经运送到了五艘大船上,还有一部分需要马上运走的财物就等这艘追击的战船回来装运。
原来,护卫队员们上岸后发现,岛上远不止船上所看到的只有两排房屋,而是足有五排近二百间。这些海贼们也真会敛财,第一排被炮弹打中的房屋中,有本朝自产外销的绫罗绸缎等绢帛、瓷器、药材、铜及铜器、铁及铁器、漆器、团茶、茶叶,存了二十多间屋子。
第二排的房屋中却是大批的香料、珍珠、玛瑙、象牙、犀角和水银、硫磺。更令人惊喜的是,在最后一排房屋中竟然找到了海贼们的金库,里面光是盛着金银珠宝的大箱便有四十多个,另外堆满了四间屋子的各种铜钱。
除了这些以外,各种杂货粮食多得不可胜数。
陈归永迎上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到岸上的张本忠,笑得嘴都合不拢地重重打了他一拳,眯缝着眼睛说:“呵呵!兄弟,这次我们可是发大财喽,这些海贼不知为何竟然抢到如此多的金银财宝,还有如此多的货物。他们却又巴巴的将这些东西都留在这小岛上存放,这不是存心等着我们这次来收取的么。哎呀呀,这次强云那小子包定会乐得连牙都掉光。走,跟我去看看我们在海贼们这里弄到手的利钱。”宋末商贾最新章节